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 嘩然之聲大作,如同最喧鬨的集市。
什麼禮儀,規矩都拋之腦後, 顧不得了。
“所以……司馬可堯不僅沒死,反而被莫少珩帶來了我北涼?”
“豈不是……豈不是以前說的什麼莫少珩刺殺南離小皇帝的傳言,皆是假的。”
那逆天之罪, 根本就不存在?
聽說,莫少珩可是在南離刺客的無儘的追殺下才回到的北涼啊。
那一路的千阻萬難, 哪怕隻是想一想, 都讓人心驚膽顫。
都那樣的絕路了, 莫少珩還堅持帶著年幼的司馬可堯。
恐怕,恐怕事情的真相和傳聞中的,莫少珩刺殺司馬可堯有天大的差彆。
但……為何莫少珩回到北涼後,卻一句話也不曾解釋?
就那麼承受著所有的謾罵和羞辱。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莫少珩。
莫少珩還沒有開口,南一就道, “暗殺我的人的確有, 但並非少師,而是我南離的親王。”
“親王武逆,為掩蓋事實,焚燒了整座皇宮, 將所有的事實都淹沒在了那場無儘的大火之中。”
“為了更進一步掩蓋事實, 親王嫁禍於少師, 並進一步借機侵占北涼洵州, 讓這一謊言在天下人麵前坐實。”
“而事實的真相, 我在大火中被我南離宗師柳聖師所救,然後將我托付給了少師,少師在無儘的追殺和千萬人的唾罵之中, 護我至今。”
“所以……”
“天下人口中責罵的大逆之人,卻是我司馬可堯這一輩子最虧欠,最敬重的恩師。”
“他不是什麼讓人口誅筆伐的大奸大惡,他是我南離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司馬可堯沒齒難忘的大恩人。”
所以,那荒唐的謠言,簡直就是這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至於為何不辯解?因為隻有讓親王誤以為我司馬可堯真的死了,放鬆警惕,才能有我司馬可堯今天討逆伐賊的機會。”
若不是為了他,少師何嘗需要承受這些。
南一的眼睛都有些泛紅。
金殿上,鴉雀無聲。
怎樣的人,才能做到像莫少珩一樣,舍棄自身名,來全隱藏在無人可知的角落的這份忠肝義膽。
不負南離,不愧北涼,他莫少珩,雖千萬人,獨往矣。
續往聖之忠義,開萬世之壯舉。
這樣的人,有什麼人有臉麵去辱他,罵他,苛責於他。
沒有人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能做得比莫少珩更好了。
一時間,金殿之上,百官的心都是顫抖的,那是一種來自靈魂的震撼。
三秋桂子,十裡荷花也無法形容的乾淨得不容人玷汙的至情至聖的靈魂啊。
金殿末尾,趙景澄和範慎嘴巴張得都能塞進去一顆鴨蛋。
趙景澄:“南一不是一個小道士嗎?”
範慎,“對啊,南一不是一個小道士嗎?昨天還和我搶豬拱嘴吃。”
“還有,還有老師……”
他們現在都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金殿上安靜了好久,落針可聞。
因為實在難以在短時間消化這麼顛覆的內容。
還是聖人開口,“今日召諸君前來,就是共同商討,我北涼和南離四年前簽訂的盟約之事。”
眾人:“……”
還有多少事情,是他們不知道的?
所以,聖人根本就沒有對丟失洵州的事情不聞不問,隻是在四年前,就定下了今日之局而已。
臥薪嘗膽,隻為此時的衝冠一怒。
所以眾人也沒有開口,因為聖人既然設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局,現在提出出兵的要求,定是已經有了他們不知道的安排。
他們現在唯一要確定的,就是殿上的這個少年聖人,是司馬可堯本人。
隻有真正的確認了此人,才能真正的接受被顛覆了的事實。
此時,南一手上正持有南離玉璽。
這時,聖人又道,“諸君可還記得,四年前,南離的九思公來我北涼之事?”
“當時,便是九思公當麵,帶著司馬可堯簽訂的盟約國書。”
眾人:“……”
若僅僅是南一手上的玉璽還不足以讓他們置信的話,那麼南離文教之首,九思公就是最好的鐵證了。
再說,先前還提到了,司馬可堯是南離宗師柳歸塵所救,這種事情太容易被揭穿了,隻需要柳聖師的一句話而已。
所以,結合這些,恐怕,十有八·九,站在他們麵前的少年真就是司馬可堯本人了。
震驚得無法自己。
“但……南離親王已經掌控了南離大勢,就算我北涼有簽訂的盟約在手,出兵的話雖然占據了大義,但也未必就能旗開得勝……”這就是在為北涼的損失考慮了,畢竟是拿國運去賭。
為了給一個他國聖人複辟,而堵上北涼舉國之力,這就值得思慮了。
南一說道,“此言差矣。”
“根據我們當初簽訂的盟約,隻要北涼肯出兵,我南離無條件歸還洵州,不僅如此……”
這是當初談判時承諾的好處。
娓娓道來。
“而且,比起北涼強行奪回洵州的損失,與我合作,則是兩利的事情。”
“剛才諸君說,親王占據了大勢,這也不對。”
“我之所以懇請北涼此時出兵,自然也是因為時機剛好合適。”
“在南離,不僅有九思公和柳聖師會微言大義,發動我南離百姓,勤王反正。”
“還有我南離大將司馬劍南大將軍,也早已經率領軍隊,隨時做好準備迎接我的回歸。”
聲音一落,滿殿轟動。
“此話當真?”
