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任主人在這處莊園裡竟然留下了密道。而她住了那麼些天,居然一直沒有發現。實在是大意了。
眼前這人大刺刺出現在此,當真是膽大妄為到毫不避諱。
元羲心中轉著心思,抬眼看著麵前的沈玨,歪了歪頭問道:“你莫不是忘了玉華宮崩塌之事,難不成本宮提及一個伏誅的罪臣,還要用敬稱?”
沈玨看著她,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那一日之事,下官自不會忘。”
元羲善睞的明眸輕輕一眯,目光停留在他淡定的臉上。
玉華宮因暴雨山石滑坡而坍塌,當時他與她在甘泉湖上的小舟中避雨,她也因此躲掉一劫。
也是那一日,他們二人越過雷池,有了諸多糾葛。當日她未把他轟下船,以至於有今日他這般□□下擅闖公主私園。
那一日是她先動的手。
元羲稍稍回顧了那一日之事,心中瞬息便起落了無數的念頭。
她突而一笑,瀲灩麗色迫人而來,元羲定定看著麵前之人,眸光咄咄,道:“沈玨,你敢擅闖此地,是料準了本宮不會拿你如何是嗎?”
沈玨搖了搖頭,語速緩慢但語氣堅定道:“臣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可料不準殿下的心思。臣隻是足夠魯莽,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擅闖殿下的畫舫、殿下的府邸、殿下的山莊。殿下若要問罪,臣自然束手就擒,絕無怨言。”
見元羲不語,他又上前了一步,一瞬不瞬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殿下看著,可要治臣的罪?”他好整以暇望著她,一副悉聽尊便等候發落的姿態。
這哪裡是認罪,這是在逼宮。
元羲咬了咬唇,心中猛然竄起一陣火。她眼角眉梢帶了勃勃的怒意,然而饒是如此,卻到底未叫人拿下他。
沈玨的笑意還未抵達眼底,公主殿下已甩袖轉身離開。
他頓了頓,從容跟了上去。
走進含露館,元羲氣呼呼坐到先前的位子上,重手重腳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仰頭便是一飲而儘。
放下茶盞一抬頭,沈玨已坐在了她的對麵。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沒空與你瞎胡鬨。你今日來,到底所為何事?”她口氣很衝地說道。
沈玨仔細瞅了瞅她臉
上的神色,卻是不答反問:“殿下心情為何不好?是因為下官私闖此地驚擾了殿下?還是因為顧大人要離開帝都南下回荊州,殿下不舍分離?”
元羲聽了這話卻是點了點頭道:“看樣子你過來不是說正經事的。”說罷又抬了眼睫看著他,要笑不笑道:“也是。這般偷偷摸摸走暗道過來,想也不是為了什麼正事。”
沈玨垂了眸子道:“若我走正門與殿下議政,隻怕殿下又要怪罪於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元羲手指輕敲桌子,不耐地問道。
“臣想問問殿下,殿下這般辛苦推動邊境茶馬互市,促進與西域通商,到底是為了什麼?”沈玨把收攏的折扇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手心,慢悠悠問道。
“國庫空虛,本宮力推此事自然是為了增加大殷財政收入。”
沈玨手上動作一頓,方道:“原來如此,下官還以為殿下隻是為了抬升荊州的地位和顧侯爺的權柄。”
見元羲眸光變冷,他卻依舊故我道:“畢竟太府掌握茶引的發放權力,荊州茶園占大殷一半有餘,顧侯爺真正是手握大殷財政命脈之人。連顧小侯爺都怕荊州世家門閥因利益分配之爭而回荊州主持大局了。這一回,殿下費了如許心力更把自己置於百姓唾罵的境地,卻便宜了世家。殿下當真舍己為人,叫人感佩在懷。”
沈玨一句話,就戳中元羲的軟肋。
她覺得太慢,正是因為她努力付出卻難以在自己身上得到好的結果。自來女子掌權總是不太容易,前頭的朝代也出過後宮垂簾聽政的事,但後宮女子便是聽政都得垂簾,無法光明正大走到台前,大多數情況都是先任用娘家親人和信任的宦官來掌握一定的權力豐滿自己的羽翼。
她如今,也是如此。
這一回,她本人未得到切實的權柄,但是顧家得到了。
元羲聽了這話,拿起一旁的茶壺給沈玨斟茶。淺碧的茶水淙淙注入沈玨麵前的白瓷茶盞中,她垂著頭細致地斟茶,輕輕歎道:“沈大人果真是玲瓏心肝,想的比彆人多些。聽沈大人的語氣,對世家大族似乎頗為不喜。隻是沈大人出身帝都第一門閥,開國功臣當朝國舅家,對世家這般態度,未免可笑。”
沈玨眼含譏誚看著元羲,道:“帝都第一門閥?普通百姓這麼說說還情有可原,殿下這麼說,就是實實在在的諷刺了。不是累世公卿的名門望族,哪一個敢稱門閥?開國不過十餘年,真正稱得上門閥的,乃是姻親故舊遍布南方世家大族的顧家不是嗎?也隻有這樣的門閥,才能助殿下推行茶引法。但是殿下,你難道甘心情願當顧家的傀儡嗎?”
元羲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看著沈玨,隻覺好笑:“所以你是來……離間我與舅舅家的關係的?”
她都沒離間沈家與皇後大皇子的關係,沈玨倒是先給她來這一招了。她現階段與顧家自然是互相合作的關係。她在她父皇心目中的價值,有一大半是顧家給的,他們是天然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玨說出花來都改變不了這一點。
她相信沈玨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清形勢,卻不知為何還要說這樣招人嫌的話。
沈玨見元羲笑,眉頭一蹙,道:“說離間太難聽了,不過是好心提醒殿下罷了。”
元羲抬了抬眉毛,一臉若有所思道:“哦。”
沈玨垂了眼皮,拿起麵前的茶盞,喝了口茶水。
“你說完了嗎?”見沈玨喝了茶,元羲慢悠悠問道。
沈玨撫了撫衣服上並不存在的褶皺,道:“殿下看起來不以為意的樣子,看來是沈某多嘴了。”
元羲支著下巴,看著他的眼神帶了點兒探究的意味:“你今日說的話確實不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你這樣實在奇怪得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玨想起之前在父親書房裡聽到的話,如今看著眼前這滿臉疑惑的公主殿下,不由抿緊了唇。
南方富庶,也因累積財富多有著姓大族。荊州的這些大家族都擰在一塊兒以顧氏馬首是瞻。天子同鎮國公談過,欲叫沈玨娶荊州望族之女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