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鬆(2 / 2)

火吻 桑玠 20946 字 3個月前

歌琰看了幾秒,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看下去。

因為這張臉,不僅會讓她想到伊娃,更會讓她不可自拔地想起另外一個人。

而那個人,是她日日夜夜都在追尋的星星,是支撐她在顛沛流離中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光源。

所以,哪怕再看一眼,她都擔心自己會失去理智,徹底毀了這個煉獄。

而此時,她並沒有發現,蒲斯沅始終在她的身後靜靜地注視著她。

良久,歌琰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握住了大門的把手。

下一秒,她聽到沉默了一整條長廊的蒲斯沅在她的耳後低聲開了口。

“伊娃永遠不會知道,喬伊是這樣去世的。”他看著她的背影,“我會告訴她,喬伊去了一個滿是鮮花的地方,那裡沒有痛苦和罪惡。”

以後,總有一天,她們總會再次在陽光下相逢。

那個時候,隻有笑,沒有淚。

歌琰的手緊緊地扣著門把手。

半晌,她啞聲回了一個“好”。

-

離開負五層的長廊,往負四層走的時候,歌琰聽到樓上的人聲漸漸開始多了起來。

所謂的“實況區”,經營原理應該就是應“客戶”的要求進行現場拍攝錄製。這些受眾“客戶”不需要親臨現場,也不需要冒著被抓的風險買走女孩。他們隻需要通過暗網,就可以當場滿足自己所有變態和泯滅人性的獸|欲。

歌琰從最開始進入到這個“巢穴”的時候,心裡就憋著一股子無法輸出的邪火。而這股火,在經曆了剛剛負五層觸目驚心的場景後,已經臨近分崩離析的邊緣。

也因此,她完全沒有和蒲斯沅商量,一上負四層,就直接拔出槍爆了兩個看守者的頭。

她從樓梯口開始,一路推進。一手拿匕首、一手拿槍,每一個企圖對她開槍射擊的人,在按下扳機之前,就已經瞪大著雙眼倒在了地上。

她的槍法又快又狠,用刀的動作也毫不留情。

而蒲斯沅就這麼落在她身後隔著幾米的距離,悄聲無息地幫她處理她沒有完全擊殺的殘渣。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因為這裡每一層的分工布局都截然不同,所以這裡上一層和下一層之間的隔音效果相當好。即便歌琰在負四層鬨出了很大的動靜,上麵負三層的人也似乎毫無察覺。

歌琰手起刀落,在十分鐘之內就結束了她的所有行動。

當整個負四層都被清理完成後,她手上拿著的槍裡已經沒有了彈藥,她麵無表情地將槍扔在了地上,想要開門進裡麵還在傳出聲音的封閉房間。

然而,當她的手才剛放到房間的門把手上時,她的肩膀上忽然落下了幾塊布狀的東西。

歌琰回頭一看,發現是蒲斯沅從樓層中央的桌麵上抽走了這些桌布。

他沒有去扯犯罪者身上的衣服,而是拿了這些桌布。

他想讓她等會用桌布包裹住那些被脅迫拍攝視頻的女孩們。

歌琰看著離她有兩步遠的蒲斯沅,衝他微微一點頭,然後開門進了房間。

房間裡的情景根本不堪入目。

一個赤|裸的瘦弱女孩,渾身上下都是被鞭打過的痕跡。而此刻,她的身邊有兩個男人正在施加著對她的暴行,與此同時,還有一台攝像機從正前方拍攝著他們。

那個女孩臉上的淚漬已經乾竭,此刻她的表情就如死亡般的麻木不仁。

她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歌琰咬了咬牙,在那兩個男人還驚詫地愣在原地的時候,抬手就用匕首破壞了那台攝像機。

隨後,她把肩上的一塊桌布輕輕一甩,落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掩蓋住她,抬手便了解了那兩個男人的生命。

女孩躺在那張冰冷的桌子上,蜷縮在那塊桌布之下。她已經略有些渾濁的眼睛,正從桌布的上方縫隙看著歌琰。

那雙眼睛深處,已經連什麼東西都沒有了,空蕩蕩的蒼白一片。

歌琰看得心又是一顫,她這時將手裡的匕首收到身後,幾步來到了女孩的麵前。然後,她用桌布牢牢地裹緊了那個女孩,將女孩從桌子上抱了起來。

女孩很瘦又很輕,抱在手裡,仿佛像沒有重量似的。

歌琰踢開了房間的門,走到了負四層中央的椅子旁。

女孩從被她抱起來的那一刻,就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那樣,沉默地瑟縮在她的懷裡。她沒有問歌琰是誰,也沒有問歌琰是來乾什麼的。

歌琰將女孩輕輕地放到了椅子上。

然後,她抬手抹了抹女孩的額發,輕聲開口道:“所有你在這裡經曆的一切都是噩夢,而現在,你醒過來了,誰都不能再傷害到你。”

“親愛的,結束了,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她最開始說話的時候,女孩還是毫無反應。

可是,當她說到最後那三個字的時候,女孩的身體終於幾不可見輕輕地一顫。

然後過了幾秒,女孩偏了偏頭,淚如雨下。

第十八章雪鬆

*

當歌琰開始逐一擊破負四層那些封閉房間的時候,蒲斯沅則轉頭順著負四層通往負三層的樓梯慢慢向上。

他走到樓梯中段時,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通訊器裡忽然開始發出滋啦作響的電波聲,通訊信號也有要死而複生的趨勢。

他又往上走了兩格台階,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然後低低對著通訊器問了一聲:“能聽得到麼?”

