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如此,聖人在看著冊子的時候,眼睛也眯了一下。
冊子開始傳遞。
莫少珩遞上的這冊子和一般的參本有些不同。
上麵是橫豎交叉的線。
其實就是現代常用的統計表,就像打印出來的excel表格。
內容也十分簡單明了。
上麵有,姓名,土地麵積,上年產量,以及……今年產量。
也就是統計的莫少珩,以及十五個學生負責的實驗地的產出情況。
十分古怪的表格,但稍微提點一句,竟然讓人立馬就看懂了。
甚至十分的一目了然。
比他們傳統的,一筆賬寫一條記錄,竟然要實用得多。
要是用來記賬,朝廷的官員,每年統計和查賬的時候,也不用那麼幸苦。
哪怕是商鋪用來記賬,也方便得多。
這個表格新鮮。
一開始,還在驚訝這種簡單的記錄方式。
但立馬又被表格裡麵的內容所吸引,或者說驚訝,震驚。
因為,同樣的土地,去年的產量和今年的產量,是寫在相鄰的。
對比……太明顯了。
甚至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這兩列,分彆寫的就是同一塊土地,去年和今年的產量吧?”
莫少珩答道,“是。”
嘶!
“但為何……有的產量整整差了一倍。”
這不可能,這豈不是意味著,同樣的耕地,產量卻直接翻了一倍。
金殿上,皆是不可思議的聲音。
作假?
他們不是沒見過好大喜功,添油加醋,誇大其詞的官員。
但彆人再誇大其詞,也不敢將產量翻一倍。
再說,莫少珩的那些什麼實驗地,就在涼京城外,這謊言太誇張了,一戳就破,莫少珩還不會傻到這種程度。
莫少珩說道,“這是因為,實驗地使用的都是最優良的品種作為種子。”
“再加上,都有使用碳灰育肥,因為是實驗地,更是精心照顧……”
莫少珩在金殿上侃侃而談了起來。
“以往,這些土地使用的都是退化後的種子,產量本就低下,這才能突然將讓它們的產量翻上一倍……”
說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晰。
但……
知道這對北涼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哪怕正如莫少珩所言,是因為實驗地的原因,精心照顧的原因,其他百姓的地不可能像實驗地這樣照顧得麵麵俱到。
但哪怕是將百姓的地的產量提升個兩三成,也是舉世之功。
他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聖人允許這些小少年來到金殿了。
莫少珩也是感歎,一群人竟然有些不相信。
莫少珩道,“諸位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莊子上看看,地裡種的莊家總是騙不了人的。”
正好,他也讓一群學生,將實驗地的莊稼留到最後再收割,免得讓人說他誇大其詞。
不過,莊稼得儘快收割了,不然會爛在地裡,還得被朝廷懲罰。
一群學生也一個勁點頭,莊稼都還在地裡呢。
莫少珩本想著,聖人會安排人去確認。
結果,聖人直接說了一聲,“擺駕,就讓我們去看看,這產量猛贈的糧食到底是什麼樣。”
莫少珩心道,也是,對於一向重視農業,但又農業不豐的北涼來說,糧食畝產增加,的確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一群學生激動得搓手手,聖人和百官居然要去看他們種的糧食。
聖人和百官出遊,聲勢自然浩大。
大致規劃了一下路線,因為實驗地並非全都挨在一起,每個學生都是種的自家地。
涼京城外,正是豐收之時,農戶在炎熱中忙碌,但因為收成之時,似乎這忙碌也顯得不累人了。
莫少珩靠近聖駕旁邊行走,一群學生也屁顛屁顛地靠在旁邊。
莫少珩一看,也是好笑,忒會生幺蛾子。
他們作為這次事件的主角,自然也沒有人攔著。
隻是這些學生眼睛一個勁往聖人身上瞅,還以為彆人沒看見。。
不多時,到了實驗地。
實驗地已經有一小塊莊稼被收割了,這是為了統計產量,用等比法算出整塊實驗地的產量。
百官一到,眼巴巴的看著聖人。
等聖人掐了幾根粟穗後,他們這才動手。
“這穗看上去的確好了不少。”
將穗在手中一撮。
“你們看這穗中的顆粒,竟然比普通的粟米要大顆不少。”
還有將搓出來的粟往嘴巴塞的。
“似真的要比彆人種的產量高。”
其實用肉眼就能看出區彆,這一路上他們也看了不少彆人種的粟。
議論紛紛。
嘖嘖稱奇。
“這地,好像和周圍的也無不同。”
趙景澄靠在聖人旁邊,整個臉都笑得合不攏,“聖人,這是我種的,我的實驗地。”
眾人:“……”
涼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紈絝景澄小世子居然會種地了,而且種得還特彆好。
趙景澄的確是樂開了花,聖人和百官都在看他種的地。
還拿出個本子,道,“聖人聖人,地裡的黑灰就是碳灰,不僅可以肥地,還能殺死地裡的細菌害蟲,避免莊稼的根部起蟲害。”
“不過,碳灰肥地也得小心,因為它是生肥,如果不經過地裡發酵就播種,它們連種子生出來的根都能燒死。”
“我們老師教的,我都記在本子上呢。”
為了證明他種得多好,趙景澄還讓人將這塊地往幾年的產量的賬本都拿來了。
不得不讓人感歎,因為往幾年,這塊地的產量是一年比一年差。
趙景澄說道,“聖人,種地得科學種植,這可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
聖人:“……”
眾臣:“……”
其實,眾人心裡的激動何嘗比這些學生少。
他們親眼看到了具體的產量啊。
當然,一塊實驗地是無法概括全貌的。
又或者根本沒看夠。
繼續去看其他實驗地。
一群學生簡直激動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聖人聖人,這塊實驗地是我種的……”
“這塊是我的。”
走一路看一路。
雖然每塊實驗地的產量都有偏差,但比一路上其他人種的好太多了。
最後來到了莫少珩的那塊實驗地。
“所以,你要了耕地的自由種植權,結果就隻種了這一塊粟米地?”
