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昭寧公主替陽信長公主摔盆之事叫民間百姓議論了一段時日,這回可不止是看熱鬨,事涉遺產繼承,人人都關心的事,特彆是家中有獨女的殷實之家,知了元羲所作所為,心思卻也活絡起來。
昭寧公主雖是吃絕戶,但卻也給一般絕戶人家做了個很好的示範。
那白紙黑字的法律條文畢竟是死的,律法的實踐還是依賴判例,有此先例在,往後自己的遺囑也有了保障。這回公主摔盆可是朝堂上文武百官一並議出來的結果,肯定了女子的繼承權不說,連受益人能繼承多少朝堂都有記錄,以後可不就得按著這先例行事嘛。
大家夥兒一邊在心裡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一邊豔羨著昭寧公主憑空得來的這偌大富貴。
說是得來的錢財都用於那善堂經營,誰知道呢。咱們可見不著。
然而過了不久,卻傳來消息說重陽節那日,南郊那原陽信長公主的暢園將會對普通百姓開放。
那暢園在大家眼中便是禁苑,如今竟要對尋常百姓開放了,這消息著實叫人吃了一驚。
“竟有這等好事?哪裡來的消息?”
“那園子門口都寫著,你自己去看看便知。”
消息傳得飛快,很快便叫眾人都知曉了此事。平頭百姓對皇室權貴本就存了格外強烈的好奇心,成日裡想著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的事,這一下子,個個都恨不得馬上便是重陽,好一窺這皇家園林的全貌。
“公主大手筆啊。去歲重陽,我做東請大家夥兒登高吃蟹,今年,她居然請全城百姓去她新得的園子裡頭玩。”裴忌聽了這個消息都忍不住嘖嘖感歎。
沈玨聽了卻道:“不過是慷他人之慨收買人心的小花招。”
裴忌聽了這話,卻是忍不住好笑道:“怎麼?公主沒來收買你,你便不樂意了?”
沈玨看他一眼,涼涼道:“聽你這語氣,看來是收買你了。”
裴忌輕咳一聲,道:“你這話說得真是……行吧,其實就是公主通過自己的門路,幫我從荊州弄了不少好茶。”
“衛城的茶馬互市已建好了,第一批茶已運至衛城,荊州的茶如今極為緊俏,便是拿了茶引都買不著。”
她倒是懂得投人所好。
沈玨心中一個轉念,問裴忌道:“你這批茶,是準備在帝都賣,還是去茶馬互市賣?”
裴忌神情莊重地點了點頭道:“當然是去邊境賣,我還是比較享受賺大錢的感覺。”他說完,看向沈玨道:“你呢?讀了那麼多書,很快官是要做到頭了。接下來什麼打算?”
沈玨淡淡道:“我嘛,我還能有什麼打算,當然是安心當個閒人。”
裴忌愣了愣,揶揄道:“旁人說這話我信,你與昭寧公主嘛,我覺得是閒不下來的。隻怕以後婦唱夫隨,將成為帝都一道獨特的風景了。”
沈玨瞥他一眼,道:“你當商人卻也可惜,這嘴皮子功夫,送去荊州當上門女婿卻也不錯,以後買茶都不必走公主的門路了。”
天子正物色官宦子弟與荊州世家女子聯姻,把裴忌嚇得立馬決定當一個徹底的商人以避開這些個莫名其妙的聯姻,沈玨這話,正是打在他的七寸之上。
裴忌當即拱手道歉道:“是我笨嘴拙舌,用錯了詞,是夫唱婦隨才是。”
沈玨笑了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
裴忌覷著他的神情,道:“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你家中可有什麼安排?我可是給你準備了大禮。”
沈玨淡淡道:“還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在家裡擺一桌吃一頓。”說罷他蹙了眉,又難掩惆悵道:“因了這傷口,我母親都不許我飲酒。”
裴忌搖頭歎息:“太慘了。”說罷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到了那一日,你家裡你先應付了,把你娘哄好了,我帶你出去找樂子。”
沈玨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帶了些研判的神情道:“你想做什麼?”
裴忌信誓旦旦道:“你彆多問,保管不讓你失望就是。”
沈玨嘴邊抿出個笑來,有了些真心實意的樣子,漫聲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卻說到了沈玨生日那一天,沈玨祭拜過祖宗,又拜過父母,得了些壽禮,這一日便也與旁的日子沒什麼不同。
隻吃罷午飯,外頭有人來報說昭寧公主遣人送了匹胭脂馬來。
秦氏想了一會兒,才想起元羲曾在禦前承諾要送自己兒子一匹胭脂寶馬以謝當日替她贏回懸黎珠的人情,不想她卻直接充作生日賀禮。
倒也便宜。
她是不知,沈玨卻是知曉元羲早已暗中送過馬了。這次的馬,乃是送到了明處,她做事當真滴水不漏。
卻也太過敷衍。
秦氏說了謝過公主的場麵話,又賞了送馬的人,轉頭卻見兒子撫著寶馬的鬃毛,麵上倒是不見多麼歡喜。
晚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飯,裴忌便上門叨擾來了。
裴忌雖是個紈絝,但長得不錯,一張嘴尤其甜,三兩下便說服了秦氏,把沈玨給帶出來了。
一路上他還自吹自擂,沈玨聽了心中卻是覺得好笑,若不是他白日裡做出落落寡歡的樣子,任憑裴忌說破了嘴,隻怕母親也不會同意。
隻他難得不說破打擊裴忌,如此倒叫裴忌自我感覺良好到天上去了。
裴忌這人,當真是個標準的紈絝,最後竟是把他帶到了金粉河畔。
金粉河同流經皇城的金水河實是一條河,隻這一片乃是帝都有名的風月之地,時人便戲稱胭脂金粉河。
如今正是一天裡最熱鬨之時,河上畫舫如織,鶯歌燕語不斷,到了這裡,隻覺連風都變得甜膩起來,月色浮動,香粉氤氳,直勾出人心底最深的邪念。
“趁著還未成婚,好好享受一番。”這是他的原話。
“不知沈大公子,敢不敢上?”
沈玨撩袍出轎,笑道:“你的一片心意,我豈可辜負。”
他長身玉立,麵若敷粉,脣若抹朱,眼角帶笑,一身風流,瞧著竟比裴忌還像個紈絝。
裴忌當即無話,隻做了個請的姿勢。
兩人上了最近的一隻畫舫,沈玨撩開簾子,卻見裡頭那女子正執著壺倒著酒,見他進來,抬頭看著他道:“沈大人好大的膽子,已是駙馬之身,竟還來這等煙花之地?”
“那殿下又為何在此呢?”他好整以暇反問道。
裴忌的聲音從簾子外頭傳來,還帶了掩不住的笑意:“韶卿兄,裴某承了殿下人情,便隻能拿你來還。小弟還有旁的事,便先走一步了。”
說罷他便跳到隔壁的畫舫去了。
沈玨看著元羲,竟還有心點評道:“裴忌的手法倒是越發簡單粗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