“老大!”通訊器裡立刻傳來了童佳激動的聲音,“聽得到,就是你的聲音有點兒小。”

“小蒲啊小蒲!”言錫緊隨其後,感覺快要老淚縱橫了,“我等你等得好苦,你知道你都失蹤多久了嗎?我們人在外麵,從白天等到半夜,我有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要帶人衝進來了!現在裡麵到底什麼情況啊?!”

蒲斯沅一聽到他們的聲音,臉上的神色也有所緩和:“這裡一共有地下六層,之前我們被帶到了最底層所以沒有訊號,信號節點在負三層。”

言錫:“行,你和那位能把我都打贏的火吻小姐都沒事兒吧?”

蒲斯沅:“沒事,但是這裡情況的惡劣程度會超乎你們的想象。”

此話一出,言錫他們頓時都呼吸一凝。

他們和蒲斯沅一起合作了那麼多年,遇到過數不清的場麵,其中不乏有一些令他們至今都印象深刻的噩夢般的情景。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鮮少會聽到他這樣來形容犯罪分子的一處巢穴。

言錫急忙說:“那我們現在就帶人進來?”

蒲斯沅沉默了兩秒:“先等等。”

“還等?”言錫不是很能認同,“你和火吻哪怕再牛逼,也就隻有兩個人。你倆已經乾了整整三層了,現在是準備兩個人繼續往上乾翻一整個基地麼?”

“老大。”徐晟這時突然開口道,“CIA的人來了。”

蒲斯沅聽到這話,眸色輕輕一閃。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前幾天在黑帽大會的時候,CIA也是第一時間就趕到的拉斯維加斯會場,但當時血蠍子在黑帽大會上鬨出了很大的動靜,他們察覺後聞訊趕來也不能說是毫無理由。

但今天,他們在奧蘭多一個偏僻的郊區,事發地表麵看上去寂靜無聲,四周環境又是荒無人煙,甚至根本都不存在什麼目擊者。那麼CIA又是怎麼得知他們在這裡執行任務的?難道他們在美國境內所有的國土上都安放了偵察機麼?

還是說,他們的人裡,有CIA的“耳朵”?

“草!”言錫瞬間就變得很暴躁,“媽的,還真來了,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這幫人怎麼跟狗皮膏藥似的,我們走到哪兒他們就貼到哪兒?”

童佳這時柔聲提示道:“老大,火吻是CIA最想抓捕的第一通緝犯。你如果不想抓她、或者不想讓她被抓,你最好建議她現在就離開這裡。這棟彆墅的後門有條林蔭小道,現在天黑,她走得快一些,CIA應該發現不了。”

蒲斯沅:“我現在先上去控製住他們的總控室,並把他們其他幾處巢穴的方位都找出來發給你們,你們立刻派人過去。同時,攔住CIA,能攔多久攔多久。”

言錫:“好,我們儘力拖到你人出來為止。”

-

歌琰把負四層所有的封閉房間都清理完畢之後,負四層中間的椅子和桌子上一共待著被解救出來的八個女孩。

她們當中,有的正裹著桌布在小聲地哭泣,有的兩兩依偎著在泣聲細語,還有的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仿佛靈魂已經與軀殼徹底分離。

歌琰收起匕首,沉默地看了她們一會兒,餘光瞥見了正從負三層的樓梯上走下來的蒲斯沅。

於是她朝他的方向走過去,站在樓梯底層,衝著上麵的方向一抬下巴:“怎麼樣?負三層裡那些該死的家夥有乖乖交代出血蠍子其他的根據地嗎?”

他輕點了下頭。

她眼睛一眯:“他們一共有幾個這樣的基地?”

蒲斯沅:“九個,這裡是最大的一個。”

歌琰一聽到“九”這個數字,垂在身邊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還有數不清的年輕女孩,正被囚禁在其他八個類似這裡的煉獄裡。

蒲斯沅垂著眸,因此能夠將她所有的小動作都一覽無遺。過了兩秒,他聽到她說:“上麵一層的人,你都清完了麼?”

