第五十五章(2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2924 字 3個月前

“這次中層軍官大換血,我特地培植了一批有膽識,有才學的年輕乾部。效果不錯,大漲士氣。”

月兒不懂軍事,更是驚魂甫定,頗有些心不在焉。但聽聞韓江雪的話,也知道其意是好的,於是強擠出笑意:“所以要恭喜少帥了。”

韓江雪不知月兒經曆怎樣一番天人交戰,於這校場之上,年少輕狂,意氣風發,昂首闊步地享受著自身改革的成果。

轉頭來,又無限寵溺地看著月兒:“難為你還為我綢繆,辛苦你了。”

月兒淡淡一笑:“是應該的。”

於月兒心底,這確確實實是應該的。夫妻一體,戮力同心,想對方之所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月兒是如此做的,韓江雪又何嘗不是呢?

可越是如此,月兒心頭變越發酸疼起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能為韓江雪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即便身份不會背公之於眾,她該怎樣麵對自己欺騙了的人呢?

又是她欺騙了的,彼此相愛至深的人。

月兒意興闌珊,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在觀看完了將士訓練之後,又與韓江雪親自將中秋禮物分發了下去。

眾人帶著崇敬的目光仰視著這位得體大方的少帥夫人,她是仁慈與進步的完美融合,她是眾人對於希望的完美化身。月兒站在指揮台上,輕輕抬起玉手,與眾人揮舞。

心下卻血肉模糊,一片狼籍。那種常年浸染而得的自卑感又一次升騰起來,她是怯懦的,不自覺地認為自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韓江雪還有諸多軍務要處理,大戰在即,勢必不能按時回家吃飯。

月兒也不知該如何麵對韓江雪,與之獨處。也便樂得如此,早早先回了家來。

乍一進門,吳媽變恭敬上前,對月兒說:“少夫人,夫人有時想要和你聊一聊,請隨我上樓吧。”

吳媽是韓家的老人了,隨大夫人嫁過來,一輩子就守著這位從未得到過愛的大夫人,即便董家慢慢失勢,仍舊不離大夫人左右。

她平日裡雖是大夫人跟前人,與人卻頗為和善。要知道越是大戶人家,越有著奴大欺主的例子,她便愈發謹言慎行,時刻記得自己不能為大夫人尋麻煩。

可恭敬歸恭敬,卻鮮少見吳媽如此嚴肅。月兒也不知是否為自己已有心事,更為敏感,她本能地覺得,今日的吳媽病不尋常。

大夫人那裡,定然有大事發生了。

月兒進門時,大夫人正坐定在太師椅上,怒目圓睜,滿腔的怒意已經毫無掩飾地寫在了臉上。

大夫人生而吊眼梢,三角眼,麵向之中便帶著凶狠。但尋常時候,並不與人過多為難,畢竟在韓家地位尷尬,她不過是端著主母架子,維持著一副不怒自威的假象罷了。

可如今,她這份憤怒確是實打實的。她見月兒進門,怒斥道:“跪下!”

月兒一愣,不知所措起來。

韓家老一輩人沒幾個有學識有文化的,可倒也算是開明之家。除了新人敬茶那一天,並沒有什麼給長輩下跪的習慣。

畢竟民國也有些年頭了,人們也漸漸摒棄了老傳統的那一套。

見月兒不為所動,大夫人嗤笑:“果然是個贗品,出身低賤的東西,沒有教養便罷了,難道連話都聽不明白麼?我讓你跪下!”

她言辭愈發激烈,情緒也激動許多。月兒於字眼當中聽明白了由頭,比起下午時的震驚,此刻的月兒反而冷靜了許多。

大夫人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月兒的身世,卻並沒有急於公之於眾。說明她要麼時有所顧忌,要麼就是有所圖。

無論如何,有私心的人便是有缺點的。於韓江雪,月兒恨不能全情交付,於旁人,月兒卻能冷靜自處了。

她走到大夫人跟前:“母親何必如此動怒,又何須言辭如此難以入耳?有什麼話,媳婦站在這聽您教訓就是。民國了,彆動不動就讓人跪著,怎麼著,都不耽誤把話說明白。”

大夫人本想在氣勢上先勝一籌,可她畢竟是個出了閨閣便獨守空房的女人,畢生所見,不過巴掌大的一塊天。又不是真的有所依仗,無論是氣勢上,還是手段上,如今的她都並不比眼前的年輕人高明許多。

她隻能乾瞪眼,啐罵道:“煙花地出來的就是不一樣,收了你那對付恩客的把戲,給我聽好了,這件事情我還沒和大帥與江雪說,是給了你臉麵的。彆自己作踐自己,給臉不要臉!”

月兒頷首一笑:“母親哪裡話?說得我迷迷糊糊的,聽不太懂呢?”

