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二)(1 / 2)

摩登代嫁[民國] 小謝娘 15226 字 3個月前

整個身體因為火燒和煙熏, 早已蜷縮了起來。

月兒的眼底儘是熱淚, 她強忍著顫抖, 目光從上到下地看去……

一樣的手表, 一樣的身量, 一樣……不!不一樣!

月兒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抑製住自己的驚愕與欣喜, 沒有驚呼出來。她忍住了一腔翻江倒海, 麵上仍保持著古井無波。

這不是韓江雪!即便眼前人的周身都已經被燒得模糊不清了,可仍能看見他褲子上的金屬拉鏈仍存在著一絲痕跡。

金屬的東西, 沒有那麼容易被燒殘的。

月兒一時興起,為韓江雪做的西服, 歪打正著地忘記了縫製開口, 自然也就沒有了拉鏈。

再仔細看眼前的屍體,身量與韓江雪無異,但仔細想來, 燒死的人多是收縮的, 這收縮之後仍與平時的韓江雪差不多,很顯然,這個人是比韓江雪身量還要高的。

月兒不知道韓江海意欲何為,但可以肯定的是, 他找了一具假屍體,便意味著他們沒有找到韓江雪。

韓江雪就有可能活著。

活著,哪怕再渺茫的希望,月兒都願意相信他還活著……

月兒在此刻按捺住內心的狂喜,艱難起身, 目光看向一同裝作悲痛的韓江海。

擠出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來:“是江雪。”

韓江海聽罷,撲倒在屍體旁邊,裝模作樣地哭嗆起來:“我的好弟弟啊,父親剛走,你又走了,你讓當哥哥的怎麼辦啊!”

月兒的小手緊緊捏住裝著勃朗寧的手包,既然韓江雪還有活著的可能,她便沒有必要輕舉妄動。

她看著韓江海的假惺惺,強忍著一腔惡心,對韓江海說道:“大哥,你叫我來認屍,恐怕不是簡簡單單的辨認吧。”

韓江海臉上仍掛著淚珠,起身看向月兒:“弟妹,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呢?”

月兒的眸光一掃過眾人:“大哥是打算在這和我說話了?”

韓江海頓了頓,一想一個女人,與她獨處一會又何妨?於是領著月兒進了辦公室。

那是韓江雪曾經的辦公室,桌上韓江雪與月兒的婚紗照已然被丟進了紙簍當中。

月兒走上前,俯身撿起了那婚紗照,冷冷低語:“大哥既然都贏了,又何必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呢?這照片我帶回去做個念想吧,不留在這裡礙大哥的眼了。”

韓江海見狀有些赧然,這照片真的不是韓江海扔進去的。打掃的兵士做慣了見風使舵的事,將照片扔了,本以為可以討得韓江海的歡心。

隻是弄巧成拙,反而顯得韓江海沒有肚量了。

“弟妹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月兒挑眉:“我覺得,應該有話直說的,是大哥吧。大哥特地把我叫來,就為了認屍?他是你弟弟,不需要我來辨認,您還做不了這個主麼?”

韓江海坐在了主位上,指尖叩動著桌麵:“弟妹到底什麼意思?”

“很顯然,您想讓我去傳達出韓江雪已經死了的信號。這樣,您才能名正言順地坐在你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上。現在的你,如坐針氈。”

韓江海拍案而起,指著月兒:“我尊重你,才把你叫來見江雪最後一麵的,你彆不識好歹!父親去世,我作為長子繼承天經地義,有什麼如坐針氈?”

“因為你手下的兵士不完全聽你的,他們被韓江雪扶植起來,他們忠心於江雪。而你的身份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名正言順,彆忘了,你是庶長子,而韓江雪,才是嫡子。”

韓江海詫異地看向月兒,眼底都急紅了:“你彆他娘的胡說!都是姨娘生出來的,他憑什麼是嫡子?”

