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躺在地上,因為疼痛而呻.吟。他不說話,用一雙晶亮的眼睛看著餘玫。
村裡人聽了餘玫的話,臉色很不好看,但居然沒人反駁。欺負傻子、欺負將死之人、欺負即將到來的孤兒寡母,他們就是這麼明目張膽。
他們甚至不再做樣子,直接走了。
餘玫絕望地哭起來,想扶冬生去醫院,但又不敢碰他。
她收回手從地上爬起來:“我去叫醫生——”
“啊……”冬生發出一道聲音,手指動了動,望著她張開嘴。
餘玫急忙伏下去,哭著問:“你要說什麼?”
“藥……”他說,“彆忘……”
餘玫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不……”
“密、密碼……”他說,“錢的……”
“你彆說了!”餘玫哭道。
“安……安安生日。”安安是餘玫女兒的名字,取平平安安之意。前不久,他才去鎮上改的密碼。
“我知道了……”餘玫點頭,“我去叫醫生。”
“彆……”冬生痛苦地說,“你……陪……陪我……等……等你……回……你……見、見不……”
等她回來,他就死了。有些人盼他死,已經盼了很久。這個村子,沒有一個好人!
他很快死了,村裡人倒是來幫忙,給他洗乾淨血跡,給他裝殮,把他抬上山埋在土裡。
餘玫沒再哭。她隻是個被拐來的女人,不該對這裡任何人有感情。
回到家,祝母和另外兩個女人來看她。
她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布袋,從裡麵掏出近兩千塊錢:“這兩天麻煩大家了,該請大家吃個飯。我不會這些,你們幫幫我吧?”
“好說好說……”祝母趕緊把錢搶過去,另外兩人眼巴巴地看著她數錢。完了,她不自在地笑:“這……怕有些不夠吧?”
“家裡沒有了,我過兩天去鎮上取。”
“也、也行。”幾人急忙走了。
當天晚上,有人來敲餘玫的門。
餘玫將孩子放在床上,輕輕蓋好,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門外站著秀秀爸。
餘玫僵笑了一下:“叔有事嗎?”
“這不是想看你有沒有什麼難處?冬生不在了,你要哪裡有困難,就跟大夥兒說啊!”
餘玫點頭:“明天要請大夥兒吃飯,還請叔幫忙抬抬桌子什麼的,我什麼都不懂。”
“好說好說……”秀秀爸往裡看了一眼,“孩子睡了?”
“嗯。”餘玫一陣遲疑,讓在一邊,“叔進來坐吧。”
秀秀爸趕緊擠了進去。
餘玫將門虛掩上,轉身去廚房倒了杯茶出來,餘光瞥見門被鎖上了,還扣上了防盜鏈。
她將茶放在秀秀爸麵前,轉身拿起掃帚開始掃地。
秀秀爸說:“城裡來的就是講究,還有茶喝。”
餘玫隻管掃地,不理他。
秀秀爸看著她纖細的腰,舔了舔唇,端起茶喝起來。
餘玫掃了一半堂屋,沒敢掃他坐著的那方。她拿鏟子裝上垃圾,去了廚房,出來時,一手微微向後,手裡握著鐮刀。
秀秀爸感覺嗓子火辣辣地疼,一邊伸手去抓,一邊顫巍巍地站起來:“你……你這茶……”
餘玫撲過去,將他按在桌上,拿鐮刀橫在他脖子上往後一拉!
他掙紮了幾下,沒了動靜。
餘玫死死地壓著他,過了很久很久才放開。
孩子睡得很熟,一直沒哭鬨,天地間一片寂靜。
餘玫脫力地滑到地上,跌進鮮血裡。她渾身顫抖,抖了很久,又掙紮著爬起來,拖著這具新鮮的屍體往地窖走去。
冬生家有一個地窖,就在廚房下麵。
餘玫將屍體推進地窖,然後去洗血跡,洗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她去井裡打水。
有人去溪邊洗衣服,經過時說:“可憐喲,以後臟活重活都要自己乾了。”
餘玫給桶綁上繩子,扔進井中,水花一翻,將桶整個淹沒。
村民在祝母的帶領下開始幫餘玫做飯。他們在空地上用磚壘成灶,這磚是冬生家建房子剩下的,旁邊放著一種叫板桶的長方形大木盆,裡麵裝著燒菜用的水,水現從井裡挑。
餘玫看著他們挑水,很緊張,害怕不等吃飯就有人喝了這水,那該怎麼辦?大家沒看到秀秀爸,也在問。
她躲在屋裡,將身份證和銀行卡塞到孩子的襖子裡,再將孩子背在背上,然後坐在堂屋裡備課。
過了一陣,外麵有人叫肚子疼。
第一個人疼的時候,還可以說生病了;第二個人開始疼,就有人懷疑吃錯了東西。很快,他們懷疑水出了問題,接著就懷疑到餘玫身上,紛紛來找餘玫。
剛剛還坐在堂屋裡的餘玫不見了,大家懷疑她躲起來了,在房子裡四處尋找。
去廚房的人發現地窖沒關嚴實,掀開往下一跳,片刻後大喊起來:“你們快來——”
很多人跑過去,餘玫從房子另一頭的柴堆後麵鑽出來,將堂屋的門砰地一聲關上,飛快地上鎖。
還在院子裡的人驚問:“你做什麼?!”
