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島的一處洞府中,高坐在主位的賴頭和尚皺眉看著狼狽回來的老黿三妖。
“竟然連你們都不是對手?”
“那玄陽子本已經算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卻不想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她。”
老黿心有不甘的開口,雖然他們已經知道了玄陽子不是殺害陳畫的凶手,但是自古正邪不兩立,想那玄陽子不知殺了吃人妖魔,物傷其類,這樣一個能絞殺正道高手的機會被錯過了,老黿自然也暗道可惜。
但更多的還是忌憚,對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的忌憚。當他們打著幫陳畫報仇的大旗,和玄陽子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真正的凶手,那個女人就那麼靜靜站在不遠處看著。
老黿毫不懷疑,那段時間的任何一瞬,隻要那個女人想動手,他們就絕對不會活著走出那座大山。他們會死,就像是陳畫一樣,死得魂飛魄散,死得無聲無息!
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為什麼放過了他們,但是這種在生死間走一遭的大恐怖讓老黿越想越是脊骨發涼,睡夢中都是那個女人冷冷看著他們離開的雙眸。隻是一個照麵,對方句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心魔!
賴頭和尚肯定了他們的推測。
“開口就是從你們手裡救下玄陽子,又有這般功力……你們想的沒錯,那八成就是個隱居在那的正道老怪了。”
他口中的正道指的是人族正道,飽含佛門道門等人族門派。老黿等人紛紛點頭,完全不覺得那個女人會是比他們更強的妖。
畢竟玄陽子的風評在人族那叫嫉惡如仇,在他們妖族眼裡,那就是喪心病狂的殺妖魔,妖族的老前輩怎麼可能去救玄陽子?所以那個女人肯定是人族正道的老怪物!看著麵容年輕,背地裡說不定比那玄陽子歲數還大!
“不過不管怎麼樣,殺了我極樂島的人必須得付出代價。”
賴頭和尚眼睛微眯。閃過一絲算計。
“說來,島主這些日子也想多些妖上島了。若是能殺個正道老怪,在正道立威,那咱們極樂島的名聲在妖族就會更上一層樓。想來島主必然會高興的。”
最為謹慎的舒長尾一聽這話,心頭一跳。
“忘塵大人,那個女人可不好對付!”
“我知道不好對付,但她再強也就是一個人,還能強得過我們整個極樂島嗎?”
賴頭和尚冷笑,這次是情報不足,才隻派了老黿三個過去,現在三妖不夠,那麼十個,三十個妖一起上夠不夠?那正道老怪一個人隱居在那,雙拳難敵四手,若他們極樂島有心要她性命,她拿什麼擋?
聽到這話,三妖的想法依然不樂觀。畢竟那個女人是真的強,而忘塵大人總不可能把極樂島的所有人都派出去。那些人族的老怪物豈是好對付的?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他們這次的情況還會再上演。
賴頭和尚皺眉。
“隻是出去一趟,你們怎麼和也舒長尾一樣,得了膽小如鼠的毛病了?”
眼見三妖還在勸說,讓他不要輕敵,賴頭和尚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就讓我去請雲鏡,看一看那個老怪到底有多強,竟然把你們的膽子都嚇破了!”
賴頭和尚說完,轉身就帶著三妖出了洞府,一路朝著極樂島中心的宮殿群過去。他們來到了一處守衛森嚴的地方。
不過守衛們在看到賴頭和尚腰間的龍鱗,和龍鱗上的十一後,就立刻讓開了位置。作為極樂島的管事之一,排名在十一以下的極樂島島民全在賴頭和尚的管轄下,而排名前十的那幾位,作為絕對的強者,他們享有極樂島除島主最大的便利和自由。
那是一處寶庫,裡麵各種法寶不計其數,但是老黿等人卻眼觀鼻鼻觀心看也不敢多看,畢竟他們可都是隱約聽說過,島上這藏寶閣不僅外麵有守衛看守,暗處更是有一個極強的老妖坐鎮。這些法寶雖好,但對於他們來說,卻是催命的毒藥。
片刻後,他們就到了地方。
暗室的門自動打開,這裡裡麵彆說窗了,連出氣孔都沒有,有的隻是無數盞油燈被鎖鏈串起,以一種奇特的走位懸掛在半空。而在暗室的最裡麵則是一座高台。
幾步台階之上,一麵滿是古樸的銅鏡被鑲嵌在石壁上。看它一眼,就仿佛能感受到那幾千年來滄桑的歲月流逝。
而若是玄陽子在這裡,哪怕隻是看一眼,怕是都會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這銅鏡有多強,而是這神光內斂的銅鏡,不是法器,而是仙器!尋常小神小仙都沒有的仙器!
