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2 / 2)

胭脂 少地瓜 11325 字 3個月前

正忙於賺錢的胭脂哪裡知道有人進退兩難?

香油已經有了,她光是將各色香料、藥材研磨、分秤就忙的不亦樂乎,根本顧不上其他的。

才剛夏霖府的杜掌櫃還托夥計送了封信來,一來問好,二來也是問能否勻些油胭脂過去賣。

之前胭脂給的那幾瓶不幾日就賣光了,因新奇好用,用過的還想用,沒用過的也想買,可一問之下竟沒了,這如何使得?還有人隔三差五就打發人來店裡問,隻叫杜掌櫃頭大如鬥。

眼見著就要過年,各家各戶花起錢來都比平時痛快不少,端的是賺錢的好時機,可偏偏自家沒貨,這就要命了。

杜掌櫃等了許久都沒信兒,終究是忍不了,親自寫了書信一封,打發來沂源府采買香料的夥計捎著。

近來過得舒坦,要不是這封信,胭脂當真要忘了還有杜掌櫃這麼個人,看過信後不免心潮澎湃。

她並不怕不夠賣的,唯獨怕做了賣不出去,如今竟有人千裡迢迢特意來問,可不是好兆頭?

隻是有個難題:因眼下沂源府的手脂都賣到一兩半一瓶,且張掌櫃的也說了,回頭油胭脂、甲油等物也須得與這個價格持平,那麼早前賣與杜掌櫃的價格自然也就不成了。

胭脂想了一回,也回了一封信說明情況。若是杜掌櫃接受這個價格,那麼以後少不得兩頭開賣,若是不同意,那也沒什麼要緊的,她還有張掌櫃這條路子呢。沂源府地大人多,身家巨富者不知凡幾,那些人往往一條不起眼的帕子、絡子就不知價值幾何,哪裡在乎這差的幾百文呢?

接下來兩日,胭脂又叫了小翠兒等人來幫忙,又是裝瓶又是貼簽子,忙的四腳朝天,恨不得覺都顧不得睡,緊趕慢趕的將那買的幾百個瓶子都裝滿了。

第三日早上,盧嬌過來找她,手裡拿著個小包袱,麵色有些古怪。

“四姐來了?快坐,自己倒茶吃,且等我騰出手來與你說話。”

胭脂正埋頭記賬,也顧不上招呼,說了幾句話就複又埋下頭去奮筆疾書。

就見屋裡幾張桌案都整整齊齊擺滿了白瓷罐,放眼望去好不壯觀,盧嬌不由得笑了,“倒也氣派。”

除了瓷罐之外,還有百十個一寸見方的油紙包著的小塊,都安安靜靜摞在一起,很是顯眼。

“這是什麼?”

胭脂抬頭瞧了一眼,噗嗤一笑,又提筆蘸飽了墨汁,“來時我曾順手做過男人用的唇脂,叫凝露珠的,隻可惜當時的香油都加了香料,便是虎子和二哥他們不在意,外頭人們未必不忌諱。故而這回我打從一開始就將香油做了兩份,如今也有沒味道的原色唇脂、手脂,等會兒一發送到香粉宅去。”

盧嬌過去低頭聞了聞,果然沒什麼味道,便由衷讚道:“果然細心。”

因胭脂成日家擺弄香料,屋子裡不必刻意熏香也十分好聞。

她又順勢在屋裡轉了圈,見好像不久前才剛做的書架上頭已經整整齊齊擺了十來本書,便隨手抽了一本翻看,見封皮上寫的是《西南遊記》,又看另一本是《詩經》,再看第三本卻是《竹林雜談》,隨笑道:“你看的倒雜。”

胭脂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原也不是什麼規矩森嚴的詩書大家,家裡人並不如何約束,左右書房裡也沒什麼看不得的壞書,我閒來無事就翻看幾本,幾年下來,倒也記得七七/八八。”

所謂正經的書多是經史子集之類科舉的,外頭隨處可見,本也沒什麼稀罕。反倒是這些偏門的所謂“雜書”,其中不乏字字珠璣者,也往往刊印發行甚少,一旦錯過後頭就買不到了,故而胭脂也先挑了市麵上少有的默寫。

“這也沒什麼,”盧嬌翻開那《西南遊記》,津津有味的讀了幾行,隨口道:“雜書也未必真是雜書,便是那些大家,難不成就沒有衣冠禽獸了麼?寫的未必是好的。你隻看天下的官吧,固然是有好官的,可那魚肉百姓屍位素餐之流也是比比皆是,可知這世上的事都不可一概而論。”

“四姐真知灼見,小妹佩服。”胭脂點頭笑道,“想來四姐看過的書比我多了去了,如今卻在這裡取笑我。”

“去你的,”盧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晃了晃手裡的書,“這個倒有些意思,以前我沒看過,能借來看看麼?保準不弄臟了。”

她確實讀過不少書,但大多是父親喜歡的兵書、手劄,這類雜記知道的並不多。

“這又何妨?”胭脂並不在意,“隻管拿就是了,便是有什麼也不要緊,我再抄一本也就是了。”

這會兒她也記完了賬,站起來活動手腳,這才瞧見盧嬌帶進來的包袱,不由得好奇道:“你拿的這是什麼?”

