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島最高處的亭台上,靈霧縹緲間,正或站或坐幾個人。
“什麼?雲澤龍君還活著,他還來拿走了雲靈珠?”
“對啊,前兩天的事了,那雲靈珠本就是他的,他來拿走就拿走了唄!”
“我說的又不是這個!”相貌粗獷,身形雄壯的男人一身短打,粗糙的活像個走鏢的鏢師,或者即將入草為寇的盜匪,誰能想到這麼一個滿臉凶相的壯漢竟然是個道士,還是成仙的道士。道號玄靜。
玄靜虎目圓瞪。
“那雲澤龍君來了,你怎麼一聲招呼也不給我們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則預言,你快跟我說說,他當日是何等模樣,是否已經走火入魔六親不認了?”
淩雲嬉笑。他長得隻能算是樣貌周正,但笑起來卻頗有種朗月入懷的氣質。
“他本來就是凡蛇化蛟成龍,和他同一窩的小蛇早就不知道又入輪回多少次。哪來的六親?”
壓根沒有六親,哪來的六親不認?
聽到淩雲這話,邊上一個清麗無雙的女子毫不客氣的笑出聲。而正和淩雲對弈的盲眼老僧則是提醒了一句。
“淩雲,該你了。”
淩雲回過神來,撚起一顆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玄靜無語。
“你小子彆和我貧嘴,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淩雲卻含笑道。
“甭管什麼意思,你我隻要一日出不去這蓬萊島,那麼再操心也沒什麼意思。”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沉默下來。
“罷罷罷,我不管了。天庭都不管,我們這些小仙能管個屁?”
玄靜煩躁的撓撓頭,然後掏出自己的金瓜大錘就再次擦拭起來。甭管那白龍是不是如預言那般入魔了,反正他出不去這蓬萊,也不可能做什麼。倒不如把自己的大錘擦亮一點。等著之後的蓬萊論道。
若是那是個假消息還好,若是當真有妖魔來攪局。哼哼,那他就讓那些不長眼的都來看看他大錘的厲害!
淩雲見玄靜不多話了,於是笑眯眯的和盲眼老僧繼續下棋。這一盤棋他們已經下了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在蓬萊論道之前能不能結束。
數天後。盲眼老僧下了一枚黑子,然後笑著道。
“淩雲小友,承讓了。”
淩雲看了一眼棋盤,雖然他看似還有幾顆子的餘地,但細看一下,無論怎麼下都是死路一條,這一局是他輸了。
“嘖,又輸了。再來一局。”
盲眼老僧微笑。
“怕是不成,咱們的客人到了。”
與慧安和尚說話聲同時出現的,是蓬萊島遠處高台上,傳送陣法衝天而起的光亮。因為蓬萊論道來的人數眾多,為了避免打擾到周圍海域其他生靈的清淨,也為了避免某些法力低微也沒有靈船法器的小門小派渡海困難。所以淩雲製作了不少傳送玉牌。
雖然不能遠隔海角天涯直接傳送,但是隻要到了離蓬萊最近的幾處大陸設立的傳送陣地點,然後捏碎玉牌的話,就能省去橫渡大海的時間,直接到蓬萊島上。
因為時間約定好的,之前也給了充足的趕路時間,幾乎沒有人會遲到。所以約定的時間一到,傳送陣的光芒就一直沒停過。
隻是幾個呼吸間,這露天高台之上,就站了成百上千人,也幸虧這高台修得巨大,否則還真擠不下。
小輩們自動退後,跟在了各自掌門、主持的身後。道門和佛門雖然同為正道,但有的時候該分清楚還是要分清楚的,比如現在,道門各個門派站一塊,佛門的各個廟宇也站在一起。看似互相打著招呼,其樂融融,其實涇渭分明。
其中,道門隱隱以嶗山派掌門玄青子,全真教掌門潛虛子,岷山派掌門無為山人為首。
再往另一邊看,雖然凡間都道皇家修建的皇覺寺是第一佛寺,但在修行界,為首的卻反而是沒什麼名氣的潞州長清寺。而長清寺主持正是白雲州曾經在潞州怪影出現後,見過一麵的那位了空大師。
“十年不見,小友們修為精進了不少。”
等到人來的差不多了,淩雲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端著正經微笑淩空到了那高台前。雖然各大門派廟宇的掌門、主持看著都比他年老,但是淩雲畢竟是活了三千多年的仙人,稱呼這些最高也不過兩百來歲的修士們一聲小友,已經是極為給麵子了。
而他的身邊則是玄靜、慧安和忘憂仙。
玄青子、了空大師趕緊帶著道門和佛門的人恭敬行禮。
“見過淩雲真人,慧安大師,玄靜真人,忘憂仙子!”
