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開木匣，一隻小小的白瓷酒壇正靜靜躺在匣中，匣子裡頭墊了紅色絲絨，溫潤的白瓷同細膩的紅絲絨相互映襯，賞心悅目。
元羲取出那白瓷酒壇，拿在手上輕輕顛了顛，又舉起看了看，卻並不打開。
“這是什麼？”沈玨好奇地問道。
元羲笑了笑，道：“女兒紅。”
南方有舊俗，家裡生了女兒，便要埋一壇自釀的酒，待到女兒出嫁之時，開壇啟封宴客，那酒便稱做女兒紅。
沈玨是知道這個習俗的，他接了過來，道：“這是殿下出生那年埋下的酒？那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陳的女兒紅，從萬裡之遙的荊州送到她手上，不可謂不用心。
便是元羲自己，都已經忘了還有這壇酒。
“那他還挺有心。”沈玨淡淡道。
元羲點了點頭道：“表哥一向如此。”
沈玨拔開塞子聞了聞，道：“不愧是二十年陳的女兒紅，這香味著實勾人。他既送了來，不若我們一道喝了罷，如此才不辜負人家一片心意。”
這種帶有荊州舊日痕跡的東西，早處理早完事。
元羲聽了他這話，卻是道：“這個時辰喝什麼酒。”
沈玨見她拒絕了也不惱，隻是笑笑道：“那好，便晚些時候再喝。”
元羲不反駁，喚了七弦過來，叫拿了賬冊來看。沈玨便在一旁，拆起了旁的賀禮。如此這般，兩人各忙各的，這一日上午，很快便過去了。
公主身份高貴，雖是嫁入沈家，但不必從夫居，然而回門之前的這段日子，卻也要給駙馬麵子，留在駙馬家裡。
這幾日原就是新婚夫妻最親密的時期，所謂新婚燕爾，蜜裡調油，便是公卿之家規矩甚大，這段時間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儘量不打擾新人。更何況元羲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裡。
如此不受外界打擾的舒心日子，這對新婚夫婦卻不似旁人想的那般你儂我儂。元羲每日還是該乾嘛就乾嘛，於她而言，成親不過是個儀式，她與沈玨的關係，未有根本性的改變。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在成親前便已是那樣的關係，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過了，真要論起來，實是比一般夫妻更加親近交心，卻也因為說了太多，而比一般新婚夫妻更加清醒。
兩天很快便過去了，三朝回門，兩人坐了車攜了禮入紫微宮向帝後問安。
帝後於公主歸寧之日，在宮中宴請百官。到了這一天，入宮領宴的官員們便隻收天子的賞錢，不必再送禮。
宴上眾人紛紛向新婚的公主和駙馬賀喜敬酒，盛情難卻，兩人都喝了不少，特彆是沈玨，還代元羲喝了許多杯。
麵前的這對新婚夫妻比群臣以為的更加沉穩、更加遊刃有餘，既不見新婚的親昵羞澀，也不見強行湊作對的不甘心，隻有表現一致的落落大方，進退有度。便是傳聞裡早早就傾慕駙馬的公主，在人前仍是端莊自矜的樣子，也越發叫臣子們肯定，幾年前瓊林宴上之事，確實是公主有意為之，並非真心傾慕。又想起駙馬從前多麼斬釘截鐵拒絕，如今到底還是從了這浩蕩皇恩，從便從了，還要拿出這般體麵姿態，這軟飯吃得也著實不易。朝臣們心下各都感慨不已，暗道這二人實是聯姻的模範，天生混官場的料。
隻可惜，一個是女子，一個尚了公主，都與真正的官場無緣了。
帝後見了他二人這般情狀，心中各有思量，麵上隻說了些勸勉二人好好過日子的場麵話。公主和駙馬字正腔圓應了是，這一場歡宴，自然是主賓儘歡。
回公主府的路上，兩人都已有些半醉。
然而有些時候，半醉是比醉了或者完全的清醒更合適的狀態。
那一小壇女兒紅終是遂了駙馬的願，在那一夜消耗殆儘。
二十年陳的女兒紅，也確實叫人上頭。
這朝中上下，有不少惋惜沈玨英年尚主的，卻不知沈玨本人，對於吃軟飯這個事，實是甘之如飴。
所謂業精於勤荒於嬉，他如今有了更多時間和精力自用來研究不同的吃法，也真叫他吃出了許多新鮮花樣。
庭院深深處，楊柳堆煙，秋千輕晃。
春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