此話一出,盧嬌的表情再次古怪起來,乾咳一聲才顛三倒四的說:“這,咳,這是前兒有個熟人送我的料子,她家原是做布匹生意的,路過此地便胡亂留了些,權當年禮。隻是你也是知道我的,慣愛大紅大綠這些轟轟烈烈的,本就不大耐煩擺弄這些,卻哪裡穿的了?正巧你行李不多,便拿了幾塊清淡雅致的過來,多少應付一二。”

江湖人天南海北的闖,認識的人自然也多,胭脂不疑有他,隻是笑著推辭,“這怎麼好?原是旁人送姐姐的,我如何能要?”

“她早就說了的,隻任憑我處置,或是自穿或是送人都好,也比外頭胡亂買的便宜些。”盧嬌梗著脖子道,“你若不要,便是不拿我當姐姐了。”

說著,便好似丟紮手的刺蝟似的將那包袱囫圇丟到胭脂懷裡。

胭脂就覺得她有哪裡怪怪的,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隻好滿臉疑惑的開了看,頓時就被晃花了眼。

裡頭一共五塊綢緞料子,鵝黃、藕粉是素麵,還有一塊雲紋,一塊百花,一塊喜鵲登枝的,俱都光彩華美,落在手裡好似握著一汪沉甸甸的水,說不出的美妙。

她張了張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四姐,你那朋友想必出身豪富之家吧?”

來沂源府這些日子,她也去過兩回綢緞莊,類似的布料也見過,隨便拿出一匹隻怕就在五兩往上,尤其是這三樣花樣的,說不得要十來兩呢!

雖然這包袱裡隻是一塊塊裁好了的,可林林總總加起來恐怕也得十幾兩銀子!

咦,話說回來,有錢人家送年禮也不按匹的麼?

盧嬌也有些失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胡亂點頭道:“那是,他,不是,她家裡是積年做買賣的,好生有錢!區區幾十上百兩哪裡放在眼裡!所以你也不必在意,隻管收了也就是了。”

娘咧,大當家也怪費勁的。

胭脂就有些忐忑,“我也不大缺衣裳穿,哪裡好要這樣多?”

盧嬌憋得夠嗆,偏偏有苦說不出,心道要是這點事都辦不成,回頭我哪裡還有臉向大當家討教?

胭脂死活不肯白要,當場包了一整套手脂等送與盧嬌,又要把那本《西南遊記》給了她,這才罷了,隻一顆心還是跳得厲害。

來沂源府果然是對了,天下有錢人果然這樣多!

稍後,胭脂小心翼翼的將那幾塊料子收好,準備好生畫個稿子,不然這等好料子弄壞了可惜。

盧嬌好容易鬆了口氣,等她收拾好了又一起去香粉宅送貨。

越靠近年關越熱鬨,街上行人就多了好些,不光有本地百姓,還有好些過來大肆采買年貨的外來人口,穿著打扮各異,一張嘴南腔北調十分有趣。

老遠就見香粉宅外頭停了幾輛車轎,上綴瓔珞流蘇,都甚是講究,立在一旁的小廝穿著打扮也不俗,規矩的很,想來是哪些富貴人家的。

胭脂和盧嬌進去的時候,裡間已坐了六七位貴婦,都是披金戴銀的,這會兒茶果也顧不上吃,正甩著手帕子,七嘴八舌的追著張掌櫃的問:

“掌櫃的,今兒這是第幾日了?怎的還沒有麼?”

“買賣不是這樣做的!胃口也不是這麼吊的!若一味哄騙,往後我們也就不來了。”

“正是這個理兒,我可是聽說了,前兒高夫人才打發人過來拿了瓶手脂,如何就沒了?”

“我們自然是不比高大人的寶眷,哼哼。”

“可不是?五日前我打發小丫頭來問,你信誓旦旦的說什麼不出幾日就有,又有什麼叫油胭脂的,吹得天花亂墜,可如今倒好,莫說油胭脂,我連個油瓶兒的影兒都沒瞧見!”

一水兒的官太太,攀比的就是吃穿用度,前幾日有人忽然發現高夫人尤其愛顯擺自己的手,她們瞧了之後發現果然又白又嫩又細又滑,難得竟沒有一點兒藥油味兒,便都動了心思。

且不說如今市麵上的手脂原本算作是藥品,不用吧,肌膚受不住;用了吧,走到哪兒都容易被人當成是病秧子藥罐子!

尤其是一群人湊到一處時,因方子不同,藥材有彆,有的苦有的酸,還有的乾脆帶點兒若有似無的臭味兒,不得不多多的撒些香粉香露遮掩,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處,當真銷魂的緊。

她們都是不缺錢的,既然有又香又好用的上等手脂,誰還願意用那臭烘烘的呢?故而再看原先那些藥鋪裡出來的手脂、手膏子,難免有些瞧不大上了。

這些人素日裡都是體麵慣了的,哪裡甘於人後?一傳十十傳百,不光官宦圈子,有些消息靈通的富商家裡也聽到風聲,就都打發人來香粉宅買。

有人買回去就迫不及待的用了,見果然效力出眾,不免叫人再買第二回。因胭脂那次送來的本就不多,一來二去的,晚來的富家太太們就撲了個空,隻好眼巴巴的看著周圍的人炫耀,自然不樂意。

張掌櫃這幾日著實焦頭爛額,又因約定日子沒到,也不好上門催,隻好陪著笑臉敷衍。

正一籌莫展之際,一抬頭,眼前站的可不就是救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