“你少給我裝腔作勢,是怎麼回事你心知肚明!李夫人於獄中已經將明家真千金的照片和你們那妓/院跑堂的供詞一並寄給我了!你還跟我裝什麼白蓮花?你也配!”

至此,月兒腦海裡閃現出李夫人臨被押解上車時的回眸一笑,那般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笑。

她終究是個狠角色,身陷囹圄,仍能攪動乾坤。

月兒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這也不是月兒此刻該明白的事情。她看著眼前怒不可遏的大夫人,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夫人,不妨有話直說吧。您到底有何所求,想讓我為您做些什麼。繞這麼大的圈子,也不覺得累得慌。”

大夫人被月兒直截了當地噎著了,一時語塞。她還想再拿一拿腔調的,卻轉瞬之間被對方主導了。

“少帥並非我親生,但一直以來我問無愧,視之為己出。可偏偏少帥非要與我有異心,他收拾李家,卻要動我董家人,這不是忘恩負義,愧對我這麼多年對他的養育之恩麼?”

月兒眼底含笑,笑意冰冷,儘是嘲諷。江雪這麼多年來如履薄冰,半是家中其他子嗣的坑害,半是源於大夫人半真半假的掣肘。

在此時談“養育之恩”,未嘗有些大言不慚了。

月兒並未執一言,挑眉事宜示意大夫人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處境,珍惜我給你的機會,幫我勸一勸江雪,我們董家的小輩們動不得。”

丈夫無愛,螟蛉無情,已然失怙,大夫人終究將自己的所有賭注押在了她那個並不成器的侄子身上了。可憐,可笑。

“夫人,您怎麼確定,我會聽你的呢?”

“如果這件事情,被我告知大帥,你應該知道你會死得有多慘,明家會死得有多慘......即便你偷得餘生,也要考慮一下江雪會怎麼看你,他身邊躺了這麼久的女人,是個窯子裡出來的肮臟東西,他會有多惡心......”

月兒其實是想不明白的,即便瘦馬出身,自己一直以來潔身自好,並未有過任何逾矩之過往,緣何便成了人人口中的洪水猛獸,如今又被叫做肮臟東西。

她氣憤,卻又無處發泄氣憤。她委屈,又不知該如何訴說委屈。

但麵對大夫人的威脅,月兒還不至於傻到在此時顧影自憐。

“即便我願意與大夫人合作,也不見得就一定能夠成功。那是江雪的事業,我沒有能力左右。”

“你有。你有這個能力。他的三魂七魄都被你勾去了,你做得到的。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把這件事情給我辦好,我就裝聾作啞一輩子,什麼都不與你計較了。但倘若三天之後你做不到,你自己知道下場。”

言罷,大夫人起身,高昂著她那一世都不肯低下的驕傲頭顱:“不過是少帥夫人罷了,忍一時之痛,他能割舍得掉的。不過無論他如何心不甘情不願,我仍舊是他的母親,這一點,永遠改不了。”

月兒未發一言,頷首恭敬地從大夫人房間裡退了出去。

她慢慢走在回廊之中,即便她並不覺得大夫人所求之事有何難度,她也知道,以江雪對她的寵愛,隻要她想,便一定為她做到。

可此刻的月兒心底空落落的,她不想妥協了。

一番接著一番,一道坎接著一道坎,她不明白自己隻是想要好好活下去,過著自己的日子,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想讓她萬劫不複?

她不想再為了自己這拿不上台麵的秘密去綁架韓江雪了,整軍經武,強國複興,這是他的夢想。她可以讓他愛她恨她,甚至是忘記她。

她都不願意成為韓江雪夢想路上的絆腳石。

月兒看著窗外升起的那一輪漸漸豐腴的皎月,她突然明白,自己該坦然麵對身世,坦然麵對自己,也坦然麵對韓江雪了。

是時候,將一切和盤托出了。

至於後果,在她坐上明家開來的汽車的那一天起,她便想好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隻是......隻是可惜了,他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真的一顆心。

月兒推開房門,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刹那,突然一陣熱流於腿間襲來。

低頭看去,殷紅鮮血順著小腿蜿蜒而下。氣勢洶湧,紅得讓人心驚。

又是一次月事。月兒絕望地看向空蕩蕩的臥房,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沾染著韓江雪的氣息。

他便是在這個門口,報以熱切滾燙一吻,帶著所有的動容與情緒,曾對她說“我們要個孩子吧。”

就這麼一點質樸的願望,如今看來也落空了。

月兒極致此時才發覺人生之荒謬,求而不得,才是人之常態。

過了今晚,她與他,是不是就再無瓜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頂鍋跑,留我一條狗命給大家發糖,不要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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