要知道,南離大將司馬劍南掌控了南離三分之一的軍隊啊。
再加上南離文教之首的九思公和柳聖師登高一呼,到時候,就完全不僅僅是北涼幫助勤王那麼簡單了。
這事大有可為。
原本還在擔心的百官,心裡麵發生了轉變,現在他們在想南一剛才承諾的好處了。
不僅能以最低的代價拿回洵州,還能得到如此多的好處,何樂而不為。
而且再多考慮一層,也就是緩和和南離的關係。
北涼現在高速發展,和南離的關係的確成了難題,但若是有了幫助司馬可堯複辟,以前的任何摩擦都不可能阻止北涼和南離拉近關係。
再說,司馬可堯最敬重的老師還是莫少珩,關係就更進了一步。
北涼要發展,就一定要和諸國處好關係。
而這一仗,看似在出兵打仗,卻是在為以後的和平奠定關係,在為北涼的穩定發展籌劃。
這時,有人突然一拍大腿,“若是……若是我們能突襲南離,和南離的軍隊裡應外合豈不是更好。”
“可惜,可惜現在出兵的話,軍隊調遣,南離必定心生警覺,不能打一個措手不及。”
這時,聖人顯得有些詭異的聲音傳來,“誰說不能裡應外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諸君可是覺得,我北涼調兵去南離,需得花費一月半的時日,這段時間,南離必定聞訊布置好了的防備。”
眾人一愣,難道不是這個情況嗎?
一月半的調兵,已經足夠南離反應的了。
聖人笑了,莫少珩也笑了。
“諸君,我北涼調兵去南離現在隻需半月。”
“也就是說,我北涼軍隊到了他南離境內,這消息以南離坑坑窪窪的道路而言,也不過剛好才傳遞到離都而已,他們拿什麼時間來反應。”
眾人心中一愣,不對,調兵隻需要半月?
這時,莫少珩開口道,“諸君該不會以為,我北涼修建水泥路,真的僅僅是為了方便諸國的商人通商?”
“水泥路的平坦,大家也是見過的,剛好能縮短三分之二行軍的時間。”
嘶。
聲音一落,金殿一片抽氣聲,水泥路能節約多少時間,他們是清楚的,他們現在沒事都能跑去臨城玩一天,晚上再回來,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
有幾位老將軍已經忍不住了,“快,快拿行軍地圖來。”
“對了,我北涼修的水泥路,除了涼京這一段,另外一段修在哪裡的?”
莫少珩拿起筆,在拿來的地圖上畫了一筆。
幾個老將軍一看,麵麵相覷。
“這這……”
這看似的商隊運輸路線,它剛好離北涼軍區不遠,又剛好離南離邊境不遠。
說剛好可能不合適,這簡直就是故意設計的啊。
所有的事實和目的,不過掩蓋在了商運這麵大旗下。
若是在現代,在邊境修這樣的道路,自然會引起軍方的注意。
但偏偏,在這個時代,無人知道水泥路的好處啊,還以為和以前,僅僅是例行修繕一下都無法前行的道路吧。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所有的一切,竟然早已經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安排好了。
所以說,今日北涼出兵,已經是精密部署,胸有成竹。
莫少珩繼續道,“為了萬無一失,減少我北涼的損失,我這裡還有兩計可用作錦上添花……”
金殿之上,莫少珩侃侃而談。
一時間,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什麼錦上添花啊,這簡直是釜底抽薪。
從一開始的擔心,憂慮,變成了心裡激動,心血澎拜。
“事不宜遲,請聖人即日調兵……”
事情也的確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有些意外的是,這次征戰,除了幾位老將軍,趙棣居然也被派遣上了前線。
莫少珩都愣了一下,聖人在這個時候派遣趙棣上前線,這是什麼意思?
有幾位老將軍在,又有這麼周密的計劃,可謂是已經運籌帷幄了。
不過,莫少珩也沒太過擔心,以趙棣的實力,隻要不是北涼大敗,沒有人能傷得了他。
趙棣,可是北涼宗師玄都觀主的嫡傳弟子,玄都劍法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這一次出征,南一肯定也是要跟隨軍隊一起的,這樣北涼的軍隊才能師出有名,是真正的正義之軍,勤王之軍。
有趙棣在,也能在軍中都照顧南一一些。
軍隊打仗不是兒戲,莫少珩未得軍令,肯定是無法跟去的。
在出發前,莫少珩將趙棣叫到了院子中。
院子中的子母樹長得實在太快了,都超過了院牆,枝繁葉茂,參天大樹了呢。
趙棣還在奇怪,莫少珩這是舍不得他吧。
這個時候,還要找他花前月下,心裡一片火熱。
結果,莫少珩直接拿出一把小刀,將他自己和趙棣的手指劃破,滴出的血混合在一起,滴進了樹上的一花蕾裡麵。
趙棣:“……”
這是在乾什麼?
莫少珩擺擺手,“快去吧,出發的人都在等著你呢。”
趙棣:“……”
然後莫少珩又去找了南一。
莫少珩不擔心趙棣,因為趙棣比較自立成熟,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但南一不同,基本都沒有離開過莫少珩,在莫少珩心中,南一還是那個走路都蹣跚的小糯米團子。
南一也十分舍不得,手上抱著已經長出了葉片的人參盆栽。
終歸是沒能等到藥童從盆子裡麵走出來,就要離開了。
莫少珩的那隻藥童,也咿咿呀呀地站在南一麵前,一會指著盆栽,一會對南一叫喚,讓他照顧好。
莫少珩說道,“此去雖然看似萬無一失,但路途艱難,你要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