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州:“那如果是一個書生學業懈怠,最後看見自己未來是個乞丐,於是發憤圖強,最後高中狀元呢?世人常求後悔藥,能看見不妙的未來然後努力改正,這豈不也是一件好事?”
就算是他,有一刹那他也不由想過,如果他提早知道了蛇族的陰謀,他怎麼可能還會被他們背叛,還怎麼會被囚禁千年之久。
“但事實上,世上沒有後悔藥,後悔才是人生必然的結果。很多時候,人不是不知道這麼做不對,但他們還是這麼做的,你覺得是為什麼?”
林吹夢閒得無聊,見白雲州和自己辯論,當即來了興趣。
“懶了半輩子的人很難勤快起來,貪食的半輩子的人很難節製自己,小心眼的人也不會一下子大度容人。”
“假設一百個你說的那種懶書生都看見了自己窮困潦倒,成為乞丐的未來,或許他們會在噩夢驚醒後開始做出改變,努力勤奮好學,但是十天半個月還好,一年,兩年,三年,你且再看,或許這一百個書生中,隻有一個真正能做到寒窗苦讀,最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很多時候,人不是輸給了他人,而是輸給了自己。就那什麼……貪婪者必死在貪婪上,易怒者必死在憤怒下,傲慢的人注定要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這本身就是人性的缺點,明知這些缺點卻不加以節製約束,那麼就算人靠著看見未來避開了一個坑,日後還是會再栽進彆的坑裡。”
林吹夢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話題偏了,於是就住了嘴。
‘傲慢的人注定要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這簡單的話語卻讓白雲州迅速沉默下來。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
章姥姥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樣一段話,老樹妖在一邊聽得眼中異彩連連、心潮澎湃。見林吹夢不說了,她大著膽子,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姑娘,可有了那瞳人,一直能看見未來,不就能避開每一個坑了嗎?”
“有的人喝口水會嗆死,有的人多走一步會摔死,如果想要避開每一個坑,豈不是今天出門先邁哪隻腳都要看看未來?”
“如果做每件事都要以未來做參考,如果自己的所作所為都不是出自自己的想法,那麼操縱你身體的……”
林吹夢黑白分明的雙眼對準章姥姥。一字一頓道。
“到底是你的靈魂?還是你那雙能看見未來的眼睛?又或者……居住在你眼睛裡的那對瞳人?”
如果那瞳人真是個寶貝還好,偏偏它們是吸取人壽命的邪物,在林吹夢眼裡,得到瞳人後行為舉止大變的人,他們以為自己在改變未來,其實就和那些被鐵線蟲寄生後一個勁的往水裡跑要淹死自己的大肚螳螂一模一樣。
聽到林吹夢這麼一說,章姥姥反應過來後背後頓時冷汗直冒。
“姑娘說的是,是我想岔了。倘若得到瞳人的人真的癡迷於此道,那就是自己把自己的命喂到瞳人嘴中了。”
怪不得那方家得了那對瞳人,卻拚了命的想要擺脫,也就是她老糊塗了才會好奇那瞳人,那就是個催命符,燙手的山芋,誰拿著誰倒黴!
你瞧瞧方家,聽方麗娘的話,他們方家當年在長安也是幾百口人的大家宗族,結果幾百年的時間,就是隻剩下伶仃幾個了。之後更是因為這倒黴玩意兒被人暗中算計。方家滿門幾乎全滅,除了方麗娘那瞎了眼還在長安的兄長!
嘖嘖,也不知道那幕後之人清不清楚自己到底請了個什麼樣的‘大佛’回去。
正想著,忽然間,有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章姥姥抬頭一看,隻見一陣狂風呼嘯,攜裹著一個人影直衝他們涼亭。
“林姑娘”
眼見那啞巴竟然衝進了涼亭,方麗娘一驚,跟著即將刺向涼亭的亂發趕緊回縮。
與此同時,飛進涼亭中的人影已經來到了林吹夢和章姥姥麵前。相比於滿身妖氣的章姥姥,他下意識的選定了這個氣息猶如普通人,看著也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扭曲成奇怪角度的手臂朝著林吹夢抓來,想要扔到後麵擋一擋那瘋婆子的攻擊。
章姥姥自他飛進來的時候就看了過去,當時隻覺得這人長得實在奇怪,麵白如紙不說,臉上兩團詭異的紅,分明是個男人模樣,嘴上卻也塗得紅豔豔的。等等,這衣服怎麼那麼奇怪?
隨後她定睛一看,忽然反應過來,這人壓根不是活人,而是喪葬用的紙人,隻因為她不是人族,也就偶然路過過葬禮,所以一下子沒認出來!再看那身有些奇怪的衣服,可不就是壽衣?!
其實剛剛這紙人還不是這樣,勉強偽裝成人,隻可惜被方麗娘暴打了一頓才變回了原形。
她就說怎麼沒感受到這人身上有什麼氣息,敢情是個紙人!
眼見這奇怪的紙人的竟然敢襲擊林姑娘。章姥姥當即怒喝。
“好個孽畜!豈敢用臟手碰我家姑娘!”
說話間她來不及取出袖中劍,直接運足了法力,一巴掌把那紙人拍開。而白雲州目光冷漠的看著那不自量力的紙人,剛剛對方隻要再靠近一點,那就是碎屍萬段的結果。
紙人自然是不會說話的,他摔在地上,當即又要爬起來,但是卻被俯衝下來的方麗娘迅速用墨發卷住手腕腳踝,第五縷頭發直接卷住紙人脆弱的脖頸。逼得他不得不狼狽的使勁仰頭。
不過方麗娘並未立刻殺這紙人,而是語氣驚慌的對涼亭中的貌美女子道。
“麗娘無能,竟然讓這人驚擾了姑娘,姑娘恕罪!”
