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1 / 2)

殷鶴成看了她片刻, 什麼都沒說, 舉起杯子仰頭將酒喝乾, 一滴也沒有剩。

顧書堯不知為何, 突然起了興致想喝酒,她拿起紅酒瓶將自己的杯子倒滿, 還想去敬他酒。他深深看了一眼她, 將杯子放回桌上, 卻說:“我還有事, 先走了。”

他站起來將門打開,侍從官進來,將他的戎裝大衣還給他。他將衣服穿好,與他們點頭致了下意便走了。

何宗文站起來送他,她兀自坐在座位上, 將剛才倒的那杯紅酒喝完。

顧書堯站起來,床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對何宗文說:“恒逸, 我們也走吧,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收拾好。”

何宗文和她一起從包廂走出去,出了西餐廳的門有些冷,她將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裡。有棱角鮮明的小塊硌了一下她的手, 她一開始還沒有想起來是什麼, 愣了一會才意識到那是他剛剛寫了字的那張紙。不用拿出來, 她似乎就可以聞到上麵的煙草香味。

她握了一會兒, 將那張紙鬆開。她忽然清醒了許多, 問何宗文:“明天去津港的火車是幾點?”她其實一直還不知道何宗文買的火車是什麼時刻。

“這一趟有點早,明早六點半就走了,你今晚得早點睡才行。”

從西餐廳回許家洋樓還有一定距離,他們走了一會兒,在路邊叫了一輛黃包車。黃包車開動的時候她偏頭往西餐廳樓下掃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看到殷鶴成的人還在。

他的確沒有走,他其實就站在西餐廳的樓上,在窗口靜靜地看著他們走出去,看著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走遠,看到他們停在路邊叫黃包車。

何宗文扶她上黃包車的那一刻,他不由在想,他如果這個時候喊她名字,她一定會回頭。

可是他不能叫她,他一聲都不能吭!

北風從窗口呼嘯而入刮在他臉上,他站在窗邊一步都沒有動。他甚至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左手其實還一直握著剛才的那支鋼筆。而那支筆因為他太過用力,早就已經彎曲變了形。

他的身邊太危險了,自從那次他親自將昏迷的她從官邸送回去,自從他特意派人去乾都去和穆明庚談條件換何宗文,他就已經想好了:既然沒有把握會不會有第二次盛州站的伏擊,既然不能保證下一次他和她都還能像上次那樣安然活著,他就應該讓她離開。

那輛黃包車最終搖搖晃晃地在他的視野裡消失,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看到他。

這樣也好,忘了他更好,就算他出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傷心了。

盛軍裡有內訌他原本是知道的,隻是他更多地是想著如何抵抗外敵,卻沒有想到有些會借這個機會,在他的部隊和日本軍隊苦戰之後反而來對付他。

他們在暗,他在明處,到底有哪些人他並不完全確定。他已經得到情報,駐守在盛州附近的兩萬日軍已經蠢蠢欲動,應該是準備和那些人裡應外合。他要在此之前將盛州的這顆毒瘤鏟除,一場大戰在即,這樣的險他一個人犯就夠了。

顧書堯的東西並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隻是她輾轉反側一直都睡不著,於是去姨媽房中陪了一晚上。她走的時候,姨媽還沒有醒。

火車是第二天六點半經過盛州站,姨媽家離盛州火車站有一段不遠的距離,許長洲親自開車送的她和何宗文。

外麵還是漆黑一片,除了路燈還沒有亮燈的人家,路上空蕩蕩的也沒有什麼行人。然而途徑城西百貨大樓附近時,卻聽見有卡車陸續開動的聲音,隱約還有軍隊踏步行進的聲音。

遇上了多半不是什麼好事,許長洲深深踩下油門,迅速將車開走了。顧舒窈回頭看了一眼,街道上黑漆漆的,隻有隱約的燈光,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感覺那些卡車似乎是往盛州城門方向去了。

她還想仔細看清楚些,何宗文拍了拍她的肩膀,“書堯,你在看什麼呢?”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回過頭去問何宗文,“這麼早他們去乾嘛?你說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殷鶴成昨天不是說人已經解決了麼?如今和日本關係緊張,警惕些也是應該的。”