“家譜上,韓江雪是大夫人所出,家譜在天津,您還沒時間去銷毀呢。”

月兒眼見著韓江海一步步被激怒,像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甚至都拔出了槍來。

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月兒淒慘的笑容,從牙縫間恨恨擠出一句威脅來:“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月兒起身,娉婷走到韓江海身前。她的眸光從未落在槍上,嫋嫋娜娜,優雅得如同去赴宴一般。

月兒輕柔地用指尖扒拉開韓江海的槍,臉上的笑容逐漸暈染開,妖媚到讓韓江海不知為何,竟然打了一個冷戰。

“彆這麼大的肝火,如今江雪作了古,你為刀俎,我為魚肉,我當然相信您敢殺我了。隻是在這裡殺了我,對於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月兒頷首輕哂:“不如我們合作,你保我和家人的姓名,我保你上位,如何?”

麵對月兒的主導權,韓江海恨不能一槍崩了她。可最終忍住了滿腔的邪火,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找全城,甚至全國的都行,報社媒體來見證。我親口承認,這屍體是韓江雪的。至此,你名正言順成了最終的唯一繼承人,不好麼?”

韓江海仍有疑慮:“就這麼簡單?”

月兒搖搖頭:“當然不是。我需要給江雪停靈七日,給足了他尊重。同樣的,也給足了你自己時間。”

韓江海剛剛撂下的槍又一次舉了起來:“你他娘的彆和我玩什麼花招!”

月兒滿不在意地倚著書桌,風韻十足,又冰冷如霜。她眸光裡儘是鄙夷之色,仿佛在看著螻蟻一般:“我能有什麼花招呢?你若要是有路可以走,還會給我留這個臉麵麼?”

月兒低頭看向手中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摩挲著韓江雪的容顏:“七天時間,你可以用來穩定軍心。排除異己,然後穩定局勢。七天之後,我出麵宣布江雪的死訊,皆大歡喜,不是麼?”

韓江海的氣勢突然弱了下來,他開始思考起月兒的建議來。

幾十年他都等了,不差這七天。

月兒欣喜若狂,麵上卻仍舊清冷萬分。她在知道韓江雪還活著的時候,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拖延起時間來,她拖得越久,韓江雪回來的可能性便越大。

七天的時間,韓江海一定會費勁心力去瘋狂打壓江雪的舊人。他們手握兵權,驟然被打壓,必然會奮起反抗。

月兒想著,如果七日之後,江雪回來,那便皆大歡喜,力挽狂瀾。如若不能,她便帶著這些奮起反抗的戰士們,在媒體麵前,和韓江海鬥到底。

韓江海慢慢接受了月兒的建議,隻是七日之久,韓江海也怕夜長夢多。

“我可以接受你的條件,但是……你得留在軍營,不能輕舉妄動。”

把月兒扣在這,那生死未卜的韓江雪即便想要有所行動,也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的。

月兒正欲辯駁什麼,門被急促地叩響了,一個士兵進來,在韓江海耳邊輕聲低語了一番,韓江海大驚失色,在月兒麵前,都忘記了掩飾自己的慌張。

經過一番心裡掙紮,韓江海最終同意放月兒回家。

月兒不明所以,心中生出一股子期冀來,是韓江雪回來了麼?她被押出了軍營,乍一出門,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軍營之外,人山人海。

有劉美玲為首的,義憤填膺的紡織女工。有萍兒為首的,奶油廠的工人們。有邱瑾為首的,怒發衝冠的學生們。有袁倚農和明如鏡為首的商人們……

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迤邐綿長。他們舉著旗幟,有人高喊“放了少帥夫人”,有人“放了明老板”……

月兒被控製著,無法與他們接觸,但遠遠地互相之間可以望見。

月兒滿心感激,向他們揮手致意。群情激奮,恨不能衝進軍營裡去生吞活剝了韓江海。

月兒被押解上車,從軍營到家,汽車一路鳴笛,才不至於撞到一路相送的人。車行十分緩慢,劉美玲一路小跑,跟隨一側。

車子行駛至寬闊的路麵上,月兒突然看見路一旁一個戴著鬥笠,披著鬥篷的老者步履蹣跚地走在積雪之上。

月兒隔著玻璃,小心地指著那老者。既不能讓車內隨從發現,又要讓劉美玲在外麵看到。

劉美玲順著月兒的手指看向那老者,愣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含義。

月兒又指了指路旁小販生起的爐火。

劉美玲的腳步滯住了,她欣喜若狂地飛奔去找到了邱瑾,她唯一信任的邱瑾。

在他耳畔低語:“韓江雪還活著,月兒一定是讓我們去找他!”