但是她說完後,卻並無人應答,隻見涼亭中的貌美女子隻是低頭盯著那被迫抬頭的紙人,活人的眼珠和紙人描畫上的眼睛對視。誰也沒有動。
不對,應該說是紙人的眼睛動不了了。本來還好似不知疼痛、不斷掙紮的紙人仿佛凝固了一般,一雙被濃墨畫出的粗糙雙眼死死的和那女子對視。
但是他又不像是自願的,因為他的瞳孔震顫得實在離開。裡麵滿是洶湧的恐懼和痛苦。
手腳被打斷扭曲的紙人,蒼白的穿著壽衣,臉頰兩團紅,嘴更是紅豔豔的紙人。明明是畫上去的眼睛、卻眼珠子會轉動、會眨眼的紙人!
中式恐怖來的如此猝不及防,讓看過無數恐怖片的林吹夢心臟幾乎驟停。
那一個瞬間,她忘了係統的保護模式,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死死盯著那紙人的雙眼,生怕下一刻,它就會再次狂奔向她,然後如她看過的一個恐怖片的那樣,用餐刀給她開膛破肚,把她的心肝脾胃腎塞在自己紙做的空殼裡。
她以為過了很久,但其實隻是幾秒鐘而已,忽然間,那紙人開始乾嘔起來。
他跪爬在地上,手腳上被幾縷黑發束縛,腦袋也因為脖子上的黑發而高高仰起。眾人可以清楚的看見他脖子鼓動。
分明是個輕飄飄,內裡空空的紙人,但他仰頭乾嘔的模樣卻仿佛真的能吐出來什麼一樣。
而事實上,他也真的吐了出來。隻聽一直不說話的紙人仰天發出一連串男人的慘叫,隨後就開始吐。
無數的血漿和內臟碎片隨著他那白紙糊的脖子湧動,然後從嘴噴湧而出。如果仔細看,還能從那些內臟碎片中分出心肝脾胃腎!
知道這個時候,那端坐在涼亭的貌美女子才仿佛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一樣移開了眼睛。
這是……林姑娘出手了?
方麗娘下意識的想,拴著紙人的墨發迅速收回,身穿黑色壽衣的紙人當即倒下,掩蓋住了那一片血汙。
站在不遠處的申虛子和虛清兩人看了看那剛剛還和方麗娘大戰幾百回合的紙人,又看了看涼亭之中的林吹夢。
死了,能和方麗娘打得平分秋色的紙人,隻是一個照麵的時間,就死在了林吹夢手中?最重要的是,誰都沒看見也沒看懂她到底是怎麼出手的,就隻是看了一眼。一眼就要了那紙人的命!
不對,那紙人應該是被人所操縱的,本就是死物,應該說這位林姑娘隻一眼,就斬斷了操縱者和紙人的隔空聯係,順便還重創了那操縱者。
想到那無法言語的紙人最後發出的慘叫哀嚎,想到那本該內部空蕩的紙人吐出來的血肉,申虛子有些後怕的咽了咽口水。紙人自然是不會有哪些玩意兒的,所以那些血肉出自於誰可想而知。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遠在某個地方,紙人的操縱者胸腹詭異的乾癟。分明是個活人,但此刻的他卻仿佛成了沒有內臟的紙人一般。
但他卻顧不得自己忽然失蹤的內臟,隻一個勁的捂著自己兩個血肉模糊的眼眶哀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而在不遠處,他剛剛摳下的眼珠滾落在地沾滿了灰。整個畫麵滿是詭異。
那一刻,竹林間一片死寂,眾人都有些恍惚,誰都沒有說話。
殊不知,林吹夢壓根不知道自己的那一眼有那麼大的威力。被慘叫和血腥氣驚醒的她扭過頭不敢去看那嚇人的紙人。對著係統急促道。
【真是嚇死我了,為什麼聊齋世界的書生遇到的就是漂亮鬼狐姐姐,而我遇到的就是這種玩意兒?幸虧方麗娘把它殺了,否則我心臟都要蹦出來了!】
她不是不想跑,實在是情況太突然了,那紙人貼臉的畫麵也實在太嚇人了,她隻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四肢麻木,彆說跑了……
【我可得多坐一會兒,我現在感覺我小腿肚都要抽筋了,站起來準摔,對了係統你快幫我看看,我裙子裡麵濕沒濕。】
林吹夢怕自己被嚇尿。
係統看了眼方麗娘等人的各色神情:……有沒有一種可能,其他人也被你嚇得夠嗆?
但是基於某種原因,係統到底還是選擇了隱瞞。
【你忘了?咱們這個身體沒有排泄功能,你想嚇尿都有難度。】
林吹夢一聽這話,這才鬆了一口氣,【是嗎?這就好,這就好。】
如果真的到了那種程度,她可就隻能扛著火車頭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了。
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實在太濃了,林吹夢慶幸間下意識的抬手微微抵住鼻子。方麗娘和章姥姥當即回過神來。趕緊運起法力把那些東西給處理了。
申虛子和虛清此刻安靜如雞,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方麗娘則是恭順的把自己剛剛遇到的事稟告了林吹夢。
方麗娘的態度實在恭敬的可以,如果林吹夢細心一點的話就會發現,方麗娘這番主動稟報的態度,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她的下屬仆從的位置。
不過林吹夢並未注意到這一點,而是聽到方麗娘的話立刻皺眉思索到了另一件事。
“你本以為那幕後之人隻會殺那最後的第九人,那但幕後之人卻是操縱紙人直接滅門。這性格可以說是謹慎過頭了,那麼……他會不會對之前那八個人的家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