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落雲的話, 韓臨風道:“若是加上投誠的義軍,再加上源源不斷彙聚而來的各路義士呢?”
落雲猛吸了一口冷氣:“你要……造反?”
韓臨風失笑擰了擰她的鼻子,然後淡淡道:“這天下本就是韓家的, 我要造誰的反?北地馬上就要有一場大戰,隻怕到時候,趙棟一人也獨力難撐……我看看能不能儘量說服趙將軍,給我的糧草營擴些軍號,變相安置了投奔的義軍,這樣在鐵弗人來襲時,才可多些勝算。若是他不肯……我再另外想辦法,若是這次難關不能度過,我也要想法子來保護你們的周全。”
就在昨晚,韓臨風安排在鐵弗境內的暗探傳來消息:鐵弗的三路大軍已經在鐵崁山一帶集結。
鐵弗各個部落以前時有紛爭, 可是隨著鐵弗王骨扇統一諸部落,鐵弗的實力也壯大了不少。
大魏邊境,原本隻跟鐵弗人為戰的義軍, 在裘振的指揮下, 突然攻打大魏,攻城陷陣, 簡直讓吃了義軍不少苦頭的鐵弗人喜出望外。
隨著大魏和義軍的戰局平定,鐵弗人自然是要坐收漁翁之利, 開始不斷出兵征討義軍占領的州縣。
失了裘振的義軍, 如今內外交困, 風雨飄搖中急需一個出路,所以韓臨風才向趙棟提議, 招安義軍。
可是眼下六皇子要拿勾結叛軍的事情大作文章,隻怕趙棟也會明哲保身, 不會向陛下諫言此事了,韓臨風覺得自己應該另外找尋出路了。
不過韓臨風顯然料錯了上將軍趙棟對他的喜愛情誼。
就在巡使查驗了遷西糧草營之後,趙棟也詢問了那贓銀的真實情況。
確定並非曹盛捐助的銀子後,趙棟轉身就給陛下呈遞了奏折,大包大攬,將罪責主動攬了過來,直言此番乃是他下令韓臨風協助自己誘敵。
若世子因自己之故,遭受奸人讒言,那麼豈不是寒了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心腸?
很明顯,趙棟愛才心切,不忍心韓臨風給卷入這場無妄之災,這才為韓臨風出言求情。
陛下原來就不信。他的想法是查一查緣由,若那韓臨風真與曹盛之流有勾結,那麼也隻查辦一人,不可影響北地的戰局。
畢竟朝中能打仗的將軍原本就不多,零星幾個也都是如王昀一般的繡花枕頭貨色。
而那二位巡使呈遞上來的奏折內容也不儘相同。
王瑁的奏折隻寫遷西糧草營確實有大量私銀,卻語焉不詳,沒有寫出銀子出處。重點控訴世子兵營人數明顯逾矩,而且之前被俘的許多叛軍也被糧草營收編,趙棟如此疏與管束下屬,隻怕將來要養虎為患。
至於孟興學的奏折卻是中規中矩,將糧草營錢銀的出處細細陳明出來,裡麵的賬目流水都可逐一考證。
這份奏折的內容,倒是跟趙棟將軍的陳述一樣,隻說了並無韓臨風勾結叛黨的證據。
陛下看了看三份奏折,微微冷笑了兩聲。
看來,王家人還是惦記著軍權,想要借此扳下一局啊!
待陛下將王瑁的奏折給六皇子看時,六皇子也是氣得心裡暗暗直罵。
他明明吩咐過,此事不必牽涉趙棟,隻查明韓臨風一人之罪即可。
可是王瑁的這份奏折裡分明夾帶了私貨,還是要攀附趙棟,爭奪兵權,拖他下馬!
現在邊關局勢愈加緊張,鐵弗人的大軍迫境,軍費又是一筆不菲支出。而因為受先前的水災影響,大魏境內的流民日益增多。
陛下現在渴望能早些結束邊關紛爭。那趙棟剛剛收複了嘉勇州,又一路追擊殘餘的叛軍,眼看勝利在望。
這時候想將他搞下來,談何容易?
長溪王家一貫掌權,現在被迫讓出兵權,就好似守財奴失了珍寶,簡直要化身瘋狗,胡亂攀咬!
