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1 / 2)

胭脂 少地瓜 11052 字 6個月前

三當家一朝叛變, 鏢局上下一片嘩然。

好在趙恒多年來威望甚重, 出麵安撫之後也就漸漸平息風波,隻眾人私底下難免還會嘀咕幾句。

在大家看來,幾位當家都是一起風裡雨裡蹚過的, 命也為彼此豁出去幾回, 如今鏢局買賣蒸蒸日上, 情分越加深厚了才是, 怎麼反而翻臉呢?

盧嬌兀自憤憤不平, 卻被趙恒攔了, “莫要衝動, 單打獨鬥你不是他的對手,年底事多,你且不要遠去。”

雖然意難平,可盧嬌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隻好悶悶的應了, 又去空地上使了一回槍, 鬨得筋疲力儘才罷休。

趙恒又看向胭脂, 眉目不自覺柔和了些, “沒嚇到吧?”

“還好,”胭脂道:“比這更嚇人的也不是沒見過,哪裡就那樣嬌弱了?對了, 大哥, 你不是出門去了麼?”

方才趙恒的出現真可謂神兵天降, 胭脂完全能夠感覺到在場眾人的情緒隨著他的到來瞬間平穩。這無疑是對一個人全身心信任的體現, 靠的就是平時一點一滴的積累。

“確實那麼想的,不過終究不放心,索性將計就計。”見她神色如常,趙恒才放下心來,又對盧嬌道:“我也會向知府徐大人報備,加強各處防衛和稽查,以免他狗急跳牆。郭賽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老唐也沒有大礙,叫鏢局上下都精神起來,等我回來。”

“大哥真要走?”胭脂問道。

“嗯,”趙恒點點頭,“已是比計劃中晚了小半日,這幾日你不要單獨出門,當心總沒大錯。”

三人又相互囑咐半晌,胭脂和盧嬌親自送趙恒出來,結果大門口又碰上眼眶紅腫的胡九娘。

她素來是講究穿戴容貌的,多年來樂妓生涯中的點點滴滴已經深深刻入骨髓,成了習慣。她不管去哪兒都要收拾的漂漂亮亮,可現下又驚又怕又喜,雙眼周圍的脂粉已是有些花了。

不過也恰恰因為這點罕見的狼狽,立在寒風中輕輕搖擺的胡九娘身上更深刻的多了幾分我見猶憐。

“大當家。”她怯怯的叫了一聲,眼睛裡滿滿的又有了淚,如同風雨過後僥幸殘存下來的掛著水滴的花瓣。

盧嬌現在一看見她便心煩氣躁,握槍的手就有些蠢蠢欲動。胭脂連忙拉住她,搖了搖頭。

趙恒有些意外,好像是這會兒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人,“沒傷著吧?可是還有什麼事?”

沒聽到想象中的挽留,甚至連最起碼的問候也是敷衍的,胡九娘臉上明顯流露出一絲失落,可這對趙恒顯然沒有任何作用。

她勉強擠出一點笑意,福了一福,頭上的步搖與耳畔流珠相互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響。

“都弄妥了,這些日子多虧大當家的照拂,特來告辭。方才的事,我,我實在是,對不住得很。”

她說不下去了。

若非自己,郭賽也未必會鬨得那樣凶。

胡九娘突然就很累,說不出來的累,這種累甚至遠勝過當初在樂坊被人做粉頭戲子戲耍的時候。

她也是個女人,也想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來疼,想親手給他做頓飯、縫件衣裳。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看來,情之一事,當真勉強不來。

就好像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似乎也永遠都入不得這位大當家的眼;而不管那位三當家說的再如何天花亂墜,她也避之不及一樣。

這些話趙恒卻不好插嘴,場麵忽然安靜下來,安靜的有些尷尬。

胭脂看看盧嬌,再看看趙恒,又瞧瞧在風雪中被刮得好像隨時都會折斷的胡九娘,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的淒涼和同情。

胡九娘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最後瞧了趙恒一眼,輕聲道:“那,我走啦。”

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胭脂脫口而出,“我,我送送你吧!”

