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章(1 / 2)

公子傾城 維和粽子 17915 字 7個月前

睡眠是最幸福的事情。

因為沒有知覺,不會覺得痛,不會覺得難過,也不會覺得痛。

沒有比這更好的感覺了。

所以,那就乾脆不要醒來好了。

林池砸了砸嘴想。

好像有人在她的身邊說話,不過那都不重要,反正她也不是很想聽,那就任性著不去理會好了!

反正她一直都是個任性的人,也不差這麼一次了。

這麼想著,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一下子輕鬆起來。

靜靜地閉上眼睛沉睡,就這樣一直沉睡下去,一直沉睡下去…

夢境裡父親和母親都好好活著,陪在她的身邊,

她依然是那個不用長大的大小姐,有父母疼愛,家人仆從嬌寵,不用去麵對任何風雨。

碧空萬裡,萬裡無雲。

她安然的在家裡學著琴棋書畫,由先生教著習字,有幾個可以說悄悄話一起挑選布料首飾的閨蜜。

她們會在私下偷偷議論哪家的公子優秀,如果能有機會會想嫁給哪家的公子,也會聊聊各郡出名的才子書生,雖然在她的眼裡那些人可能都沒有府裡溫文儒雅的教書先生杜若來得有氣度涵養,不過少女的心性來得快變得也快,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到了隔壁家陌公子身上。

那是全城少女的心上人,所有的少女都夢想著有一日能做他的妻子。

不過陌公子隻喜歡她一個人,從開始就隻對她笑,她有點小開心,不過也有點小忐忑,直到陌公子跟她提親的那一日才算安下心來。

十六歲及笄後,沒多久府裡就籌備了起來,娘親親手為她縫製了嫁衣,做工極其精致漂亮。成親那天

她穿起來,驚豔了所有的人,就連向來不曾有過什麼太大情緒波動的陌輕塵也微微驚訝起來,她很得意,藏在蓋頭下的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然後,他們就過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

有什麼不好的呢…

是啊,有什麼不好的呢…

可為什麼眼角隱約間還是有晶瑩滾燙的東西滑落下來,明明已經是這麼幸福的事情。

眼淚止不住的流,像奔湧的河流,把自以為堅固的內心衝刷的潰敗千裡。

…這隻是虛幻而已。

這並不是她的陌輕塵。

那些也並不是她的父母。

…逃避,逃避,一直消極的逃避,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就能得到幸福了麼?

自欺欺人而已。

“小池!小池!!!!!你快醒醒啊!不要嚇師姐好不好?”

“…小池,那個,你醒過來的話,師父請你吃東西?”

“藺安樂,你不是說你喜歡陌輕塵勝過我麼?可你都做了什麼!有本事你就快點醒過來啊!”

“林小姐,該是時候醒醒了。”

是時候醒了麼?

林池再次睜開眼睛,分不清眼前的世界是在哪裡,也記不得自己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夢幽然,恍若隔世。

“總算醒了。”眼前的乾練女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說小姑娘,你要是再不醒過來,事情就麻煩了。”

林池遲疑了一下,開口:“沈…神醫?”

聲音虛弱至極。

“嗯,是我。不然你以為誰還有這個實力把你從鬼門關拽回來,嘖嘖,果然是年輕人啊…傷成這樣居然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你這身體還是需要好好調養,這段時間就留在這裡吧。”

“…這裡?“

對方慢條斯理的擦著手指,道:”對啊,這裡是回春穀。不過我事先聲明,就算你認識我,診費和住宿的費用可是一分都不能少。”

“讓開讓開!會付給你的!”

門外一個身影迅速進來,從沈知離身邊擦過去,原本美豔的臉上儘管上了妝也掩蓋不了累積的擔心憔悴。

“小池,怎麼樣了?”

“我?…我還好。”

沈知離滿意地點點頭,退了出去,倒是另外一個人走了進來。

“小池,為師這次很生氣。”許久不見的師父精神氣倒比之前好了不少,雙手環胸,麵目沉下,一副要教訓人的樣子,“為師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自保!其他什麼都是虛的,自己要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死了之後,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最可恨的還是有時候為人作嫁衣…”

“這話我讚同。”

裘宛聞言,難得地沒有反駁,同時動手扭著林池的臉頰道:“還有,要做什麼事情能不能先跟你師姐我先說一聲,快給你嚇死了知道不知道。”

林池垂下眸,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一下抓住裘宛的手道:“師姐,叛亂的事情!”

