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是由貴族打下來的,本就和寒門無關。”
本屬於貴族的利益,憑什麼分給彆人,貴族又不傻。
所以才注定是失敗的變法,根本沒有談論的意義。
他說得其實也對,父輩靠功勞得來的東西,子輩享受其成,有什麼不對?
站在貴族的角度,他的想法的確無措,趙嵐本就是貴族,這麼說不足為怪。
但……
他是北涼太子,最應該站的是發展北涼的角度。
此時,趙景澄也守在皇宮後麵的一個小門外。
以為他不想去皇宮大門前搞采訪啊,他這不是知道一些無人得知的小秘密嘛。
這時,一個儒袍老人從後門走了出來。
趙景澄跟身上按了警報一樣,刷地立了起來。
撒腿就跑了過去,“靈石公……”
他知道個小秘密,他北涼三師三相三公三司馬中的靈石公,每天都會從皇宮後門離開。
果然,他這蹲點沒有白蹲。
靈石公:“……”
那個飛奔而來,臉都擠成一團的小胖子,是鎮西王家的趙景澄?
怎感覺,喊得也忒肉麻了一點。
那聲音,愣是讓他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再說,他和鎮西王府好像也沒有什麼交情。
趙景澄跑上前,“靈石公,這旁邊有個不錯的茶樓,我們一起坐下來喝一杯兒茶怎麼樣?”
噗。
靈石公愣是沒有忍住,這小胖子在說甚?
十一二的少年,跑過來……喊他一起喝一杯茶?
這合適嗎?
趙景澄說道,“不知道靈石公有沒有空,我想給靈石公做一個關於三年前官員製度變革的專訪。”
靈石公不由得一愣,“那個三街戰報?”
趙景澄眼睛都笑眯了,“對的對的,關於聖人的人物專訪就是由我做的,現在可火了。”
靈石公不知道在想什麼,半響,道,“舊事重提難免噓籲,不過也好,總是要讓人知道,我三公所推崇的官員製度變革雖然失敗,但無愧於心。”
“不過,你怎麼不找頑石公,頑石公平日也從後門走。”
他也看出來趙景澄是專門守在這裡等他。
趙景澄有些羞澀,“你覺得頑石公會理會我一個小孩嗎?”
靈石公一笑,“鎮西王倒是生了一個小滑頭。”
頑石公的性格的確……
然後,一老一少還真跑去旁邊的茶樓了。
趙景澄有模有樣地點了一壺茶。
連送茶的小二都懵得很,平日裡品茗論道的怪人他也沒有少見,隻是這一對……
是不是差距也太大了。
靈石公說道,“我說的,你切莫記差了,這文字啊,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趙景澄拍拍小胸口,“靈石公你放心,我是專業的,我們老師還誇我業務能力強。”
靈石公有些好笑,“莫少珩……倒是我北涼的一股異流,誰也不知道他會帶領著你們這些小溪流向何方。”
然後道,“我北涼想要發展,需要廣納賢才,這天下賢才,未必就隻在貴族之中,比如……”
舉了一些古時出生寒門的將相之才。
“而且,糜爛往往來源於貴族後代的不知進取,坐享其成……”
“我北涼開國不久,或許這種現象還不明顯,但長此以往,習慣了坐享其成之後,就會少了些進取之心。”
“若連我北涼官員都沒有了進取之心,又有誰來帶領百姓過上好日子。”
“引寒門入朝廷,就如同在魚池裡麵放進了一條鰱魚,驅使著魚群努力生存……”
靈石公說的其實是鰱魚效應。
魚池缺了鰱魚,就如同是一灘死水一般。
魚池變成了死水,或許魚還能活,但朝廷一片死寂安於現狀的話,恐怕……
趙景澄一個勁的記,好興奮,雖然聽求聽不懂。
莫少珩收到今天這些學生遞上來的專訪的時候,也是一愣。
特彆是範慎關於太子趙嵐的專訪和趙景澄關於靈石公的專訪。
居然都是同一個問題。
而且,這兩人的回答……相反。
趙嵐的回答,是為了貴族的利益,貴族仗著父輩的功勞,理所當然能享受這樣的特權,說得其實也是很有道理的。
父輩打下的江山,憑什麼要將利益讓給彆人。
相信能得到大部分貴族的讚同。
而靈石公的回答,是為北涼長遠發展,也指出了貴族推舉製的弊端。
現在的北涼還有些進取之心,但一代二代之後呢,習慣了坐享其成之後,會不會也會變成前朝一樣。
所以得引進寒門,來做那驅使魚群的鰱魚。
至於寒門中有沒有賢才,古史可鑒。
莫少珩心道,這就有趣了。
若是單獨放出來其中一個,或許也沒什麼,但兩個放在一起……
莫少珩嘴角上揚。
趙嵐啊趙嵐,可彆怪我給你找不痛快,這話可是你說的,這也是你所想。
身為一國太子,所思所想也應拿出來被人斟酌考量。
今日的三街戰報,篇幅長了一些。
莫少珩取了兩人的專訪同時登於一欄。
甚至最後,莫少珩自己也做了結語。
“官員製度變法之敗,其根本不在於法之好惡,而在利益。”
“此變法雖利在北涼但不利於貴族,失敗幾乎是必然的結果,所以三公也不必為之懊惱。”
“以上僅個人觀點,不代表任何人,不做為任何參考。。”
留名是莫少珩。
新一期的三街戰報很快就開始售賣。
果不其然,一點也沒有讓人失望。
內容看得讓人欲罷不能。
隻是這一期的專訪,多少有些爭論的地方。
靈石公還專門讓人去購買了這一期的三街戰報。
等拿著戰報的時候,不由得皺了皺眉,“太子當真是這麼說的?”
