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聖人你登報紙上了(1 / 2)

什麼專訪?

什麼記者?

聖人反應都慢了半拍, 看著拿著紙和筆,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的趙景澄。

趙景澄的小胖臉都是朝前的,就像討糖吃的孩子。

聖人一笑, 讓趙景澄坐了下來。

趙景澄將紙鋪在了桌子上, 小屁股在凳子上扭來扭去的,然後開始了。

莫少珩給他們開了小灶,講過一個專訪先得從輕鬆的話題開始。

“聖人, 我這個人物訪談,就是問一些小問題。讓百姓了解我們北涼的聖人到底是怎樣的人。”

“比如,聖人,你喜歡甜食還是鹹食?”

聖人:“……”

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不過難得清閒,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結果趙景澄還認真的記錄了起來。

但慢慢的,問題變得深入了起來。

“聖人, 你平時下朝後,都乾些什麼?”

“聖人, 請你說說,前朝和本朝最大的區彆在哪裡?”

“為何前朝衰而本朝興?”

趙景澄心道,得問一個有爭議性的話題嘛。

伺候在旁邊的老宮人,整個人都緊張了。

本朝是在推翻了前朝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才有了現在的趙氏皇族。

一向,對於這些問題, 所有人都是避之而唯恐不及, 畢竟這樣來的皇權, 聽上去是有些不妥的。

當初北涼初建,可沒有現在這麼太平,反黨猖獗到了不行, 各地甚至都有聲援反黨的。

哪怕到了現在,都時常能聽到一些異動的消息,百姓經常有被鼓動的情況。

聖人也不知道為何,回答前麵那些小問題,回答得順口了,竟然開口答了兩句。

聖人道,“我北涼貧瘠,糧產不豐,百姓生活向來艱辛。”

“但,前朝皇室為了享樂,不斷增加賦稅,一年勝過一年。”

“賦稅重時,達到了十稅九,百姓苦不堪言。”

“而我北涼,哪怕賦稅最重的時候,也才十稅四。”

這是在回到趙景澄剛才問的前朝和北涼的區彆。

聖人也在感歎,現在很多人沒有生活在那個年代,甚至是他,當時的年齡也很小。

但,他也看到了百姓遍地屍骸,路有凍屍,而皇室依舊歌舞升平之景。

“百姓孱弱如乞,兵馬自然不豐,諸國踐踏若泥,我趙氏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建立起來的北涼。”

彆看現在北涼依舊又窮又貧的樣子,但至少百姓能吃上一口飯了,能安心睡一個好覺了,要是前朝,那諸國的兵馬時刻窺伺,毫無國門可言。

這還是趙氏這麼多年努力治理,才艱辛換來的。

“前朝皇室糜爛,未將百姓置於心中。”

“而我北涼,奉行的則是民安而國定,隻有百姓安定,北涼才會安定。”

算是回答趙景澄的另外一個問題,為何前朝衰而本朝興。

聖人回答完,也是一愣,怎麼就隨口答了起來?

一個毛頭小子,也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問題,哪裡懂這些。

哪怕是那些自喻正義的讀書人,都未必懂,不然也不會經常有複興前朝的消息傳來。

趙景澄的確不太懂,但他埋頭苦寫。

……

此時,莫少珩正在和趙棣在郊區外,為新的宣紙廠選址。

說實話,趙棣看到那些被製作出來的白淨的宣紙的時候,驚訝得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以前的牛皮紙也就罷了,雖然產量高,成本低,但也僅僅隻是用來做包裝。

用毛筆寫字的話,墨會暈開,將字浸成一團,也隻有用刻章蓋上簡單的字樣,勉強能用。

但現在,眼前的宣紙……

趙棣十分清楚,這樣的成本低廉,但和普通紙張已經沒有區彆的宣紙出現,對所有的讀書人,對整個北涼會有怎樣影響,意味著什麼。

莫少珩說道,“我準備印一批《論語》。”

“嘖嘖,我那些小貨郎連個課本都沒有呢,怎麼也得人手一本。”

古有趙則平一本《論語》治天下的說法,可見《論語》在古時讀書人心中所占的地位。

趙棣:“……”

要是以前,有人說這話,每一個小貨郎人手一本《論語》,他估計都要認為,對方是不是也太天馬行空了,不是做不到,而是完全沒有意義,將書給更有意義的人不是更好。

但現在……

他看到了宣紙,也看到過莫少珩的那個活字印刷。

書籍,或許真的將不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

北涼,將發生難以想象的巨變。

莫少珩還在道,“殿下,你要不要投資一點?”