雖是這麼說著,顧書堯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偏著頭,通過車上的後視鏡往後看,然後汽車正好經過一個轉彎,她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許長洲也勸她:“舒窈,你現在呀,就是什麼都彆想,和恒逸兩個安安心心去津港,倒是我們把藥廠也遷過去。”他頓了頓,又跟何宗文說:“恒逸,你上回跟我說,你小舅還是津港商會主席是吧。”

何宗文點了下頭,許長洲接著又對顧書堯道:“書堯,倒時咱們過去做生意也要方便許多……”他說了一半卻止住了,許長洲通過後視鏡去看顧書堯,她將車窗打開了,一個人正望著窗外出神。

到達盛州站附近的時候還隻有六點。有很多人都是坐六點半的這趟火車去津港,盛州火車站雖然前幾天剛剛經曆一場槍戰,可這這個時候火車站依舊熱鬨,還沒接近便看到街道上提著行李的人走來走去,更多的是拖家帶口,像是去避難。如今隻有盛軍出兵對付日本,即使沒有前天的那場襲擊,燕北六省也談不上安全可言了。

雖然殷鶴成專列的站台和普通列車站台並不完全在一處,但許長洲的車走的路有一段正好是上回她開車出來時經過的,上次發生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如暴雨一般掃射過來的子彈,在街道上相互追逐的飛車,讓她不由有些後怕,那些製造這些的人真的隻是王興麼?真的都已經抓獲了麼?

她一直在出神,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汽車已經在停穩,何宗文已經替她將行李拿下車,許長洲在車外喊了她好幾聲:“書堯,還不下車。”

她走下車,許長洲往裡送了他們幾步,便要先去藥廠了,顧書堯已經囑咐了他,八點之前最好就將五十箱磺胺藥送到麓林官邸那邊去。她不知道會出什麼事,給他送些藥去也能安心些。

顧書堯和何宗文站在盛州站的台階上,與許長洲揮手告彆。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幾乎都是來乘坐這輛火車去津港的。

顧書堯和何宗文一起順著人流往前走,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進站的時候,盛州城外的方向突然傳來兩聲巨大的爆炸聲,雖然那邊離盛州站有一段距離,可這兩聲爆炸就像雷鳴一般從天那邊傳了過來。

所有的人都抬頭往那個方向望去,顧書堯的心也不由一顫,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上一次爆炸前的畫麵:那個人深深望著她,一字一句地對她說:“舒窈,我是真的……”

她突然也想知道後半句是什麼。

那聲爆炸後,盛州站便開始騷動起來,幾乎同時,往站台方向走的乘客都開始加快步伐。有人說:“快走快走,還不走就走不掉了!”

她依舊站在原地,往那個方向望去,盛州站巨大的鐘表指向六點一刻,火車很快就要開動了。

她和何宗文站在中央,擋住了彆人的路,有人催促道:“火車就要開了,你們站在這裡擋道做什麼,要是不坐火車就到邊上去,彆擋著我們逃難。”

何宗文連忙道歉,然後拉著顧書堯往前走。因為所有人都往前擠,在清晨的六點鐘,盛州站竟然被堵得水泄不通,進了站之後速度反而變慢了。

周圍有男人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似乎是在等什麼人,站在邊上一邊張望一邊談論:“我聽說啊,這城外的不是日本人,好像是殷鶴成的什麼叔父,叔侄兩個打起來了,我家就住城們口附近,昨天晚上就一直聽見部隊開拔,今天三、四點鐘就打起來了,那機關.槍砰砰砰地響個不停,嚇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天沒亮就來盛州站等著了。”

另外那人開他玩笑,“盛州站也不安全啊,你想想,要是再遇到前天那件事,聽說兩邊死了百來個兵,殷鶴成那個站台血都流程河了,現在盛州是徹底亂套了,殷鶴成是攤上大麻煩了。”

他們談論著開始抱怨起來,“也是,你看看人家彆的司令,都藏著實力不和日本人衝突,偏偏就他一個人和日本人對著乾,人家不打他主意打誰主意,還是他太年輕不知深淺。”

“不等了,不等了,再等下去我們都隻有思路一條。”他們在邊說邊走,顧書堯也被何宗文拉著往前走,已經可以看見站台上的火車了。已經六點二十五分了,列車六點半準時出發,後麵趕來的應該上不來火車了。

殷鶴成的境遇究竟是怎樣?他昨天說起時明明是風輕雲淡,為何到了彆人嘴裡完全換了一種說辭?他為什麼突然將何宗文接來了盛州,還讓他帶她離開?這不是他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