*
因為忽然多了一千多人,本來安靜的蓬萊島迅速熱鬨起來,躲在小樓中的林吹夢順著窗戶偷看,因為高台太高,她隻能看見其上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人。但並不能看見人臉。也不知道申虛子和虛清在不在人群中。
黑壓壓的人群在高台上停留了一會兒,似乎是人都齊了,於是以蓬萊島的四人為首,一眾道門和佛門的弟子朝著蓬萊島的最中心飛去。中途正好飛過小樓上空。
林吹夢仰頭去看,隻覺得當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道門中,最基礎的是禦劍飛行,掌門和長老這些修為高深的前輩出行的逼格自然要更高一點,比如像是仙人一樣,揮手間騰雲駕霧,或是變出一隻仙鶴,駕鶴而行。端的是寬袍大袖間,滿滿的仙風道骨。
而年輕弟子中,有坐扇子上的,有坐玉如意上的,還有坐人背上……啊,這個劃去,這個應該是小輩修行不到家,還不會飛,所以被門中師兄長輩帶著飛。
至於佛門哪裡,最基礎的是淩空虛渡,而為首的幾個方丈和師太或是身上佛光環繞、或是腳下步步生蓮什麼的。側耳細聽似乎還聽到了梵音陣陣。
林吹夢往左邊看,騰雲駕霧,仙鶴啼鳴,往右邊看,步步蓮花,梵音陣陣,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非得擠在一起,誰也不讓誰,明明大家都是笑盈盈的,但是她卻仿佛看見了左邊的仙氣和右邊的佛光好似兩道衝擊波打在了一起。
林吹夢當即伸長了脖子:好像聞到了火藥味,不確定,再看看。
就在這時,她的邊上傳來詢問。
“感覺到了嗎?”
“感覺到了。”
林吹夢點點頭,仿佛一個專業的格鬥解說員一樣嚴肅點評道。
“上一屆蓬萊論道是佛門贏了對吧?看來這十年佛門發展的不錯,來的人中佛門的人占了六成,不過道門雖然隻有四成人數,但他們的氣勢絲毫不弱給佛門,看來想要在這一次翻盤的信念很強啊。”
白雲州:……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白龍飛到某人的頭頂,尾巴一擺擋住了她的視線。“我問的是你有沒有感應到你的神像位置!”
他剛剛見林吹夢看得那麼專注,還以為她是看見了那個女鬼,或者感覺到了神像的氣息,結果這家夥的關注點竟然這麼歪!
“啊?哦哦,神像,神像……”
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不務正業的林吹夢心虛的嘀咕了兩聲,一副努力感應的模樣。隨後她看向了蓬萊島的西麵。
“好像在那。離得還有些遠。應該還在海上。”
白雲州冷聲道:“看來我們之前猜的沒錯。陳璐和雕像有八成可能是落到了今天要突襲正道的那群妖魔手上。”
根據方麗娘的說法,這一天,陳璐會抱著雕像出現在海上,而蓬萊島不是那麼好來的,陳璐自己既不會想要來這,更沒能力做到橫渡大海上這蓬萊島。
所以一定是有人帶她來的,在正道人沒來之前,他們猜測過或許陳璐是被來某個來參加蓬萊論道的正道中人帶來的。但現在這個猜測顯然不成立。
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還沒上島,但卻被方麗娘‘看見’,在未來會奇襲蓬萊島的妖魔了。
“蓬萊論道有切磋守擂一關,而為了避免大家打出火氣,照例晚上還要辦個晚宴彼此交流一下。”
這是眾多勢力林立的邪道覺得正道虛偽的原因,明明佛門和道門有競爭,還表麵還要粉飾太平,實在虛偽至極。
當然,在正道的角度看,道統之爭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正道之所以有彆於邪道的就是懂得適可而止,他們絕不會為了道統勢力的爭鬥而波及無辜凡人,更不會把道統之爭放在天下和平之前,甭管佛門和道門在發展上怎麼競爭,那都應該是正麵競爭,並且要保持大體的團結,這樣才能更好的對抗邪道。
白雲州不是正道也不是邪道,他對蓬萊論道也沒什麼對於的想法,隻是冷靜的分析道。
“如果我是想偷襲的妖魔,那麼我肯定會在正道都打累了,法力有所消耗,並且在宴席上放鬆警惕的時候發起突襲,所以短時間那些妖魔應該還不會上岸。”
當然,白雲州確定那些暗自警惕等待的正道中人隻要不傻,應該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他決定等一等,那群妖魔沒有傳送玉牌,應該和他們一樣,是坐法器漂洋過海來的,而那些妖魔上岸襲擊正道中人的時候,應該不至於把雕像隨身帶著。所以白雲州決定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到那群正道之人被襲擊的時候,他們就就順著林吹夢的感應去找雕像。拿了雕像就走。
聽了白雲州的計劃,林吹夢一愣。
“我們就這麼走了嗎?蓬萊島怎麼辦?”
白雲州卻比她更疑惑的表示,蓬萊島怎麼樣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可是淩雲不是你的朋友嗎?”
之前林吹夢也覺得蓬萊島和他們沒關係,在她看來,天塌了有正道這個高個子擋著,她和白雲州、章姥姥三個老弱病殘就彆自找麻煩了,但是在看到白雲州和淩雲的相處後,她就不太確定了。
誰知聽到這話,白雲州卻果斷道。
“隻是一個熟人罷了,不算朋友。”
他話音頓了頓,又冷漠開口。
“而且一條入了魔的龍和蓬萊島的仙人怎麼可能成為朋友?”
林吹夢淡定道:“按理說,蓬萊島的仙人也不可能收留一條入了魔的龍藏身在自己家。但你看,我們現在如何?”
白雲州沉默了一下,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道。
“不用擔心他,好歹也是活了三千多年的散仙,若是真的被一群凡間小妖傷到,那還是趁早轉世重修好了。”
林吹夢聽到這話,揶揄的看向白雲州,所以原來不是不在意這個朋友,而是覺得對方夠強不必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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