誰也不知道這本該在高懸在天庭的雲鏡是如何出現在人間,又是如何落在極樂島一群妖魔手上的。
賴頭和尚讓三妖把手掌貼到這鏡麵上,隨後自己雙手合十,隨後嘴角無聲的念動幾句。
仙器雲鏡,雖然不如地府的三生石,讓人看一眼就能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但是看穿凡人的一輩子也是綽綽有餘。而就算是得道高僧、正道高手,也少有能躲得開它的窺視的。
隻是用它一下,耗費的法力何其海量,若非連平日最穩重的老黿都一個勁的吵嚷,賴頭和尚是絕對不會沒事折騰自己的。
而隨著他暗念咒語,銅鏡也立刻有了反應。本來模糊的銅鏡一下子變得如纖毫畢現,同時又如水波紋一般蕩漾開。
賴頭和尚和三妖都睜大眼睛,想要看看會出現什麼,誰知下一刻,銅鏡竟是被一股乳白的大霧充斥。
砰!
手掌貼在鏡麵的三妖被一股斥力掀飛,重重摔在牆上。
“唔!”
賴頭和尚悶哼一聲,捂住陣痛的胸口。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鏡麵。大霧就算了,反噬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反噬?雲鏡乃是仙器,自身防禦力強悍的堪比十個老黿的烏龜殼,之前可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賴頭和尚哪裡知道正是因為雲鏡的作用,他才隻是胸口悶痛了一下,要知道上一個敢如此做的老狐狸,若非是附身在木雕上卜算的,可是差一點就變成死狐狸了!
“那個女人難道是察覺到了窺視,出手遮掩了天機?但這可是雲鏡看不出她陳年往事就算了,這怎麼半個人影都沒露……”
賴頭和尚眉頭緊皺起來,隨後咬咬牙,決定再來一次。
這一次卻不像是之前那麼簡單了,和林吹夢接觸過的三妖劃破掌心,任由鮮血湧出後手掌再次緊貼鏡麵。而賴頭和尚雙手合十,念動咒語。
銅鏡鏡麵再次如水波般蕩開,但是裡麵的大霧卻像是倔驢一般,死活不願意散開。反而越來越濃,越來越厚重。
他還就不相信了!
誰知賴頭和尚竟然也是一頭倔驢,他眼看法力被蠶食鯨吞,竟是不閃不避,反而取下頸上佛珠,運足了法力爆喝一聲。
“給我開!”
就仿佛杠杆撬巨石一般,他這不管不顧的做法,竟是撬動了一絲縫隙。濃重的白霧竟是緩緩湧動起來。賴頭和尚大喜,但緊接著就聽到了三妖的慘叫。
“啊!”
“忘塵大人!”
“快停,快停啊!”
賴頭和尚一驚,轉頭看去就見老黿三妖麵色蒼白痛苦,身子幾乎癱軟在地,但卻一隻手高舉在鏡麵……不對,他們哪裡是手舉著,分明是那雲鏡在死命的吸著他們的手不放,就在剛剛,三妖的法力不知何時也被雲鏡瘋狂的吸吮起來!
三妖有苦難言,他們就仿佛被巨蟒咬住的兔子,有心想跑,卻半點不得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的深入巨蟒的喉嚨。然後對著自己的同伴發出無助的求救聲。
本來還上頭的賴頭和尚回過神來,額頭冒出細汗,這個時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對勁了,他想要讓雲鏡停下來。但是已經晚了。高台上的銅鏡仿佛一下子活了一般,它像是咬住了獵物的凶獸,瘋狂的吸取著他們的血液、妖力,甚至是生命力!
“啊啊啊,忘塵大人,救我!”
道行最低的胡三姐第一個抵抗不住。因為象征生命力的妖元被大量吸取,她的黑發竟是開始出現斑白!
銅鏡中的濃霧似乎散的差不多了,一個窈窕的人影緩緩浮現,但是眾人卻沒有半分欣喜,有的隻有無儘的恐慌。
眾人幾乎可以想象胡三姐即將被吸成一具乾屍的畫麵,而要是再不得救,這恐怕也是他們所有人的結局!
賴頭和尚慌了,他此刻哪裡還有之前叫囂著要動用極樂島勢力殺了對方的傲慢,有的隻有驚懼無措。
“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隻是看一眼怎麼會連我們幾個的命都要搭上了?”
老黿苦笑。“不知道啊。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至於舒長尾?這隻膽小的耗子精嚇得喉頭發緊,連話都說不出了,兩眼翻白,像是隨時都會昏過去。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冒出。
“你們在搞什麼東西?!怎麼搞出這麼大陣仗?!”
賴頭和尚一聽這話,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
“前輩,老前輩,這雲鏡不知怎麼一直吸著我們法力不放,快來救我們一救!”
“真是麻煩!”