趙棣看了一眼莫少珩,答了一句,“回去之後,我將府裡的賬本給你。”

投,為何不投,多開幾個宣紙作坊,富了自己又能強了北涼,何樂而不為。

莫少珩:“……”

等回了涼京,莫少珩去了烏衣巷,今天的三街戰報還沒有寫呢。

一群學生已經等著了。

手上記錄的人物專訪遞交了上來。

寫得都挺有意思,還有人有模有樣采訪自己府裡長輩的。

“不錯。”莫少珩答了一句。

然後,在接過其中一份專訪的時候,眼睛都不由得亮了。

有些驚訝地抬頭,正好看到趙景澄扭扭捏捏的樣子。

這小胖子,好強的業務能力。

讓采訪一個有影響能力的人物,他還真……

說實話,要見聖人,莫少珩都知道其中的難度,但趙景澄做到了,無論趙景澄用的什麼方法,但他做到了。

非但如此,他提的問題,還非常的犀利。

值得誇獎,“非常不錯,是一個合格的新聞人。”

其他學生不服氣了,為什麼隻誇趙景澄?

伸長了腦袋,往趙景澄遞交的筆錄上一看。

一個個張大了嘴巴,鴉雀無聲。

都……都專訪到聖人那裡去了?

媽呀,趙景澄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了吧,他怎麼想到的啊。

趙景澄驕傲得跟一隻小公雞一樣。

莫少珩說道,“作為新聞人,我們要有捕捉新聞的敏感度,在新聞真實的前提下,緊抓熱點,時事,趙景澄專訪提的這兩個問題就不錯。”

“今日的三街戰報,就采用趙景澄的這篇報道。”

莫少珩將趙景澄的內容整理了一下。

最後在這篇報道的最後,加上了一句,記者趙景澄采訪撰寫。

也實現了莫少珩一開始的承若,“趙景澄正式成為三街戰報的記者。”

當然,還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算是具有鼓勵意義。

趙景澄激動了。

其他學生更加激動,他們也要。

莫少珩一笑,還給這些學生講了講一些笑話,比如新聞人就堪比最出色的刺客一樣,為了獲取一手的谘詢,什麼晝夜潛伏,什麼不畏艱險手段施儘。

不畏暴力,不具強權,為百姓發聲,為世間正道發聲。

莫少珩口中的新聞人,簡直偉大光榮到了極點,是身賦使命的職業。

是天職。

說得一個個學生,都快找不到北了。

莫少珩其實就當笑話在講,隻是他賦予的新聞人的意義,卻深深印在了這些小腦袋瓜裡麵。

產生的影響,是莫少珩也完全沒有想到的,到時,他都有種想要自抽巴掌的衝動。

莫少珩說道,“繼續努力。”

一個個學生抓緊了小手掌。

他們也要搞大新聞,他們也要不畏強權,為百姓為世間正道說出真實的聲音。

莫少珩將稿子讓人拿去印刷,然後就去忙其他事情了。

而一群學生,眼睛滴溜溜地轉,也去搞他們的大新聞了,隻是大新聞哪裡有那麼容易,絞儘腦子的在那想辦法。

傍晚,同樣是在三街之戰結束後,一份用細線綁起來的三街戰報如時到來。

隻是,正看到報上的內容的時候,差點沒有拿穩。

然後又趕緊將戰報抓得緊緊的,就像將它掉在了地上,都是什麼大罪一樣。

小貨郎們,也舉著戰報,叫賣了起來,“賣報賣報,聖人親自點評北涼建業之艱辛……”

鴉雀無聲。

然後是集體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該不會……該不會今日的人物訪談,是訪問的聖人吧?