那人道,“當時采訪的時候人員眾多,的確是一字不差。”
靈石公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最後歎了一口氣,若是旁人說這話也就罷了,他最多也就一笑了之,畢竟立場不同,但北涼的太子,難道不該以北涼為先嗎?
趙嵐的母後王皇後,出自鎮東王府,已經是勢力最大的北涼貴族了,占儘了所有的利益,還不嫌夠嗎?
有些歎息,又有些失望。
一國太子尚且都是這樣的想法,其他人恐怕……
也難怪他們三公聯闕,依舊變法失敗。
嗚呼哀哉,悲呼。
繼續往下麵看。
直接就看到了莫少珩的結語。
眉頭又深鎖了起來。
此變法必定失敗?三公不必懊惱?
莫少珩在說什麼?
雖然變法是失敗了,但他們多少心裡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繼續看下去,“此法之敗不在於好法惡法,而在於利益。”
“此法利於北涼而不利於貴族……”
靈石公:“……”
其實對於變法的失敗,他們多少也知道原因,隻是短短兩句,卻直指關鍵。
就像將還有些朦朧的東西,直接剖析到了他們麵前一般。
一時間,靈石公臉上全是哀歎,或許是當局者迷吧,連一個旁觀者,都將他們的失敗的原因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卻自欺欺人的不願意相信。
“不是惡法啊,不是法不好,而是輸在了人心。”
最後莫少珩說了一句,僅是個觀點,不代表任何人,不作為任何參考。
但其實可以看出來,莫少珩字句之間,也是有些惋惜的。
莫少珩,隱約的竟然是變法派。
要知道,變法失敗後,變法派的日子可沒有表麵上那麼好過。
“莫少珩也是貴族,他怎的就能理得清,而趙嵐卻……”
靈石公又歎了好幾聲。
莫少珩這人不以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倒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
這是靈石公現在的想法,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得太久,因為過不了多久,他就覺得莫少珩簡直不是人,將他堂堂三公當盾牌,舞得風生水起。
此時,外麵的討論已經炸了鍋。
“我怎麼看著太子和靈石公關係不太好的樣子。”
“可不是,你們看這戰報上,兩人的說法是反著的吧。”
兩個相反的觀點同時發布,可不就是跟在吵架一樣。
而且,還是在整個涼京人的麵前吵。
不得不說,莫少珩這一手是有點狠,搞事情。
但怪他麼?
怪不到他頭上啊,兩人的專訪,話都是他們自己說的。
卷起的風波自然不小。
連上朝的時候,靈石公和趙嵐兩人都變得不自然了,說不自然,都是輕的,若不是君臣的關係在,還得維持表麵的樣子,簡直形同陌路。
趙嵐自然是不願意將靈石公推走的,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靈石公的政見不和,難道他堂堂太子還趕著笑臉上去套近乎不成?