餘玫跑回剛剛的柴堆,很快有人追過去,她轉過身,舉手劈下——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中來人額頭。
這次,她手不抖了,抽回手又狠狠砍了三四下。
其他人頓時瘋了:“殺人啦——她殺人啦——”
餘玫推開麵前的人,拎著刀朝他們走去。
他們有些人慌,有些人卻很冷靜。她一個人怎麼是他們所有人的對手?
就在這時,地麵開始晃動,餘玫趔趄了一下,急忙跑開。
四周的房屋開始震動,撲簌簌往下掉灰塵和瓦塊,冬生家的廚房是用木頭和石頭搭在磚牆旁邊的,瞬間就垮了下去,裡麵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聲。
這場震動持續了一分多鐘,待天地間安靜下來,村裡的房子倒了大半。
房子裡傳來哭喊聲,大家來不及管餘玫了。
所有人都慌忙往自己家衝去,還有人往學校衝。隻有餘玫,拎著一把沾血的菜刀站在空地上。
她扔掉刀,轉身就走。
有人發現了她,大喊:“你不準走!你殺了人——秀秀爸是你殺的——”
“先彆管她了!快來救人!”
餘玫停下腳步。
他們憑什麼獲救?等救援的人來了,他們甚至會得到妥善安置,一切的罪惡都被廢墟掩埋,沒人知道他們做過什麼!
他們憑什麼?!
她轉過身,解下孩子放在備菜用的大方桌上,走向垮塌的房屋,說:“我來幫忙。”
幫他們死得更快一點!
老天也在幫她。很快發生了餘震,除了她,所有人都沒有防備,多多少少被埋。
餘玫儘量用石頭砸死他們,待救援的人來,不會第一時間發現是他殺。
她記得這裡的每一個人,心裡清點著,一個也不放過。
除了“瘋女人”和學校裡的孩子。
“瘋女人”很不幸,被石頭壓死了。
餘玫站在她的屍體旁,抬頭看向學校的方向,學校已經塌了。
她沒去看他們,走向冬生家——同樣成了廢墟。
她在廢墟裡扒出一個水壺,裡麵是早就裝好的水。她背上孩子,拎著水壺,頭也不回地離開村子。
走到村口,她停下來,蹲在溪邊洗掉手上的血跡和塵土。
……
莫北生拿家裡的臉盆接了一盆水放在客廳中央,那臉盆是不鏽鋼的,特彆土氣,能照出人臉,也不知享譽國際的莫導從哪裡弄的。
林苒從客廳外麵進來,深一腳淺一腳,以示山路難走。經過沙發椅子,她都不繞過,直接從上麵踩過去。
她雙肩低垂,好像背上或手上承擔著重物。
她幾乎麵無表情,踩上茶幾走了兩步,到了水盆前才停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左手在茶幾上做了個放置的動作,然後撐著茶幾,右手在後背虛托著,兩隻腳慢慢踩到地上,緩緩蹲穩,雙手伸向水麵。
她看見自己手指,動作停了停,然後繼續將手放進水中,慢慢地洗起來。她掬起水澆濕手背,液體順著皮膚遊走,她按住了液體流經的地方,開始使勁搓洗,直到兩隻手每一寸皮膚都被搓了一遍。
她站起身,視線落在水麵,臉朝著“村子”的方向。
她站了片刻,沒有抬頭,扭頭踩上一側的沙發,越過去,繼續前行。
演完了,莫北生滿意得不得了:“好!很好!太好了!”
彆看這場戲隻是洗個手,卻有太多情緒在裡麵了。
餘玫即將獲得新生,但她手染鮮血,而將來,她要帶著一個不受她期待出生的孩子生活。還有這個村子,她真的不想再看一眼嗎?那裡有冬生啊!
莫北生很怕林苒在這裡加戲。他和編劇磨劇本的時候,這裡一開始是有台詞的,餘玫麵對水麵說了一句:“冬生,我走了。”
但莫北生總有一種畫蛇添足之感,刪掉之後終於舒坦了。
他之前試鏡過幾個演員,好多都是圈內的好演員,有一半在演的時候都在這裡自作主張地加戲了,加的,差不多也是這句:“冬生,我走了。”
可以說,這些演員都是很有經驗和靈敏度的,否則不會加出和原劇本一樣的詞來。
但莫北生看得多了,偏偏討厭這種演員。給劇本不照著好好演,偏偏要自己加,怎麼,以為自己比編劇和導演優秀?以為編劇和導演是醉著酒寫劇本、一遍過稿沒琢磨過?
幸好林苒沒有。
她還將餘玫對冬生的告彆之情演出來了。
這是一個會演戲,又尊重編劇和導演的好演員!
莫北生恨不得把她往死裡誇!
林苒坐在一邊穿鞋——剛剛要踩人家家具,總不好穿著鞋踩。
她麵無表情地說:“你要是想壓片酬,誇我是沒用的,我經紀人就在外麵。”
莫北生一窒,怒道:“你給我滾!”
林苒一笑:“那我改天再來賠禮道歉,今天先去接孩子了~”
“等等!”莫北生急道,“叫你經紀人進來!”
合同這種事,莫北生也是交給專人處理的。
他交代了兩句,對林苒和時珵陽說:“你們沒事的話,留下來吃個飯。”
林苒弱弱地說:“我家果果……”
“她身邊有人吧?讓她們來這裡。”
林苒微微猶豫了一下,點頭:“行。”
時珵陽一聽,忍不住摸了摸口袋:糟糕,今天沒帶糖!
他看著茶幾上的果盤,暗歎,今天隻能讓莫導表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章算補昨天的吧……
作者開始減肥,吃草吃得腦子轉不動,碼字速度驟降,太難了!哭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