“嗯,那個啊,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

“叛黨全部都被抓住了。”裘宛的表情冷下來:“本來我還有點同情索瞳,但他居然敢把你害成這樣,哼哼,死不足惜…”

林池:“…”

她有點想解釋,索瞳隻是稍微囚禁了她順便打擊了她的心靈一下而已。

主要的傷還是她自己弄的。

“好了,彆提那家夥了,總之你好好休息。”

“嗯。”林池點了點頭。

沒想到索瞳之前那麼聲勢浩大的造反,竟然這麼

快就被鎮壓乾淨了。也虧得之前她還覺得擔心…不過也是,就算是病重北周那隻堪比老狐狸的皇帝陛下也不是吃素的料。

…等等,似乎有什麼不對。

林池突然道:“師姐,能不能叫沈神醫再來一下,我有事情問她。”

沈知離本來也沒走遠,很快折回來,問:“什麼事情?”

“為什麼救我?”

沈知離非常順口的回答:“救人乃醫者的天則——當然,診金也不能少。”

“不是這個…”林池低下頭,又抿了抿唇,才道,“我殺了…我殺了陌輕塵…”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麼艱難,像是硬生生從齒縫間擠出來的,“為什麼還要救我…”

陌輕塵和沈知離的夫君是堂兄,照理來說,他們其實應該是仇敵才對。

“哦,你說這個啊。”沈知離拖長音調。

林池被這樣的音調拖的心口越發難受。

一記拳頭砸在林池的頭上,並沒有多大的力氣,也不覺得疼。

倒是裘宛炸毛起來:“你什麼意思啊!?你憑什麼敲我師妹!”

沈知離從指間射出一根銀針,定住裘宛,完全無視對方扭曲恐怖的表情,拍了拍手道:“笨蛋,他命那麼大,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死了。說怨恨在看到你之前倒是也有一點,捅了一刀不說,還在那麼緊要的時候丟下他一個人…不過看到你這個樣子,想恨也恨不起來。”

躺在那裡麵容慘白全身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簡直就已經是屍體了。

這哪裡像是個剛報了仇的人…完全已經是行屍走肉。

林池卻已經聽不到沈知離其他的話。

腦子裡不斷的重複著一行字“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

但一瞬間衝上心頭的狂喜是怎麼也否認不了的…

她結結巴巴道:“可、可是…之前的靈堂…”

“哦,這個就要問其墨了。”沈知離吩咐身後的醫童,“去跟其公子和淩公子淩姑娘說,林池醒了,問他們有沒有空,最好能過來解釋一下。”

“啊…”林池還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該怎麼麵對其墨和淩書淩畫?

…自己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不,這是注定。

其墨仍舊依稀寶藍色長衫,翩翩公子溫文爾雅,他進來先對沈知離鞠了一躬,才繞過去道:”…林…你想問什麼?”

似乎是知道他們要談的話題,其他人都自覺地退了出去,不願意退出去的也被扛了出去。

“靈堂…”

“你果然回來過明都…那是布的局,為了引人相信北周皇室的確是到了窮途末路。”其墨微笑,“簡單來說,就是做戲而已。”

假的麼…明明那麼像。

“很像是麼?”像是會讀心術,其墨隻看了一眼林池臉上的表情,就簡單回答:“因為不需要演,公子那個時候本來就九死一生。”

雖然隻是簡單的話並無指責的意思,林池卻像是被戳中了一樣,低下頭。

“…不過淩書那家夥的性格不行,所以他去照顧公子了,另外,二殿下是真的不知情,他哭得也是真的。”

林池頭更低了。

“順便說一聲,公子現在也在回春穀,離這裡倒也不遠,就在那邊的院子。”其墨指了指不遠的地方,“被你刺傷那一晚公子就被連夜送了過來救治,為了引蛇出洞,我們才宣稱公子已經死了。他的傷很重,不過因為心臟構造與常人不同,那一劍並沒有刺中要害,但…還是很嚴重…雖因為他身體裡的毒發了。”

林池抬頭,臉上的表情茫然:“毒發?”