老者嘴上這麼說著,但還是現出身形,畢竟這幾個人死了沒關係,雲鏡壞了可是大事。
他抬手運出法力,試圖斷開他們和雲鏡的聯係,誰知法力一出,如泥牛入海,竟是直接被那雲鏡吸了過去。黑衣老者眉頭一皺,看了眼銅鏡那模糊的人影,最後直接抬手拍在賴頭和尚的後背,如山如海一般的法力被傳送到賴頭和尚體內,又迅速被雲鏡吸走。
被當成中轉站的賴頭和尚隻覺得經脈被強行衝寬,痛得咬牙悶哼,腦門上青筋直跳。不過有了這不知名老妖的分擔,老黿等人的情況好了不少。起碼不會那麼快死了。
而此刻的銅鏡鏡麵,林間破廟門口,一個站在陽光下,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人緩緩顯形。
“出來了!出來了!”
胡三姐尖叫。
“就是她,這就是我們說的那個正道老怪!”
“哦?”
賴頭和尚猛地抬眸看了那個女人一眼,他先是憤恨隻是看和女人一麵,就丟了自己半條命,但隨後就發現不對勁。
“為什麼人影都出來了,還是斷不開雲鏡?”
這個女人太恐怖了,他們不過是想看她一眼,結果差點都死在這,賴頭和尚此刻已經不想著怎麼窺視她的背景了,他隻想快點斷開雲鏡的鏈接。但讓他絕望的是,明明人影都出來了,可雲鏡瘋狂吸吮他們法力的速度竟是絲毫不減!
就在這時,最敏銳的舒長尾用氣音驚恐道。
“她……她的的影子……”
眾人視線一轉,看向了鏡麵上那人的影子,陽光下,女子麵容貌美,好似林間仙子,但是她的影子卻在緩緩蠕動。在眾人的眼中,那影子越動越大,越動越大。最後膨脹臃腫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卻還在不斷的往林間空地蔓延,而巨大的影子各處濃淡不一,仿佛有無數更黑的形狀詭異的奇怪東西在其中遊走、蠕動。
眾人不自覺的呆在原地,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那臃腫的影子,不自覺的猜測那些濃墨一般在影子中遊走的東西是什麼形狀,長著四隻腳的魚,長著觸手遊動的甲殼蟲,長著人手的雞?不,不對,都不對!
哢嚓,哢嚓。
銅鏡的表麵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縫,如果是平常,眾人怕是嚇得六神無主了,但是此刻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他們看著那臃腫的、蠕動的、不斷變幻的影子,仿佛有什麼細碎的、悠遠的奇怪聲音繞過他們的耳朵,直接鑽進了他們的大腦。
哢嚓,哢嚓,
銅鏡的裂縫更大了。影子已經蔓延至整個鏡麵,忽然畫麵一轉。林間的貌美女子不見了。
用鏡子搭建的高樓,映射著天上的藍天白雲,一個個看不見臉的人穿著傷風敗俗的衣服走在路上,他們的身影在鏡子前被拉長成古怪的影子。
他們手中捧著奇怪的方塊,其上仿佛封印了無數小人,有的隻有一個腦袋、半截身子,有人高歌,有人熱舞。
鋼鐵的巨鳥在天上飛,不用張嘴就能發出尖嘯,結果透過它透明的肋骨一看,它的腹腔竟然坐滿了無麵之人。
哢嚓,哢嚓。
幾道大裂縫已經貫穿了整個鏡麵。整個銅鏡搖搖欲墜。
畫麵又變了,藍天白雲不在,天上烏雲密布風雨欲來,,鏡子搭建的高樓依然映照著周圍,和黃土路半點不同,高樓邊黑漆漆帶著油潤感的奇怪地麵被挖開,一條條紅線白線黃線仿佛血肉經絡一般密布在地下。一群群無麵人圍著不斷挖開地麵,更多的血肉經絡暴露出來。
盯得久了,那地麵開始顫動,那些經絡開始鼓動收縮,仿佛血管一般。那一刻,老黿等人確信,那黑漆漆的絕對不是地麵,那一定某種活物的皮膚!那些無麵人生活在某個龐然大物的身上,而且還殘忍的挖開它的皮膚,挖出它的血肉,斬斷它的血管經脈!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能供養如此多的無麵人,任其在上麵搭建這麼多古怪駭人的建築的,又該是何等巨大到恐怖的生物?
“@挖%……%……開……回&6填……”
“%管&……%道……”
“!電*…%#%纜……”
越來越多的嘈雜的聲音從裡麵傳出,老黿等人確信乃是無麵人們在說話,但是那語言毫無節奏規律,卻一個勁的往他們的大腦中擠。他們試圖理解,卻覺得大腦越來越熱,仿佛腦漿正在沸騰。咕嚕嚕的冒泡。
“啊啊啊!”
“我的頭!我的頭好痛!”
再也無法承受這窺視的代價的眾人捂著腦袋發出淒厲的慘叫,
砰!
何其珍貴的仙器銅鏡同樣也承受不住這窺視的代價,數塊碎片炸開,瞬間把離得近的幾人紮成了刺蝟。他們的慘叫終於吸引來了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