蒲斯沅:“沒有。”

他將其餘八個根據地的具體地址都拷問出來後,隻是將這裡的總負責人、交易人和[客戶]全都打暈綁了起來,暫時沒有趕儘殺絕。因為這些人的嘴裡可能還能挖出更多關於血蠍子和O的線索,他想留給言錫他們後續嚴密審問。

歌琰聽到這話,拿出身上的匕首,抬腳就要往樓上走,卻發現蒲斯沅就紋絲不動地站在她上麵的兩格台階上,並沒有要側身讓她上去的意思。

他人本來就高大,此刻身體投射下來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籠了進去。

一瞬間極具壓迫感。

歌琰雖然一點兒都不怕他,但這時想了想,還是停了步子,仰頭望著他,似笑非笑地說:“我隻是想上去視察一下你的行動成果。”

蒲斯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這時側目看了一眼那些裹著桌布的女孩,又轉過頭看向她,薄唇輕啟:“大開殺戒並不能改變她們過去的遭遇。”

歌琰的眼睛裡也沒了笑:“但至少可以替她們出了這一口噩夢的氣。”

“她們需要的不是出氣。”他一字一句地說,“而是從現在開始重新開啟未來的勇氣。”

歌琰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甚至想試著強硬地突破他的阻攔。但聽到這句話後,她咬了咬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蒲斯沅看著她,又道:“CIA的人現在在外麵。”

她眸色一動:“他們自己找來的?”

蒲斯沅斂了下眸子:“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叫來的?”

她聳了聳肩:“如果是你和你的組員叫來的,你就不會還安著好心站在這兒不讓我上去,你應該希望我一路往上衝,然後直接掉進他們的包圍圈去見上帝。”

而且,她知道,他的通訊設備在他剛剛上樓的時候,其實已經恢複了。

他已經和他的組員重新取得了聯絡,製定了計劃,同時才能得知CIA也來到了這裡的訊息。

那麼,他現在堵在這裡不讓她上去,顯然是有一些和她之間的對話,想僅止於這個一層之隔卻無法接收到外界訊號的地方。

這個負四層的樓梯拐角,就像是他們兩個人的安全屋。

與世隔離,無人能擾。

靜默片刻,歌琰又開口問道:“這位死神先生,請問你想和我說什麼悄悄話?”

蒲斯沅的眸色在燈光下看不清深淺:“你的條件。”

“嗯?”因為他說話的音調很低,她一時沒能太聽清,於是自然而然地就往上走了一格台階。

也因此,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忽然便縮小了一大截,她的額頭幾乎都要觸碰到他的脖頸。

因為距離近的緣故,她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像是雪鬆的味道。

冷冽,卻澄澈乾淨。

蒲斯沅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慢慢翻滾了一下。

而後,他斂了下眸子,微微側過臉,冷聲說:“你在車上說,你幫我完成這裡的任務,要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她怔了一下,然後彎起了嘴角:“喲,沒看出來,你還挺言而有信的,我還以為你會逃票呢。”

他沒搭理她的調侃,隻是靜靜地等候著她的下文。

“既然你開了口,我就不會和你客氣了。”

她雖然是笑著的,但眼底深處卻蘊著一抹陰霾,“我希望你能夠幫我找一個人。畢竟作為黑客界的永恒傳說,想要通過互聯網在這個地球上掘地三尺找個人,應該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

蒲斯沅聽完她的話,並沒有開口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她也不著急,就這麼仰頭望著他。

等了一會兒,她聽到他淡冷的聲音響起在耳廓邊:“剛剛交易區的人坦白,負三層有一條特設的逃生通道,不通過負二層、負一層以及一層,能夠直接通向彆墅外的樹林裡。”

歌琰聽罷,漂亮的眼珠微微一轉:“噢,然後呢?”

蒲斯沅輕蹙了下眉頭,一時沒有回話。

她的兩隻手背在身後,這時往後退了一格又一格,直到落到台階的正下方。

然後,她閉了閉眼,長籲了一口氣:“我並不是不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在CIA的眼皮子底下金蟬脫殼,這也的確是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做的事,亡命天涯也已經成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況且,今天還有你和你的組員打掩護,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逃脫得更加順利輕鬆。”

歌琰頓了頓,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可是,我不想逃了,我有點兒累了。”

“因為該逃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該受到懲罰的那個人不是我,應該被除名的那個人不是我,真正背信棄義、違背正義的人也不是我。每天需要躲躲藏藏地生活在黑暗裡、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這個世界的陽光下的人,更不應該是我。”

她在說這些的時候,往日裡身上那些豔麗的、明媚的、張揚的東西,一瞬間全部都像被風吹熄了的蠟燭,再也找不到一點光亮。

他認識她至今,從未見過她像現在這樣。

她在他的麵前,就這一瞬間,卸下了她身上所有的偽裝和防備。

“你知道嗎?”歌琰這時又再次笑了起來,“我其實還挺羨慕你的。”

“我也想重新擁有一個光明磊落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替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背負和抵禦黑暗的侵蝕。這曾經對我來說,是我比自己的生命都看得更重要的東西,是我的信仰。”

“我想我現在突然有點兒明白了。”

她說到這,頓了一下,“明白你為什麼會放棄做Ksotanahtk,而成為了現在的死神。”

蒲斯沅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堅硬如磐石的心臟的某一塊地方,好像有些奇怪地塌陷了下去。

但是他並不知道那究竟代表著什麼。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