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問是由司馬光出題,大學士擬了一道:
“今之論者或曰:天地與人,了不相關。
薄食、震搖,!,皆有常數,不足畏忌。
祖宗之法,未必儘善,可革則革,不足循守。
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憚改為,可以樂成,難以慮始,紛紜之議,不足聽采。
意者古今異宜,詩書陳跡不可儘信邪?
將聖人之言深微高遠,非常人所能知,先儒之解或未得其旨邪?
願聞所以辨之。”
三不足!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首先提出的不是改革派王安石,而是保守黨領袖司馬光!這是他給王安石貼上的標簽!
之所以被後世人傳頌為王安石的改革宣言,僅僅是因為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敵人,這三句話,對改革派總結得太貼切了。
然而這是一處巨大的陷阱。
因為這句話是與夫子的“君子三畏”唱反調——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要說文學家不通邏輯,那是瞎扯,司馬光這通安排的巧妙之處在於——如果改革派認可三不足之說,就是儒家的叛徒,是辱聖人之言,是夫子定了性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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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殺傷力,不是老蘇一篇《辨奸論》能匹敵的。
事實也是如此,此後千年,王安石都被列位奸臣,其最重要的一項罪名就是三不足論。
而千年以下,人們又開始以此為王安石提出的論點,加以頌揚。
甚至有專家說,這就是王安石親口,因為以司馬光保守派的素質,是總結不出這三點的。
後世蘇油看到這樣的資料不由得捧腹大笑,這些所謂專家,卻是連《論語》都沒有摸過的?
然而王安石就是這麼執拗,這麼自信,司馬光這說法估計是說到他心裡去了,竟然不予反駁!
反倒是趙頊曆練出來了,司馬光要考生“願聞所以辨之”,一看就知道這是即將掀起輿論大戰的前奏,而且從牌麵看怎麼都是輸。
數典忘祖的名聲,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背!
於是趙頊下令,用紙把它貼蓋起來,並批令“彆出策目,試清臣等”。
次日,王安石去見趙頊,趙頊問王安石:“聞有‘三不足’之說否?”
! 王安石有些詫異:“不聞。”
趙頊說道:“陳薦言,外人雲:‘今朝廷以為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學士院進試館職策,專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嘗有此?已令彆作策問矣。”
王安石不但不就坡下驢,反而朝坡上走,回答道:“陛下躬親庶政,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每事唯恐傷民,此即是畏天變。”
“陛下詢納人言,無小大唯言之從,豈是不恤人言?”
“然人言固有不足恤者。苟當於義理,則人言何足恤?故《傳》稱‘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鄭莊公以‘人之多言,亦足畏矣’,故小不忍致大亂,乃詩人所刺;則以人言為不足恤,未過也。”
“至於祖宗之法不足守,則固當如此。且仁宗在位四十年,凡數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孫當世世守之,則祖宗何故屢自改變?”
聽聞此事,蘇油不由得以手扶額,王安石實在是太小看輿論的威力了。
華夏曆史千年,什麼經典上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證據?
《詩經·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禮記·大學》:“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易·係辭上》:“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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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蘇油還將給自己改良派觀點的立足點都找出來了:《易言·火器》:“惟火器既日出日新,購用宜慎之又慎。”
群經之首,設教之書,一部周易,通篇都是在講變化!這才是變法派應該高舉的大旗!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要是蘇油,就會拿著這個問保守派,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它們是變化的嗎?如果是,那我們是不是順應發展,進行相應的變化,方才可以做到“天且弗違”?
這個世界,運動變化是絕對的,靜止不變,是相對的!
不變,才是違天!用得著跟著保守派的節奏走?自己帶節奏不行嗎?
在這一點上,王安石還不如他的顏回呂惠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