莫少珩就有些尷尬了。
其實他這一塊實驗地可不小,比其他學生的都大,但……
對比他種的其他耕地,他甚至將燕王府的耕地,都用來種其他的了。
實在微不足道了一點。
莫少珩敷衍了兩句,然後說道,“種子的定向培育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隻有將優良的品種,不斷相互培育下去,才可能得到更加優良的品種,這將是一個長久的課題。”
種子定向培育其實有很多的方向,莫少珩選擇的是雜·交育種法。
真正想要取得成效,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不斷的嘗試。
甚至一年兩年數年都不會有任何成效,但總是需要人去不斷的研究付出,才有可能取得進步。
聖人點點頭,他何嘗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看到這些實驗地現在的產量,才會如此的震撼人心。
百官也在議論著。
當初,春耕時,莫少珩就提出過,讓朝廷收購優良品種,然後當成種子賣給百姓種植。
但當時考慮到,百姓自己留種,不會再花錢購買,所以沒有實施。
但現在,實驗地的效果他們看到,朝廷自然會大勢宣傳。
這樣產量的提升,對他們北涼的百姓來說,亦是無法拒絕得了的,現在推行起來,也就更有信心也更容易了很多。
聖人已經在吩咐,明年春耕,讓各地官府加緊宣傳和選種的事宜了。
田園上一片喜慶。
莫少珩見聖人和百官暫時不想走,怕是想多看看實驗地中莊稼,看著喜人。
那種歡喜是整個民族發自內心的,無論是賢臣奸臣,至少這一刻,心都生歡喜。
莫少珩想了想,乾脆讓人來收割莊稼了。
百官們,以及聖人,怕是都太久沒有仔細看過豐收了吧。
讓管事去安排人。
不多時,地裡就熱鬨了起來。
一群學生提著個籃子,在地裡拾著收割時掉地裡的粟穗。
嘻嘻哈哈的笑得好不暢快。
那場景十分溫馨。
連百官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些學生以前多能惹事啊,他們平時可沒有少聽聞。
但現在……
在田裡歡快的拾著穗,比起那些呆在世家府邸的其他貴族少爺來,竟讓人有一種奇怪的錯覺。
到底誰才是北涼的棟梁。
“我們以前的戶外實踐課都是這樣,特彆開心。”
“我最喜歡上我們老師的課了。”
這時,百官也發現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以往,收割粟,都是割地上堆起來,然後連穗帶杆運回去,再脫粒。
但……他們現在看到的好像不一樣。
割的穗依舊一把一把地放在耕地裡,但有人推著一個奇怪四方形的“木桶”,“木桶”三麵被立起來的布簾擋著,拾起地上一把一把的粟,在“木桶”上有節奏的揮鏟。
“這是在乾什麼?”
引得不少人前去圍觀。
隻見木桶裡麵,已經裝了好些粟粒。
不由得一愣。
“這是在脫粒?”