吞了一口口水。

聲音都有些哆嗦,“小貨郎,來……來一份報紙。”

拿著買來的報紙,手都是哆嗦的。

特彆是看到人物專訪板塊時,聖人那些答複,如聞聖訓。

愣是有人將戰報舉過了頭頂。

然後才敢仔細看內容。

一開始,聖人的喜好啊,日常啊什麼的,也看得讓人津津有味。

愣是感覺,聖人親民了一些。

這戰報是莫少珩弄出來的,涉及到聖人,定是不敢亂寫的。

有人甚至還趕緊記錄了起來,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

當然,對於百姓來說,這麼近距離的了解聖人的喜好,那種感覺無法言語。

就像……他們和那至高無上的聖人又貼近了一些一樣。

哪怕是金殿上的大臣,能站得靠近一點聖人的位置,也是無上的榮耀,更何況是百姓。

以前他們完全不了解聖人,現在,哪怕透露出一丁點“私人消息”,都貪婪地吸收著。

怎麼形容呢,就像粉絲看到了偶像的生活日常照。

當然,比這個更加的瘋狂。

莫少珩都不得不讓加印了好幾次,因為得到消息的人,根本不用小貨郎去街上吆喝賣報,他們自己上門買了。

不賣?鋪子都要給砸了那麼凶殘。

這也是莫少珩始料未及的,他想到了會暢銷,但沒有想到暢銷到了幾乎達到了強買的地步。

然後就是專訪上麵剩下的兩個問題了。

“百姓孱弱如乞,兵馬自然不豐,諸國踐踏若泥……”

有些年紀大的,身體都是顫抖的,眼淚忍不住往外掉。

現在的年輕人,哪裡知道他們當初過的什麼日子。

辛辛苦苦種的莊稼,需要上繳九成,明明是豐年,依舊餓屍遍野。

完全不知道,那種每天都吃不飽飯是什麼感覺。

酷吏不去對付諸國的踐踏,專門苛待他們這些百姓。

聽說現在都還有人指責趙氏皇族篡權奪位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簡直喪儘天良,反正他們是不想再回到過去的日子了。

這世上本是如此,總有些不知道民間疾苦的貴族,還在懷念前朝的虛假繁榮。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經曆過百姓的日子,自然不會有任何感同身受的地方,自然複興前朝在他們心中,或許真是什麼正義的事情。

有些百姓也容易被他們鼓動,畢竟北涼之人,也都是前朝子民,擁護趙氏皇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失了忠義道德的。

“民安則國定……”

原來聖人的想法是這樣的啊。

後麵雖然隻有“民安則國定”五個字,但似乎也將聖人治理北涼的思想道清楚說明白了。

這就是前朝衰而北涼興的原因麼。

北涼的確是和前朝不一樣。

其實,很多百姓,對北涼取代前朝的想法都是朦朦朧朧的。

一是,朝廷不許談論此事。

二是,他們沒有經曆過前朝,所以感受不到其中的區彆。

但現在,聖人給他們說清楚了。

有些東西,避而不談或許是好事,但也留下了不少禍患。

今日,注定是不一樣的一天,涼京似乎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變得安享太平,不再那麼浮躁,但似乎又沒有什麼改變,因為依舊是照常的那麼生活。

一夜之間,一張小小的戰報,傳進千家萬戶。

最後那幾個字“記者趙景澄撰”也進入了所有人的視野,雖然沒有看懂。

而一群學生,對這幾個字卻羨慕得不得了,也不看看,趙景澄今天走路眼睛都是朝天的,因為不看路摔了好幾次,依舊沒有將小孔雀一樣的腦袋低下來。

第二日,金殿。

入殿前,百官居然也在對昨日的戰報議論紛紛。

聖人之言居然以這樣的方式進入民間,這也是他們從來想象到的。

今日是小朝會,金殿上並無大事發生,甚至聖人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錯的樣子。

金殿的氣氛,好像都要開明了很多。

聖人的確心情不錯,在這個位置上,至高無上的權力什麼的都有了,但總也會有些讓人鬱悶的事情。

比如時不時傳來的一些光複前朝的消息。

他兢兢業業地治理北涼,難道不比前朝好?