“您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改成了“您”,諷刺的意味卻更重。

其墨按了按眉心:“雖然公子不想告訴你,但事已至此,恐怕還是說出來更好…公子之所以會缺失感覺,是因為自出身身上便帶了毒,所幸這毒並沒有害死公子還賦予了他絕佳的根骨,隻是剝奪了公子的感覺。至於他能觸摸到你,恐怕是因為你幼年時曾食用過什麼奇異果實藥材與公子身上的毒性相衝,當然這些我們不得而知。這隻是沈神醫分析出來的而已,因為不止是你,你的妹妹和你的母親同樣能觸碰到公子,而你們和竺雅小姐又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暫時隻能這樣猜測…”

林池呆呆地看著其墨。

其墨頓了一下,繼續道:“…至於公子後來為什麼會頭發花白,眼睛失明,武功衰退是因為…他接受了沈神醫的意見,決定用以毒攻毒的危險辦法以換回失去的感覺…而這,這是為了你。”

“其實原本並不會這麼嚴重,他隻要留在沈神醫身邊,可以得到最好最快的救治,但偏偏這個時候你

去找你師父了,公子丟下一切去追你,所以後來才會變得這麼嚴重…好不容易回來了之後,公子身上的毒素蔓延的更厲害,為了恢複他不得不接受更加痛苦的治療。林小姐,你就沒有好奇過麼,你回來後為什麼每晚他都會消失,因為在你睡覺吃飯休息的時候公子他正在偏殿角落的地方一個人默默忍耐著痛苦,至於有多痛,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偏殿的榻上看一下,紫檀木的床板上是公子抓出的一道道指印…公子以前從來沒有經受過任何的痛楚,突如其來的煎熬能有多痛我想你也能想象,但沈神醫說隻要有你陪在公子身邊,他就能熬過去。而你第二次丟下了他,不止丟下了他,還一刀穿了他的心臟…”

“對不起。”林池閉了一下眼睛,心痛如絞,可有些事還是不得不說,“…但再有一次,那一刀還是會捅的,他殺了我父母。”

“誰告訴你的?索瞳?”其墨冷冷道:“他說的你就信了?”

林池抬頭:“可、可是…陌輕塵他…”他默認了

“那是因為公子自己都不記得了。那時候他剛被竺雅傷過,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自己根本完全不記得!”其墨的語氣驀然拔高,旋即他冷靜下來:“也怪屬下,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告訴公子他這件事。真是諷刺,公子倒在血泊裡的時候還跟我說不要殺你,因為他也以為那是他的錯…”

信息量太大,林池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等等…不是…他?”

“不是。”其墨合了一下眸:“…公子的確去過江南,也見過你父母,其實起初我們也以為這是公子做的…因為他那晚他喝醉了,直到天亮才回來,身上還帶著血跡,沒多久你家的事情便傳了出來,我去問公子他也什麼都不記得,陛下震怒,用藥迷倒公子,將他囚於明都,關了整整一年禁閉,如果不是有了新的證據證明那並不是公子所為,可能公子現在還被囚著。”

“證據?”

“是的。一年以後才出現的證據,那一晚仵作檢查的犯案時間是子夜,而那時候公子正在通宵買醉,並且動手教訓了一個當街調戲女子的醉漢,身上的血也是那時候染上的。公子當時喬裝過,並沒有人認出,他隻在教訓大漢時在他耳邊威脅過幾句,至於這件事…是因為大漢懷恨在心竊了公子的玉佩,時隔一年拿出來典當才被發現的,那塊玉佩是禦賜的,隻此一塊,絕不可能是彆的人。”其墨苦笑,“如果就算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是我將你家慘案一事壓了下去,你有怨恨的話,便衝著我來好了,與公子沒有半分關係。”

“…那究竟是誰?”

其墨道:“事情過去太久追查不易,不過很有可能是那個索瞳所為,因為前幾日他的一個同夥已經招了,你們住的那個小村落的屠村之事,正是索瞳所為…而且他那麼做也有理由,為了嫁禍給公子。不過,這次你不用擔心報仇一事,刑部和大理寺已經著人徹查,包括你府上的事情,所有的犯人都會得到他們應

有的懲罰。”

林池動了動唇,道:“多謝。”

…這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結局。

不過想想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她潛進皇宮那次是索瞳先進去探路,她才撿到那一冊書冊,後來更是由索瞳直接交了她,除此以外,小村落那次也是索瞳帶著她去,然後指責陌輕塵所為的,完全是顛倒黑白。

“其實…公子根本不可能殺了你父母。”

不等她再開口,其墨已經口吻淡淡地繼續道:“在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失去了竺雅小姐之後,他根本不可能對任何一個人他能觸碰到的人下手,即便是自己受傷,也不會。”

他按著額,又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公子回明都之後的不安。公子想必已經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為什麼而來,如果不想你殺他,早便可以將你抓下,可他沒有。他是心甘情願,心甘情願被你刺死,他甚至留好了書信,讓我們千萬不要為了報仇殺了你

。”

“你覺得公子很強大?不,他其實一點也不強大。他隻是想保護你,用一切來保護你,哪怕那是他的生命…”

心臟被揪緊的感覺,林池覺得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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