若是一個大度的人,或許也就政見不和,但人還是可以相處的,但就趙嵐那性子,他能做到的話,莫少珩將名字倒過來寫。
莫少珩的目的,是讓趙嵐難受。
但有時候,事情的發展也會脫離他原先的預設。
因為一群緊記他的教誨的“小記者”,如同聞到了腥味的貓。
莫少珩不是說,要緊抓熱點,緊跟時事,才是一個好新聞嘛。
現在官員製度變法熱鬨了起來了啊。
他們得抓一波,將新聞搞起來。
現在,趙嵐的府邸外麵,時刻守著幾個激動的學生,手上拿著乾糧在那裡蹲點。
他們不怕苦不怕累,他們是北涼新聞人,這是莫少珩教他們的。
他們要傳遞人民的聲音,世間正道的聲音,最先進的思想和理念。
趙嵐一出現,一窩蜂地就圍了上去。
都是關於官員製度變法的一些問題。
現在百姓喜歡聽這個啊,喜歡聽趙嵐表述觀點。
靈石公府那裡也差不多,隨時隨刻都蹲著一群學生,眼睛都綠了的吃著乾糧,人一出現,就嗷嗷叫的衝上去。
用莫少珩的話來說,有一點狗仔的樣子了。
而與人辯論,是最容易上頭的。
特彆是……還不是麵對麵,而是趙嵐和靈石公在三街戰報上激辨。
若是讓兩人麵對麵辯論,以兩人的身份,多少都是有些顧慮的。
但現在這種辯論法,就相當於網絡上的兩個人,通過網線在聊天。
網絡上兩個人爭論了起來,嘿,得多精彩相信大家也清楚。
莫少珩看著也是一笑。
兩個人要“打擂台”,他也攔不住啊,成全他們。
百姓們看著趙嵐和靈石公兩人每天在戰報上麵辯來辯去,也是越看越過癮,跟看連續劇一樣。
不僅百姓,百官也得看看兩人爭得如何了。
事情的發展愈演愈烈,小記者們每天跟打了雞血一樣,他們終於搞了一個大新聞了,開門紅。
趙嵐和靈石公,一是辨得上了頭,二是,現在事情的發展,恐怕他們不辯出個結果怕是下不來台了。
慢慢地,用詞開始犀利了起來。
都是讀書人,知道怎麼綿裡藏針地攻擊對方的薄弱點。
趙嵐弱了一點,但他身為太子,替他出謀劃策的西席數量不少。
但隨著辯論的激烈,莫少珩也發覺了不好的苗頭。
再這麼下去,怕是要出事,而且他們的戰圈開始擴大了。
一開始,趙嵐還是依靠他的西席,但慢慢的開始拉支持他的朝廷官員下場了。
而靈石公那裡,也開始拉他的學生下場了,而他的學生,多在朝堂為官。
眼看,一場辯論,硬生生地要變成朝廷的政黨之爭了。
作為始作俑者,又或者推波助瀾的莫少珩:“……”
他怎麼覺得有些心驚膽戰的。
再看看還興奮激動的一群小記者,在他們心中,自然是事情搞得越大他們越成功。
莫少珩心道,不行。
他得抽身。
這種政黨之爭,最先死的,往往就是他這種兩邊都不站的。
但事情,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想要抽身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
莫少珩想了想。
得給這一場風波來個休止符了,他反正得抽身,至於趙嵐和靈石公要發展到什麼程度,他可管不著。
招來一群小記者,講了一番什麼叫了事拂衣去,不留功與名的大道理。
在風潮浪尖的時候,功成身退,那才是最厲害的。
也不管這些學生聽懂沒有,道,“以後就不在追這個新聞了。”
“不過在抽身之前,還得做一件事情。”
“你們去通知,趙嵐和靈石公,分彆給他們組織一場記者發布會。”
“讓他們將想說的話,想表達的觀點,儘數在記者發布會上表述清楚。”
“我們三街戰報,也會專門為他們開一期特刊,專門用來撰寫他們在發布會上所闡述的觀點。”
趙嵐的記者發布會,安排在三天後。
靈石公的記者發布會安排在第四天。
這樣也給他們足夠的準備時間。
而且這幾天,小記者們也有事情要做。
“你們去收集在記者發布會上,要問的問題。”
“這些問題可以來源於百姓,來源於世家或者百官,總之就是不同階級都想問的問題,越全麵越好。”
吩咐完,這一期的三街戰報也沒有直接登兩人的專訪了。
而是做了一個通知,關於趙嵐和靈石公的記者發布會的通知。
“記者發布會?”
“這是什麼?”
涼京的百姓,愣是懵得不行。
“我倒是知道,一天守在太子府和靈石公府邸前的那些貴族少年,好像自稱記者。”
說起那些小記者,涼京的百姓愣是不知道怎麼形容。
簡直就跟放出欄的豬仔一樣。
但時間一久,他們好像也就習慣了。
他們還不知道,這些小記者,會給他們北涼帶來怎樣難以想象的變化。
三日,風浪似乎平靜了不少。
但似乎又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等待著爆發。
三日後。
發布會安排在了烏衣巷。
時間很早,人就陸陸續續地來了。
今日是趙嵐的記者發布會,他自然是今日的主角。
莫少珩看向趙嵐,眼睛都眯了一下。
因為趙嵐身後跟了好大一群人,若是普通太子西席也就罷了。
但他身後的人莫少珩認識不少,都是金殿之臣。
若是平常,這樣拉幫結派定是不妥,但現在不同,他們並非就真是選擇了站隊,站隊支撐趙嵐,他們今日僅僅是支持了關於趙嵐在官員製度變法中的態度。
但依舊讓莫少珩眼神一沉。
金殿之臣來得越多,引起的波瀾也就越大。
莫少珩將趙嵐引到上麵的位置坐下。
趙嵐不由得一愣,這位置最是顯眼,怎麼看都是眾星拱月一般。
若不是和莫少珩的關係不可挽回,他都以為莫少珩有意巴結他。
在他位置的正前方,又擺放了半圈凳子。
一個個小記者正坐在凳子上,手上拿著紙筆,小臉激動地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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