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論道總體分為論道和切磋兩方麵。論道的多是前輩,切磋的多是小輩,勝者都會得到蓬萊島準備的豐厚獎品。
不過豐厚是對正道中人說的,對於淩雲等人來說,那些仙丹、法器都是他們無聊時的作品。他們被困在這蓬萊島上實在無聊。弄個蓬萊論道一方麵是為了扶持正道,一方麵其實也不過是想隔段時間熱鬨一下罷了。
當然,對於道門和佛門的頂層人物來說,他們更看重的是勝的那一方,未來十年更鼎盛的香火傳承。
不過今天有些特殊,因為今天的蓬萊論道並未分出一個勝負。而是平局。
入夜,月朗星稀,蓬萊島的晚宴上,一千多人坐在大殿之中。殿前並非是現在的那種大方桌,而是上古時期習慣用的矮桌,無數黑沉木做的矮桌一字排開。在大殿兩邊排成長長的兩排。這大殿看似不大,卻詭異的容納下了足足一千多張矮桌。而兩排長長矮桌的上首,則是擺著四張矮桌,正是淩雲、忘憂、玄靜、慧安的位置。
淩雲隨手撒了些豆子,立刻就變出數個手拿絲竹樂器的樂師吹拉彈唱。忘憂笑著招來外麵的幾片柳葉扔到大殿中央。立刻就有身段柔軟的男男女女身穿彩衣翩然起舞。
玄靜拍拍手,大殿壁畫上的侍從立刻飄然下來,把手中端著的菜肴茶盞放在矮桌上。
盲眼老僧雖然眼睛瞎了,卻做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樣,扭頭看了看。
“來,我給諸位倒杯酒。”
他微笑著端起桌上的酒壺,往空蕩蕩的酒杯中倒滿清澈的酒液。而眾人麵前空蕩蕩的酒杯中也奇異的滿起來。一股美酒的醇香立刻飄滿整個大殿。
眾人一看,裡麵的酒清澈的好似純水,在白玉酒杯之中,端起來光線變幻間,那杯中酒就仿佛不存在一樣。定然是頂頂好的美酒了。
有小和尚看著桌上的美酒慌忙道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可飲酒?”
了空大師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杯中酒,立刻反應過來。“無妨,這酒喝了不算破戒。”
不算破戒,所以這麼香的酒竟然是素酒嗎?
佛門的和尚和比丘尼一愣,隨後也放心下來。
另一邊,在全真教弟子中端坐的申虛子已經忍不住拿起來嘗了一口。結果片刻後卻麵色古怪的砸吧了一下嘴巴。
他喝進去了嗎?好像喝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喝到。就仿佛……喝了一嘴帶著酒香的空氣。
和他一樣麵色疑惑的弟子不少,倒是一些前輩似乎明白了什麼,笑而不語的看著這些小道士和小和尚、尼姑們犯傻。
好在慧安和尚沒有逗他們的意思,直接含笑道。
“出家人不能破戒,而且今日還有大事未做,所以老和尚我隻能請諸位嘗嘗這‘一杯無’了。”
聽到那大事未做幾個字,有知道內情的人當即互相看了看,暗自提高了警惕。等待著妖魔們上門。
而另一邊。申虛子愣了一下,仿佛品著‘一杯無’的意思,隨後看著杯中美酒恍然大悟,這何止是看著像是不存在,這壓根就是不存在!
佛門的老和尚果然壞得很,給他們喝空氣!
那了空大師肯定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才說喝了這酒不算破戒呢?畢竟誰家喝空氣破戒啊!
*
與此同時,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一艘幽靈船正悄無聲息的靠近蓬萊島。
巧的是,船艙內的也在舉辦酒局,不過他們喝得可不是‘一杯無’,而是正兒八經,用靈草釀造的烈酒,喝了能讓人血氣湧動,平時十分的妖力,喝了酒後的幾個時辰可以發揮十二分。
海公子舉杯笑眯眯道。
“諸位,蓬萊島馬上就到,是成是敗在此一舉!你們當如何?”
下麵的一群小妖在船上憋了大半個月,可就等這一天了。他們一仰頭把碗中烈酒一飲而儘,然後粗獷的摔杯怒吼。
“戰!戰!戰!”
雖然這一行或許會死,但是富貴險中求,隻要活下來,立了大功,他們肯定會被上頭另眼相看,更何況,不說這些富貴,光是正道人士那些富含靈氣的血肉就已經讓他們垂涎三尺了。
“哈,好好好!”
萬妖洞洞主哈哈大笑。眼中滿是洶湧的貪婪。
“隻要能殺光那群正道中人,重傷那幾個蓬萊島的散仙。那麼日後這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喝了烈酒後,酒氣上湧,有些上頭的妖魔們怒吼:“殺!殺!殺!”
“好,保持好這股士氣!”
海公子喝乾了自己杯中的酒,也猛地摔在地上,然後下令道。
“出發!殺光那些正道中人!”
妖魔們露出嗜血的表情,當即從船艙魚貫而出,時隔大半個月終於再次站到了甲板上。而夾在在這些妖中的老黿忽然抓住了胡三姐的手腕。
熱血上頭,正想要殺他個百八十個正道中人的胡三姐不耐煩的扭頭。
“乾嘛?”