其實她自己尚且還算是客居,說這話實在是名不正言不順,但這樣的天,這樣偌大的鏢局,竟沒有一個人送行,光是看著胡九娘單薄的背影,胭脂就難受的很了。

女子生而不易,便是淪入風塵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隻怪世事無情,親人可惡……

胭脂這話一出,在場幾個人都愣了一愣,胡九娘頭一次瞪大了眼睛,裡頭滿滿的難以置信。

盧嬌一把拉住她,十分不讚同,“你做什麼呢!”

“世人對女子總是太過苛刻,可細細想來,她又何錯之有?我去送她,也不光為她,還是全了我自己。”胭脂歎道:“不是說就在附近麼?青天白日的,又有許多巡街衙役,沒事的。”

曾幾何時,她也曾這般孤單,這樣無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而今日之她已非昨日,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苦看著旁人苦苦掙紮?

盧嬌說不出話來,飛快的瞥了趙恒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也有些泄氣。

在心中飛快的搖擺片刻之後,盧嬌一跺腳,“罷罷罷,去吧,正巧我也順道出去,遠遠的跟著就是了。回頭你送完她,咱們便趕緊去做衣裳。”

郭賽的功夫固然可怕,但如今他兵刃已失,便如同失了利爪的猛虎,威力已然大打折扣,即便再次狹路相逢,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再說,他剛被大當家削了風頭,這一時半刻的,恐怕也不敢回來。

趙恒要去知府衙門打招呼,在大門口便與她們分彆,臨走前又細細的叮囑了一回,胡九娘沒有像以前那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視線卻在胭脂和他之間不斷流轉。

盧嬌與胡九娘處不來,也懶得虛與委蛇,隻在後頭不遠不近的吊著。

胡九娘和胭脂一前一後,卻也沒有太多話。

年底了,路上行人明顯增多,臉上洋溢著鮮活氣兒,與路邊枯瘦的樹木形成鮮明對比。

西北風呼呼的刮著,刺在臉上有些痛。

胡九娘的東西不少,零零散散裝了將近十個箱籠,滿滿當當塞了一整輛馬車。她自己也沒坐車,就這麼走著。

走到交叉路口的時候,從南邊來了一隊車馬,她們一行人便停下,叫對方先過。

似乎是打南邊來的過路行人,還有幾個孩童,正從一家馬車的窗子裡爭先恐後的擠出腦袋來看,經過胭脂身邊時,幾個小孩子齊齊愣住,片刻之後又都齊聲大叫起來:

“仙子姐姐!”

胭脂臉上不自覺泛起笑,衝他們擺了擺手,於是幾個孩子叫的更歡了。

胡九娘近乎貪婪地看著小孩子們身後探出來的半邊女人身子,她正努力將幾件披風往孩子身上披,又疼又愛的撫摸他們的腦門兒……

那女人其實已經很不年輕,皮膚又糙又黃,五官也不大好,但胡九娘卻覺得她美得驚人。

她又瞧了瞧胭脂,忽然問道:“你很喜歡大當家麼?”

“啊?”胭脂還沉浸在孩童天真的笑顏內一時沒回過神來,就聽胡九娘又幽幽的來了句。

“可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這回胭脂聽明白了,一張臉騰地燒起來,本能的否認道:“哪裡的事兒,你,你莫要亂講!”

胡九娘輕笑一聲,眼中仿佛含著無限愁苦,又好像十分羨慕她。

胭脂張了張嘴,原本打算繼續否認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

天上忽然灑下來好些細細密密的雪粒子,打在臉上濕濕涼涼的,天地間迅速變得模糊。

胡九娘伸出一段雪藕似的手臂,感覺不到冷似的用手心接了幾點冰粒,唏噓片刻,“我這一輩子,就好像這雪,那雨,萬般飄零,總是身不由己……”

她想要的,旁人給不了;而旁人給的,卻偏偏不是她想要的。

胭脂聽得心裡發苦,咬了咬唇,輕聲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世人總是愛看熱鬨的,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是正經。”

胡九娘又用那種很複雜的眼神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燦然一笑,“你果然很美。”

胭脂微怔,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不過還是本能的回了句,“你也很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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