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皇女自開蒙起便每日都要前往皇城弘文館學習經義禮儀,全年隻有幾個大的節慶日才能休息。今上如今有四女三子,七個孩子有一大半都被送進了弘文館讀書。又從勳貴有功之臣家中選了適齡的子女作為伴讀,陪皇子皇女讀書,也算天子施恩於親戚寵臣了。
元羲在外清修兩年,回來卻也還是要繼續上學。天子金口玉言,特意提了讓她這些時日多學點詩書禮儀,最主要是多學點女德,想是要在她成婚之前先磨磨性子,陶冶一番情操,以便日後議親。
可惜這位公主殿下天生反骨,從來對女德不感興趣。先前天子招她過去就是談此事,雙鶴跟著,自然知曉。
雙鶴勸了,元羲卻正在興頭上,直接吩咐九月道:“把那壺梨花春給本宮拿來,今日高興,當浮一大白。”
公主命令,九月不敢不聽,便隻能頂著雙鶴的冷臉去給元羲拿那梨花春。
元羲自斟自飲喝了半壺,突然坐在那頭笑了起來:“這笄禮一行,隨之而來便是議親。舅舅隻怕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帝都。”
幾個侍女麵麵相覷,也不知她是醉了還是真的高興,竟突然說起議親之事。
隻見她捏著那玉杯,杯中是滿滿的梨花春,酒香四溢。而公主嘴角掛著抹笑,喃喃說道:“我之前那次鬨得有些過了,把名聲儘數敗壞,再要議親,隻怕艱難。陛下為給我找補,必然會抬舉舅舅,便當是在給我增加籌碼,也算提前添妝了。”
紫宸宮裡,天子也在跟皇後說此事,說辭大同小異,算是在安撫沈皇後。
元羲說完這句,把杯中美酒一飲而儘,又道:“皇後覺得我行了及笄禮,
議過親打發了出嫁,我便再也礙不了她的眼。她卻不知,我出宮建府,這才隻是開始。”
話這樣多,看來是真的醉了。
雙鶴上前拿下元羲手中的壺和杯,柔聲道:“殿下醉了,快彆喝了,好好休息會兒吧。”
元羲抬起頭來看住她,一雙大眼睛裡裝了蒙蒙霧氣,雙頰飛紅,迷迷瞪瞪道:“我醉了嗎?醉了好。”說完便靠在椅背上,闔上了雙眼。
幾個侍女把她扶到榻上,給她蓋上紗衾,元羲翻個身便乖乖睡去了。
九月吐了吐舌頭,悄聲道:“難得見到公主喝醉酒。”
雙鶴瞪了她一眼,道:“你還說!看你下次還敢再攛掇殿下飲酒?”
九月討饒,連道不敢。
元羲這一睡,連午飯都錯過了。要不是天子派了人來“請”她去弘文館,還不知她要睡到什麼時辰。
隨意用了些點心,又沐浴更衣,元羲坐了輦車,前往弘文館。
此時正是一天裡最好的時候,天氣晴好,陽光也不烈,微風拂來,車上的帷幔輕輕飄揚,連心情都跟著鬆軟柔和起來。
沈玨眼見著公主的鑾駕一路飄過來,到了近處,他站著行了拱手禮道:“見過大殿下。”
他是天子門生,又有官職在身,非正式場合,不必拜這宮裡的公主。
元羲看到他,愣了愣,笑開了,緩緩道:“是你啊。”
鸞車上的公主明眸善睞,看著他,緩緩說,是你啊。女子嬌柔的聲音被故意拖長,帶了幾分恍然大悟,也帶了幾分曖昧。
元羲下了鸞車,走到近前,看著他道:“沈大人,彆來無恙。”
沈玨抿緊的唇微微一勾,抬眼看著她,回道:“勞公主記掛,自是無恙。”
元羲驕矜地抬了抬下巴,脆生生道:“如此甚好。”
一陣風吹來,元羲頭上簪的並不十分牢的趙粉掉在了沈玨腳邊。沈玨看著腳下那支花,元羲笑盈盈看著他。
總是要折腰的,行禮的時候不折,這樣的時刻,總也是要折一折的。
沈玨俯身拾起這支趙粉,遞還到元羲麵前,道:“殿下,你的花。”
元羲伸出手指拂過那嬌嫩的花瓣,又放下了手,笑道:“這花已落地,我是不要的。沈大人若喜歡,便送給沈大人吧。”
此間二人,相遇之時風華正茂,俱都是神仙容貌,遇上了這最是溫柔多情的風,倒成全了這一段風流逸事。
如玉公子遞出去的花和殊麗少女伸出去的手指,在後來都成了天子禦案上的畫。
沈玨聽了元羲這話,便道:“此花於沈某無用,公主既不要,沈某便隻能棄之。”
元羲看著他的眼睛,漫聲道:“隨你。”
說罷便轉身進了弘文館。
沈玨手指輕彈,那支花便顫巍巍落在了一旁的金水河中,隨那流水而去。
落花流水,共赴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