老黿狐疑的看了眼擠在人群中的某個耗子精。
“你有沒有發現舒長尾最近有些奇怪?”
胡三姐挑眉:“有什麼奇怪的?”
“舒長尾有多膽小你不知道?平日總喜歡自己找角落待著,但這兩天我總能看見他在船內到處竄,今天最奇怪,他竟然這麼……戰意滿滿。”
老黿說最後那個詞的時候,滿眼的古怪,畢竟他和舒長尾認識也有個兩百年了,若是之前,他是真沒想過戰意滿滿這個詞能和這個老鼠膽的耗子精扯上關係。
也就是他之前一直因為白龍逃跑的事鬱鬱寡歡,否則他應該能更早一點發現異常。
“是哦。”
胡三姐凝眸細看那舒長尾,對方已經半妖化,手背長出黑色的毛發,指甲尖銳閃著寒光,臉也變得尖起來,仿佛賊眉鼠眼這個詞的具象化。尖牙也露了出來。看上去和周圍那些半妖化恨不得現在就撲到正道人士身上啃下一塊肉的其他妖魔並無差彆。
當然,這種氣氛下,其他妖會這樣很正常,就連她自己這樣也正常,但……如果這個人是舒長尾的話,那可就太奇怪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半妖化的醜陋耗子精猛地扭頭看了過來。胡三姐正好和他來了個對視,頓時麵色驚愕的瞪大眼睛。
隻見舒長尾的雙眼泛紅,看似和其他雙眼赤紅的妖魔沒什麼兩樣,但是他的瞳仁實在縮得太小了,仿佛針尖大,夾雜在滿是紅血絲的眼白中央,和她對視的時候,那針尖大的瞳仁還在神經質的顫動,仿佛下一秒就會顫得掉下來一般。
舒長尾的眼睛之前是這個樣子的嗎?這是正常妖能有的眼睛嗎?
胡三姐還想細看,但是舒長尾已經扭回了頭。她回過神來,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剛剛竟是被自己一向看不起的舒長尾一個眼神給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會想到那震顫的、針尖大的、神經質的瞳仁,胡三姐咽了咽口水。
“你說的對,舒長尾似乎真的有點奇怪。”
但是現在實在不是疑惑這個的時候,船已經靠岸了,雖然是十幾米高的大船,但是甲板上的妖魔們根本不需要梯子,直接一個個縱身就跳下來。
胡三姐和老黿也隻能隨波逐流的下了地。
老黿眉頭緊皺。吩咐了一句。
“算了,先彆管那麼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按照計劃突襲那群正道孫子,以及……儘量保住自己的性命。”
為了這次突襲,極樂島和萬妖洞派了不少妖魔。人數一多質量上自然就參差不齊了,裡麵大多都是幾百年的小妖。他們一個一千多年,一個八百年的道行,不算海公子他們這些大妖,他們在這群妖魔之中算是上等了。
但就算如此,若是不幸對上道門和佛門的那幾個正道魁首,該死還是得死。
胡三姐點點頭,正想說自己記住了,然而下一刻,她忽然看見她邊上的一個妖魔雙眼布滿血絲,針尖大的瞳孔正劇烈震顫著。
而離他沒幾步遠的距離,另一個小妖眼睛同樣的血絲密布,同樣的瞳孔若針尖震顫。和舒長尾的異常簡直一模一樣!
胡三姐呼吸一窒,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當即想要扭頭告訴老黿,卻發現對方已經走在前頭了。她下意識的扭頭又想去看那兩個眼睛奇怪的小妖。結果他們也不在原地了,她試圖找出他們,結果一個抬眼,又發現了一雙同樣瞳孔縮小成針尖,並且不正常震顫的小妖。
是他們嗎?
不,不對,剛剛那兩個小妖似乎不長這樣。
那個小妖同樣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在了妖群中,周圍到處都是往前奔走的妖。胡三姐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不對勁,這不對勁。
胡三姐僵硬在原地,似乎腦海中又什麼殘存的記憶正在試圖蘇醒,讓她還未察覺,就因為未知的恐懼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沒有不對勁,快走,快些走。你忘了你的任務了嗎?’
細碎黏膩的呢喃囈語在她的腦海中回蕩,但是胡三姐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她隻覺得頭開始痛起來,越來越痛,最後到了一個臨界點!
“彆擋道!”
一個妖魔蠻橫的撞開了擋路的女妖。
胡三姐一個激靈,如夢初醒。
奇怪,她站在這裡乾嘛來著?對了,她要登島,她得去殺那些正道中人。殺!殺!殺!殺光他們!
她似乎忘了之前的疑惑和恐懼,一股瘋狂的殺意自她的大腦憑空產生,她戰意滿滿的握緊自己的寶劍,跟隨著妖群往蓬萊島中心趕去。而她沒有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同樣血絲密布,針尖大的瞳仁同樣的劇烈顫抖。
與此同時,寶船大半空了下來,隻剩下留守的守衛,掌舵處忘塵和尚以及寶庫中的黑衣老妖。
黏膩的水聲緩緩從杯盤狼藉的艙房出現,天花板上,之前還有人頭大的血肉此刻已經縮水成了拳頭大,可憐的幾乎裝不下祂的三顆眼珠了。
不過神國並不在意,而是緩緩伸出幾縷血肉筋膜組成的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