而且脫得還如此乾淨。
脫粒的速度也好快。
莫少珩解釋道,“粟搬運的時候,容易遺落,造成浪費。”
“連杆一起搬,也費時費力。”
“所以就有了這絆桶,直接在地裡將粟脫下來,隻需要運粟回去曬就行了。”
小小的改動,卻讓效率提升了不少。
不得不說,看似平常的一些東西,卻是古人智慧的結晶。
“這絆桶好。”
“速度好快。”
“以往有時候會誤了收成,有了這絆桶倒是能節約時間。”
莫少珩:“其實我也可以開一個專門賣絆桶的鋪子。”
眾人:“……”
嗬,你怕不得虧死,這絆桶一看就知道怎麼製作,彆人還不得直接學去。
莫少珩:“……”
也對,北涼律不保護獨立產品。
一直持續到下午,聖人才帶著人重新回了金殿。
都沒有吃飯,但連趙景澄這個小吃貨都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餓。
金殿上,還在為今天所見,議論紛紛。
北涼的糧產要增加了啊。
哪怕得等明年春播後再看到實際情況,但這……依舊是天大的事情。
激動怎麼也停不下來。
這時,上位,聖人旁邊的老宮人,拿著一紙文書,唱了起來。
“滋令,諫議郎莫少珩,品德兼優,德行天下,有大功德與我北涼……”
“特敕封殿上開議侍郎一職,加封國子監傳學翰林之職。”
開議侍郎,比莫少珩以前的諫議郎高了兩品。
這是跨品晉升了,在北涼史上,這種情況可不多。
傳學翰林是國子監的職位,翰林分了好多種,傳學翰林一般都是七老八十,育人有方的聲望老儒。
莫少珩謝了聖恩。
那老宮人繼續拿出一份文書。
這次的名單有些長。
“敕封,鎮西王府世子趙景澄,上議大夫府範慎,門下舍郎之職……”
門下舍郎,就是金殿最末,守門員。
這職位不高,各地都有比這官職更高的,但……卻已經是這金殿之臣,意義完全不同,不能光是以官職類比。
一時間,金殿上眾人都有些恍惚。
趙景澄和範慎才多大,居然以後大朝會的時候,要上金殿了。
和兩個十一二的孩子同朝為官。
眾人:“……”
但也反駁不了,若隻是以功勞來論的話,若不是兩人年齡太小,敕封的官職都算小的。
老宮人的聲音繼續唱道,“敕封鎮南王府趙禦寧……”
剩下的學生的名字念了一個遍。
“儒林郎之職。”
儒林郎,是散官,代表著品學兼優的讀書人,是一種朝廷承認的榮耀。
是朝廷正式的編製,每月都會領朝廷的俸祿。
估計也是看在一群學生年齡太小,實在不能掛實職的原因,不然以他們的家勢,怎麼也會安排一個有實職的位置。
一群學生高興壞了。
他們……當官了?
雖然他們知道,他們以後多半會入仕,但這 是不是也……也忒早了一點。
以後看還有沒有人敢說,他們隻是仗著家勢的紈絝。
領旨謝恩。
一群學生這才笑得合不攏嘴的離開金殿。
趙景澄和範慎站在金殿的最末,門口的位置,他們是殿上之臣了,沒下朝是不能走的。
不過沒多久,兩人就被趕了出去,因為殿上失儀。
兩人沒忍住,時不時笑得“唧”的一聲。
莫少珩走出來的時候,兩人正排排坐地坐在台階上。
唉聲歎氣,第一天上朝啊,就被趕了出來。
“可就是忍不住。”
“我都將嘴巴捂死了,聲音還漏出來。”
範慎,“要不是你笑出來,我也不會沒忍住。”
愁死了,他們算不算身敗名裂了?
莫少珩:“……”
他好像也經常被趕出金殿。
安慰了一番。
今天終歸是喜慶的,很快將煩惱拋在了腦後。
莫少珩說道,“叫上其他學生,今天請你們吃牛肉火鍋,正好出了一款牛肉丸子,又嫩又好吃。”
咕嚕。
晚上,牛肉火鍋殿的包廂,也就是莫少珩,南一,還有一群學生,連趙棣都因為有事沒有來。
圓圓的牛肉丸子,煮在湯裡麵,等浮上來後,夾起來咬上一口。
簡直好吃得停不下來。
趙景澄也好久沒見南一了,對莫少珩問道,“南一不是也和我們一起種的實驗地,怎麼沒有封賞?”
莫少珩一笑,北涼的聖人是封賞不了他的。
找了個由頭避開這個話題。
好久沒有這麼聚餐了,這種感覺特彆的舒坦。
第二日,莫少珩去了國子監。
他以前是國子監的博士,但卻很少來國子監。
想想還有些對不起祭酒,這一次來,也是因為換了職位,由文學博士升了傳學翰林,有一些手要辦。
等辦完手續,有人前來告知,祭酒有請。
莫少珩一愣,去了一趟。
老祭酒道,“作為傳學翰林,除了正常的授課外,還有一個職責。”
“需要為國子監和現在的義務教育的學生定製教學計劃。”
“現在剛好是這期的教學計劃定製的時間。”
莫少珩:“……”
以前好像的確對國子監的事情少了些關心。
現在他的工廠什麼的都走上日程了,要做的也是秋收,地裡的黃豆之類的也得一並收割了。
不過,讓莊上的管事多操心著就行。
莫少珩點了點頭。
然後專門去了傳學翰林辦公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和一群文學博士一起。
莫少珩在桌子上鋪上了紙筆。
教學計劃麼?
然後落筆寫下,“素質教育”幾個字。
他現在是傳學翰林了,寫下的可不僅僅是幾個字,而是會被……執行下去。
莫少珩臉上帶著笑,講文明,樹新風,爭當北涼好少年,讓北涼的人看一看,一個個五講四美的好少年是什麼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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