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2 / 2)

驕主 姑蘇小橋 8519 字 7個月前

元羲溫溫柔柔笑了起來:“沈大人何必妄自菲薄。若真這般傷心,不若去宮裡向我父皇提親求娶本宮,這樣,本宮說不好就真的下嫁於你了。”

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心意是假的,所謂的喜歡是假的,傷心自然也是假的,故而才會說這樣的話,以進為退,叫他難堪。

公主殿下確確實實是個狠心人,對自己狠心,對旁人也不留餘地。

沈玨聽了元羲的話,恢複了一貫的溫文爾雅,仿佛剛才說傷心的沈韶卿隻是元羲的幻覺。他嘴角輕抿,淡然道:“殿下可要記住自己今日說過的話。”

元羲點頭笑道:“自然。你把那人交給我,等事態平息後,你我各不相乾。沈大人若是手腳夠快,年底之前就能成親。”

沈玨抬起好看的眉眼,看了元羲一眼,開了口道:“此事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這是把她方才的話還給了她,看不出來,他還挺記仇。

元羲摸了摸鼻子,渾不在意他難得的無禮,輕鬆道:“算本宮失言。”

說完她又道:“現在可以把人交出來了,本宮已承諾了你,自不會食言。”

沈玨道:“那人並不在此處。”

元羲眯起了眼,看著沈玨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你耍我?”

沈玨伸出手指輕噓了一聲,道:“殿下稍安勿躁,他不在此地,我卻知他在什麼地方。”

那人原就混在戲班子裡,幫著乾些雜活,卻一心向上,隻是出身太低,不得不冒險做下此事。

難怪元羲強行帶走了戲班班主,整

個戲班都不亂,也不外出找人接洽拿主意,原是那人根本就在那群人裡。

他出身賤籍,生母是春喜班從前的當家花旦,從小被春喜班眾人湊錢養大,整個戲班的人都是他的義父義母義兄義姐,也跟著春喜班走南闖北見識了許多。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便是這樣的成長經曆,叫他格外早熟,早早便為自己做了打算。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隻可惜他是賤籍,不能考取功名。這回為搏個大好前程,他才設計出了這一出戲。

總算引得兩位被他編排的當事人注意到他。

元羲見了那個人,隻聽他朗聲道:“在下做下此事,損了殿下名譽,但憑殿下處置。隻求殿下給在下、給千千萬萬出身不夠卻一心向學的‘賤民’一個機會。”

昭寧公主歪著頭,笑了起來:“我記得你,之前在驛站,我聽過你的聲音。”

那人微微整了整落拓的青袍,恭恭敬敬衝元羲行了個大禮,道:“在下蘇靜,字彥周。見過昭寧公主殿下。”

倒是很有讀書人的傲氣,若真是賤籍,該自稱小人。

“你先前還假扮舉子,膽子不小啊。”元羲像是發現了有趣的事,儘往那不可說之處說去。

元羲之前回宮途中在驛站避雨,遇上了一群舉子,其中就有這個蘇彥周。當時還有人勸他行卷,被他拒絕了,如今想想,這人倒有幾分意思。

“債多不壓身。”

實則那一日的詩會,他並非有意假扮,隻是後來旁人都誇他詩才不凡,默認他有功名在身。他便也將錯就錯,與這些舉子有了交往,暗中也想著能不能結交一些可用之人,助自己脫籍走入考場。未成想那一日的詩會,竟叫他遇上了元羲,也因此注意上了這位行事荒誕不羈的公主,這才有了這回的冒險之舉。

“你怎知我一定會幫你?畢竟你這般糟蹋我的名聲,我毀了你才是應有之義。”元羲如今掌握主動權,自然是她想怎樣便怎樣。

“因我知殿下不是一般女子,否則殿下絕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名聲。”他這樣答道。

元羲冷下了臉,聲音亦帶了冷意:“不要給我戴高帽子,給我個理由幫你,否則我會覺得你不值得。你可知,為了你,

我可是放棄了沈玨。”

那蘇彥周便不慌不忙道:“因為殿下需要權利,亦需要聲勢。若殿下助我,我必以殿下為恩人,往後以殿下馬首是瞻。若殿下助天下一心向學而出身賤籍的學子,便可得儘天下人心。”

元羲聽了卻苦笑了起來:“不,我若這樣做,勢必會引發士子們群起圍剿。我幫了你們,便是損了這些人的固有利益。你們的加入必將會把科舉競爭變得更加激烈。”

蘇彥周愣住了,似乎有些不相信元羲會一口拒絕。

“多謝你看得起我,隻是如今的我,還沒有能力做到你想讓我做到的。不過有些事卻可以一試,畢竟,若不撬動那些人固有的利益,我又如何得利呢?”

熙寧三年初秋,天子率嬪妃皇嗣及兩班重臣回了帝都。秋闈在即,當今天子長女昭寧公主向天子進言,開恩科,特許賤籍子弟入考場應考,隻是恩科不與秋闈在同一時間開考,場地和應試人員亦有所不同,考出來的功名更是比不上正經科舉有分量,吏部授官之時亦不能超過八品,種種限製,不一而足。

但這已是給賤籍子弟開了一條通天路了。要在從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凡不在士農工商之列,皆為賤籍,這是一群平時很少進入大眾視線裡的人群,不是說他們不存在,而是在大殷律上,很少有保障他們的律條。

元羲這提議,荒誕而突然,曆朝曆代,還未有恩許賤籍子弟進入科舉考場的。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禮法森嚴導致階層分明。上位者需要這樣分明的禮法一層層向下助他統治天下,雖然他時不時會有用人之憂,但這不是當務之急的大事,而挑戰固有規則反而叫他覺得不安。

“父皇,這批人出身底層,反而知曉民生疾苦,能夠踏實做事。而朝廷也需要這些新鮮的血液,亦防士族壟斷官場。擇到這裡,她頓了頓,又道:“恩科不必如普通科舉一般三年一開,全看父皇需要。這樣,既給了底下人希望,給了他們向上的通道,這條通道又完完全全捏在父皇的手裡,不怕他們不聽您的。”

天子明白過來,元羲許是想讓他培養純臣

。由他恩許,一手提拔的純臣。

沒有世家背景,亦沒有普通學子的座師派係,零零散散不成氣候的賤籍子弟,隻能依靠皇權。

君父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看著元羲道:“容朕再想想。”

而這件事還未拍板定下,外頭已有風聲傳開,一時之間,元羲成為眾矢之的。

沈玨聽裴忌提起此事,眉頭皺起,問道:“哪裡傳出來的風聲?”

裴忌愣了愣道:“不清楚,突然發現大家都在議論此事。昭寧公主實在是個猛人,她一直處在風暴中心,她不怕天下悠悠眾口嗎?”

沈玨卻搖了搖頭道:“或許陛下原本是有些遲疑的,如今消息傳開,不滿聲到處都是,反而會促使他下定決心推行恩科。”

這便是天子,決定權隻想捏在自己手上,旁人越反對,越叫他心中生疑。為了確認也是為了顯示自己擁有說一不二至高無上的君權,必會推行此事。

元羲這段時間禁足府內,蘇彥周來向她謝恩,元羲卻冷淡道:“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你要記得,你不是賣給帝王家,而是賣給了本宮。這一回我也是擔了大風險的,你以後切不可有負於我。”

蘇彥周三叩首,以示忠誠。

元羲看著他,道:“好了,你回去吧。”

老譚在池邊釣魚,看到了匆匆而去的蘇彥周,低頭對著桶裡的鯉魚自言自語道:“鯉躍龍門可是要經燒尾之劫,也不知這些年輕人扛不扛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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