可偏偏有些人,拿這事來堵他的心。

現在好了,你們那麼喜歡前朝,甚至不顧性命想要複興前朝,還有那些被鼓動的百姓,你們自己看看前朝是個什麼玩意。

爭著搶著去過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這下開心了吧?

雖然這麼擠兌自己的子民,有點那啥,但聖人就是忍不住心裡爽。

讓你們一天天,隔三岔五地來堵他的心。

跟除了一口惡氣一樣,暗爽暗爽的。

這個什麼戰報不錯,上上報也挺好。

隻是聖人也是開心得太早了,以後有夠他堵心的時候,一群不畏強權的新聞人正在嗷嗷嗷地等著他呢。

退朝後,百官如同往日一般,陸陸續續向皇宮外走去。

隻是,才出皇宮的大門。

突然……一群唧唧叫的少年衝了過來。

知道那架勢有多嚇人嗎?一個個少年那小腿甩得,跟不著地一樣,生怕跑得慢了。

要不是這些少年他們大部分都認識,還以為……還以為是什麼凶悍的刺客朝他們衝來了。

真的,跟一群不要命的死士一樣,死士都未必有他們這麼激動。

心裡一突,這是個什麼情況?

嚇了他們一跳。

怎麼見他們出來,就激動成了這樣?

一群學生已經衝了上去,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標,“朱大人,我是三街戰報的記者,方便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就耽誤一會兒的時間。”

眾人:“……”

怎麼感覺,被一群小狼狗給盯上了的錯覺。

三街戰報的記者?

就是昨日將聖人言傳遍了整個涼京的那小紙張?

不知道為何,被問的人愣是站直了身體。

臉上也變得笑眯眯了起來。

朝臣嘛,肯定有想對百姓講的話。

隻是他們現在覺得,被采訪挺高心,沒看到連聖人心情都不錯,隻是……以後有他們哭不出來的時候。

這一群學生是來搞新聞的,的確激動了一點點。

甚至還有人跑去采訪太子趙嵐了,將不畏強權的新聞人的覺悟發揮到了極致。

範慎,“殿下,能回答一下,關於三年前,我北涼三公引導的官員製度變革,你是持支持態度還是反對態度?”

不得不說,範慎很會搞新聞。

三年前,以北涼三公為首,引導的官員製度變法,轟動一時。

北涼官製,一向是貴族推舉製度。

由貴族自行推舉,然後由朝廷決定任命。

但三公覺得,此製度限製了北涼發展,決定變法。

隻可惜,哪怕三公這樣的人物聯手,轟動了整個朝廷,但此次變法依舊失敗了。

雖然失敗,但影響深遠,範慎此時舊事重提,看似時過境遷,但以當時的轟動程度來說,這一問未必不能再掀起話題。

這事,牽扯的人太廣,太多了。

新聞嘛,可不得越刺激越敏感越好。

這是他們老師說的。

趙嵐一臉晦氣。

範慎是莫少珩的學生,他是知道的,居然跑過來問他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

現在因為這個三街戰報,原本在他那裡玩競技的戰隊也來問他,問他有沒有和莫少珩那裡一樣的三街戰報,說什麼打完比賽,沒有戰報看,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問他會不會弄一個。

他怎麼弄?

紙張昂貴不說,光是雇讀書人來抄謄,都是好大一筆花費。

要真按莫少珩的三街戰報的價格來賣,他每一天還不得虧死,本來最近生意就差。

但現在百官皆在,也不好表現得太過。

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官員製度變革失敗,自然是因為它不可取,我北涼朝廷需要的官員數量是有限的,連貴族子弟都安排不過來,什麼時候輪到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