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這時節,陽信長公主都要來大慈恩寺。她亡夫的忌日,很快便要來了,她每年都會在大慈恩寺做法事。
大慈恩寺是接待慣了的,這一回亦是如往常一般,隻這回陪著陽信長公主來大慈恩寺的,除了她身邊女官,還有鎮國公夫人。
畢竟陽信長公主先前病了一場,鎮國公夫人與她相識於微,知她今年依舊要來寺裡做法事,便也跟著來了。
多少也能幫襯開解一二。
大慈恩寺接待過達官貴人無數,十分有經驗的接待了這兩位尊貴的女眷。陽信長公主上過香拜過佛之後,便準備找榮枯大師聽他講禪。
鎮國公夫人拍了拍兒子的手,道:“難得你休沐,自去逛逛,我陪著殿下。”
禪理佛法艱深奧妙,韶卿是儒家子弟,聽多了隻怕有妨礙,還是少聽些。
她卻不知他兒子奉的也不是儒道。
沈玨自是從善如流,行了禮告退了。
這大慈恩寺香火極旺,寺裡亦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接待香眾上,務必保障達官貴人和普通香客不相衝突。
沈玨走在大慈恩寺中,隻覺這春日盛景都搬來了這佛寺裡。花紅柳綠自不必說,更有蛺蝶翩躚期間,沈玨看著那自在飛翔的蝶,不由一笑。
這花開到哪裡,那狂蜂浪蝶自追到哪裡。
蝶戀花原是再正常不過的道理。
便如此時那些舉子在離他不遠處感歎:“這沈韶卿,豔福當真是不淺。”
他們倉皇而逃,待離公主所在那處遠了,才停下步伐平複著各自急促的心跳。一開始誰也沒出聲,隻有彼此急促的喘息聲。卻不知何時心跳已平複,臉也不再紅,有人在這樣靜謐的時刻,幽幽吐出這麼一句來。
四下裡隻聞風聲,穿林打葉,卻又倏忽而過。再看那林那葉,很快便恢複了先前姿態,端莊而挺秀,同先時未有哪處不一樣。
風過無痕。
然風過或許無痕,但那春風,畢竟是真的來過。
沈玨心中暗想,他們隻怕已是見過她了。
同伴聽了他這話,皆都寂寂不言,隻一人持不同言論:“他算有哪門子的豔福。昭寧公主未來的駙馬爺,才是真的豔福不淺。”
沈玨嘴角一
勾,一旁有桃枝斜逸旁出,他隨意伸出手,撫了撫那枝頭的桃花,若有所思。
“也不知最後何人能娶上這位殿下。”先頭那人又忍不住歎道。
第二人笑了笑道:“方才觀這位殿下言行,應是主意極大之人。三年前瓊林宴那一出,想是有意為之。我看她不是真的傾心沈玨,隻是有意拖延婚事。”
他們都是舉人出身,自明白沈玨拒絕公主美意的初衷。
殷承周製,駙馬都尉之職對於沈玨這樣的出身和探花郎作為敲門磚的仕途來說,實在是有些浪費了。且做了駙馬,這輩子基本上就那樣了。
公主是皇室的附庸,駙馬是附庸的附庸。
不造反就是個吃軟飯的。當然,也有些人畢生大願便是能吃上這樣的軟飯。
“聽說,公主的表哥,荊州顧家的那位,曾得寒山大師批命,二十五歲之前不得成婚。你們說……”又有第三人發表了高論。
真真正正是高論,這高論他卻隻說了一半便未再說下去。餘下的,已儘在不言中。
公主若是屬意她那表哥,可不是得拖延自己的婚事嘛。這猜測聽著不像話,但細想似乎又有那麼幾分道理。
一時眾人便各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兄台不妨去寫話本子算了。這話實在離譜!要等顧家那位大少爺二十五歲,公主殿下得二十開外了。陛下能容她這般胡鬨嗎?”那人先前還說得振振有詞,到後來聲音卻低了下去。
當今聖上容這位殿下胡鬨的事還不多嗎?都叫她直接參與朝政之事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聽到這裡,沈玨已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輕踢了腳下石子,那石子一路蹦蹦跳跳滾了下去,在山間發出清脆的聲音,那一眾人聽了這番動靜,立時禁了聲。
麵麵相覷,噤若寒蟬。
定定站了會兒,卻未再聽到其他聲音,幾人對視一眼,大著膽子上前走了幾步,走到方才發出聲音之處,卻連個影子都未見著。
“許是林間小動物方才從此處經過。”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有人輕鬆地說道。
幾人都放鬆了下來,卻也不再繼續先前的話題,隻這般拾級而上,賞起了周遭風景。又向上走了十幾步台階,卻見石階旁有
一棵枝乾遒勁的老桃樹。
看到了這棵樹,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老桃樹上桃花挨挨擠擠綴於枝頭,煞是喜人。隻有一桃枝斜逸旁出,枝乾遒勁,其上卻未見一朵桃花。
那一樹桃花開得燦爛,隻這一枝,光禿禿十分突兀。
而那桃枝下方,卻是桃花零落了一地。
風還未把桃花瓣吹走,想來它們離開枝頭還不久。
幾人麵色陰晴不定,心照不宣飛快地離開了此處。
卻說今日顧幼澄來這佛寺裡看元羲,見她阿姐吃得好喝得好,臉上肉還多了些許,心便放了下來。
“阿姐,你這兒很不錯。有花有樹,有書有茶,這清靜地當真是養人。”她一見元羲,便忍不住讚歎起來。歎完之後,複又開玩笑道:“見你這般好氣色,我都想來佛寺清修了。”
元羲看著她,隻搖頭道:“你這是葉公好龍,真叫你待上十天半載的,保準受不住。”
佛寺養人是養人,卻實在無趣。果真,顧幼澄待了小半日,便有些膩味了。她阿姐竟看起了經書,她看她阿姐看了一個時辰,自己在一旁陪著,差點打起了瞌睡。
元羲見她無聊,便問她可要種樹。
“我每日種一棵樹,以此為記。你可要一試?”
“種樹好!阿姐種的什麼?種在哪兒?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