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1 / 2)

驕主 姑蘇小橋 5970 字 3個月前

元羲再一次見到沈玨, 是在天子宴請恩科進士的晚宴之上。這恩科學子是鹹魚翻身鯉躍龍門,這宴便叫燒尾宴,以賀這一乾人等脫去賤籍, 自此飛黃騰達。

她陪在天子身邊,緩緩走入集賢殿中。容色殊麗的公主殿下紅裙白裘, 是在場除了服侍的宮娥之外唯一的女子, 然而她在此處,泰然自若, 未有半分的不適。

一眾人向天子和公主行禮,天子自是和顏悅色說了平身,叫大家不必拘禮,隻管開懷暢飲。

然而初入宮廷的恩科進士們大多有些拘謹,他們出身底層,自小被人作踐,叫他們麵對著君王在這樣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飲酒作樂, 實在是有些放不開。

天子坐下飲了幾杯酒, 目光在場中掃了一圈, 眾人的拘謹落在他眼中,他心下明白, 又有些不屑,這些人, 到底是有些上不了台麵,實在不值得自己一個君王陪坐全席。他隻稍稍坐了片刻, 便找了借口提前離席。走之前把攤子扔給了元羲,叫她代表君父好好招待恩科進士們。

這天子一走,宴上之人心中都暗舒了口氣。君王在上,威壓過甚, 連呼吸都覺得自己會出錯,更何況飲酒了。

坐在上位的昭寧公主威嚴不足容色卻過盛,隻見她笑盈盈道:“列位如今金榜題名,前途可期,本宮在此敬大家一杯。”

她領了君命,倒也有模有樣。幾人奉了酒,謝過公主,便都一飲而儘了。

這公主殿下建言天子推行恩科,又引九川先生入朝,實乃是這些恩科士子的大恩人。如今公主紆尊降貴敬了大家一杯,大家便也感恩戴德回敬了公主一杯。這一來一回,沾了酒水,人的神經到底稍稍鬆弛了些。到後來,酒喝得多了,人的膽子便也大了起來。

席上又有座師,又有幾位考官,進士們要敬的對象很多,放開之後,便也一一上前敬酒,以表心意。

九川先生德高望重,進士們麵對他十分守禮,大夥兒顧及他年事已高,一起來敬他,他也就喝了一杯,小輩們便撤了,倒叫他心裡有些不得勁。

元羲見此笑了起來,老譚酒量好得很,號稱千杯不醉,在這燒尾宴上怎好叫他失意。她便舉了

手上的酒杯,同他示意,兩人對飲了一杯。

那一頭,恩科進士們又紛紛去敬沈玨。他是副主考官,實則與他們幾個年紀差不了多少,俱都是年輕人,隻是出身家世天差地彆,沈玨的起點很可能便是他們的終點,到底心中有些不平。且天下人皆知沈探花當年拒了昭寧公主美意,同為走科舉之路的讀書人,雖也明白其中原因,卻也羨慕這份豔福,又兼之今日見了這公主如此明豔照人深明大義,這些人心中便都偏向了她。這會兒見了沈玨便有些微妙的敵意。誠如裴忌所言,他們出身微賤卻能堅持求學,這些人心中有著比世家子弟更高的心氣,都是狼崽子,最差也是狼狗,骨子裡頗有些爭強鬥狠之性。

這些進士們便一一上前敬沈玨,沈大公子見了隻是笑了笑,來者不拒,一一喝了。他一個人,喝旁人敬過來的酒,連喝了十幾杯,眉頭都不皺一下。

元羲看了卻是皺起了眉頭,她衝老譚使了個眼色,老譚卻在一旁看得饒有趣味。他一向欣賞有骨氣的人,既見恩科進士們敢於挑釁沈玨而覺得有意思,又對沈玨一人對上這十幾二十人不怯而露出欣賞之意。再說,入了這官場,以後爭鬥便無休止,這才哪到哪,老譚頗不以為然。

雄性生物從老到少都有爭鬥之心,這世間的規則從小就教他們要爭強好勝爭做人上之人,科考選士本就是一個爭鬥廝殺的過程,而今日能在此處喝酒的,一個兩個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元羲見老譚不幫忙,反而隔岸觀火瞧熱鬨,便隻得自己來,隻聽她道:“各位士子敬仰沈大人之心,想必沈大人也收到了,大家還是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吧。教坊特意準備了歌舞,還請各位好好欣賞。”

說罷她輕擊了幾聲掌,便有蒙了麵紗的舞姬們魚貫而入,合著樂曲,翩然起舞。其他人便也各回各位,欣賞起了這宮廷樂舞。

總算把這宴會的氛圍拉了回來,席間又聊了文人才子的趣事,特彆提了前兩日禦馬遊街之時遇上女子當街拋梅,眾人調侃了蘇彥周幾句,氣氛陡然便輕鬆起來。

蘇彥周隻溫和笑了笑,抬眼望過去的時候,坐在上位的公主殿下亦看了過來,一臉打趣的樣

子,好似她第一回聽到這個有趣的故事。

接了梅花的狀元郎低下了頭,眾人便當他害羞了,又說笑幾句,此事便也揭過了。

沈玨看了抿了抿唇,心想,公主倒真是會裝。

酒也喝了,歌舞也看了,燒尾宴到後來氛圍十分輕鬆,最後也算賓主儘歡。

元羲上了自己的鸞車,原本帶了得體微笑的臉便垮了下來。這些恩科士子們,儘給她惹事,如今那事主,便坐在她的車裡。

他倒也不是正正經經坐著的,這樣的美色,喝了酒,略有些醉,便是如玉山傾頹,身子有些歪斜,卻比平日裡更多了幾分風流意味。

沈玨看見了她,輕聲道:“殿下總算來了。”這一句,竟被元羲聽出秋後算賬的意思來。

元羲眉頭一剔,道:“沈大人醉了酒,怎的上錯了車?”

沈玨便歎道:“怎麼會上錯呢,我可從不會上錯。”他說的話如歎息一般,在這不夠寬敞的空間,漫延開彆樣的意味。

“殿下怎的避臣如蛇蠍,明明先前……殿下同臣之間,還十分融洽。”

元羲笑了笑道:“明明是沈大人避本宮如蛇蠍。”沈玨對她冷淡了下來,她是知道的。恩科閱卷完畢之後,他並未來找過她,這可不尋常。幸而她如今也要遵醫囑清心寡欲,沈玨不來,她也樂得清靜,還以為兩人不謀而合,便就這樣結束了呢。

沈玨想,她這語氣,可沒有多少遺憾。他見或者不見她,於她沒什麼打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