邱瑾不解,問她怎麼知道的。劉美玲指了指蓑衣老者,又指了指火盆,邱瑾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蓑笠翁……寒江雪……火,活……”邱瑾低語呢喃,趕忙將這個事情告訴了明如鏡。

幾人借著喧鬨,低語研究出了對策來。幾個人進行了細致的分工,有人負責帶人去尋找韓江雪,有人負責去搬救兵,留下的人負責組織人群保護月兒。

守衛的士兵在到達了韓家之後,仍舊不肯讓月兒與□□的人群接觸。

就這樣,月兒仍舊被軟禁在孤島之中,人群卻沒有散去。這些被月兒救過,幫助過,鼓舞過的人們,排好了班次,成群結隊地守在韓家牆外,輪流值守,一遍又一遍地巡視著。

稍有風吹草動,亦或是可疑人員,他們便全員出動,將鬼鬼祟祟的人驅逐開。

七天的光景,他們便生生守了七天七夜。連一隻蒼蠅都彆想飛進去,連韓江海送來的補給,他們都要先嘗上一口,確保食物的安全。

月兒於高牆之內,孤島之中,每時每刻都提著一顆心。她從不信神佛,卻又在這一刻恨不能將所有聽說過的神佛求一個遍。

七天,七個日日夜夜,她一個人忍著悲痛,懷著希望,又要抵住身體劇烈的嘔吐感,苦苦支撐著。

終於,第六天晚上了……

月兒心頭的希望之火一遍又一遍地生起,又一遍又一遍地被熄滅。她撫摸著自己已經並沒有隆起的小腹。

她無法再去騙自己了。她知道,她一定是懷孕了。

一直都沒怎麼合眼的月兒突然間釋然,她回到了與韓江雪廝磨日夜的房間,生起了地爐,溫暖登時充盈了整個室內。

她翻箱倒櫃地找到了與韓江雪結婚時穿著的那件婚紗,一席白衣曳地,翩翩然仍是少女模樣。月兒慶幸小腹還沒有過分隆起,她穿著那衣服仍舊合身。

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儘情呼吸著,仿佛他的氣息仍然逡巡環繞著她。

到了明日一早,便是月兒答應的去見記者與韓江海的時候了。

月兒連日來的緊張與期盼在這一刻都變得淡然了,她窩在被窩裡,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覺。

就像從前,無論多晚,她都能在睡夢裡等到晚歸的韓江雪一般。

最後一晚了,她在這裡等著。

入夜,疲累了許久的月兒終於在溫暖與舒適之中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一夜疾風肅肅,吹滅了門口燃著的指路燈。

月兒昏昏睡著,並沒有感知到有何異樣。然而半寐半醒間,月兒感覺房間的門突然透出了縫隙,冷風不期然地鑽了進來,吹醒了月兒的夢境。

有人進來了。

七天來,一直都有人試圖去翻牆進入韓家。即便身體未能進來,也想儘一切辦法後半夜扔著火氣瓶進院子,扔死貓死狗進宅子。

即便有大批的人保護著韓宅,可百密仍有一疏。

月兒周身的肌肉都在緊繃著,她仰麵朝天,儘可能讓自己的呼吸平穩有序。

起碼表麵上看起來,仍是熟睡的樣子。

她的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那把勃朗寧,攥在手心處,耳朵機警地聽著那腳步聲。

輕飄飄的,帶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然仍然能乾知道它由遠及近。

月兒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層冷汗。

就在來人突然間靠近月兒的時候,月兒也乾脆利落地抬起槍,正抵住來人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