六皇子支使不動這些王家人,也是氣得肚皮發炸,在陛下麵前又發作不得。
“……依著兒臣之見,這裡原也沒有上將軍的什麼錯處,不過韓臨風這個人貪墨成性,不堪大用,不妨先罷免了他督運之職,再徹查他之錯處……”
魏惠帝瞟了他一眼:“算起來,這韓臨風雖然隻是個糧官,可是在趙棟將軍的指揮有方下,也立下了赫赫戰功。趙棟上呈的請賞名單裡,就有韓臨風和糧草營許多將士名姓。你是讓朕無緣無故去罰一個有功之臣?不知韓臨風這樣的閒人如何得罪你了,朕看你對他意見似乎頗大啊。”
在魏惠帝看來,若是北鎮王府通敵,這事兒絕對不能縱容。
可是韓臨風這樣一個酒囊飯袋,在女婿趙棟的指揮下,總算建了些功業,也算是讓一把爛泥能勉強掛在牆上,給韓家列祖列宗張臉了。
明明在證據確鑿,毫無疑義的情況下,卻要嚴懲一個有功之臣,難道當他昏聵,是賞罰不分的昏君嗎?
聽父王這麼一問,六皇子連忙出言解釋:“兒臣跟他這樣的人有何恩怨……隻是兒臣覺得……”
可惜沒等他說完,魏惠帝就擺手打斷道:“朕一直希望你的性格多像朕些,不要總是錙銖必較,如婦人心腸!”
這話點的甚重。六皇子心裡一驚,因為他知道那“婦人”指的應該是自己的母後。
九弟的子嗣生息艱難。之前那瑞王妃在母後的寢宮裡,因為嗅聞了摻了藥的香氣,差點流胎。
大約父王也應該聽那瓊貴妃背後哭訴了。
母親的手段一向狠厲,為父王詬病。
現在自己攀咬著韓臨風不放,顯然被父王認定是夾帶了私怨,學了他的皇後母親的狠毒心眼。
六皇子也知道這次自己手裡並無什麼韓臨風通敵的證據。
王家人的奏折不識大體在前,自己再死咬不放,大約又要遭了父王的厭棄。
於是六皇子不再多言,退出了書房。
待出了書房,他才暗自咬了咬牙:這次先暫且放過那韓臨風,容得以後再慢慢收拾那人!
於是這場差點淹沒北鎮王府的滔天大禍,竟然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韓臨風也是過後才知道那位孟興學大人的典故。
蘇落雲的舅舅胡雪鬆當年偶然救下一位貴人,這才轉而投入水軍。
而他所救的貴人,正是這位孟興學大人。
孟大人雖然跟北鎮世子沒有什麼交情,可是卻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外甥女嫁入了北鎮王府。
那日孟大人在王府得見蘇落雲,也是暗自驚訝胡雪鬆那麼一個大老粗,卻有如此靈秀的外甥晚輩。
若是王府遭劫,恐怕恩人和他的外甥女也難保其身。幸好這隻是誤會一場,原來糧草營裡的紋銀都是人家世子妃的私產。
原本就此也就無事,可是孟大人卻發現,那王瑁似乎想要混淆視聽,網羅罪證構陷世子。
按規矩,兩位巡使應該是各自呈遞奏折。可是王瑁卻獨斷專行,想要一人代寫。
可是孟興學故意打了個時間差,趕在王瑁之前早早呈遞了一本上去。
等韓臨風知道了其中的關隘時,不無感慨地對前來探營的蘇落雲說:“原本以為你就是我的福將了,沒想到舅舅才是救命的金剛!”
落雲撲哧一笑,卻又帶著一絲絲擔憂道:“隻是這次六皇子會善罷甘休?他若懷疑你,遲早還是有問題……”
韓臨風卻鎮定道:“與其惴惴不安,不如放開手腳。既然出了告密信,我倒也不怕再有人攀咬這事兒了。曹盛大哥已經秘密聯絡了舊部,之前從裘振處出走的頭目也紛紛帶人來投奔我。趙將軍此次請功,為我領了個散騎將軍的頭銜,雖然沒有實權人馬,卻有編軍之號,雖然不能招太多人,也可稍微掩人耳目……我正可以將他們擴編進去。隻是再有超過編製外的,還要再想些法子……”
趙棟這麼做的本意,也是希望韓臨風儘可能地招安義軍。
現在鐵弗大兵壓境,邊關的兵力嚴重不足。
在朝廷無力調撥人手的前提下,有能招兵買馬的出路,自然要善加利用,但是朝廷軍餉有限,超過太多的編製,也養不起。
落雲聽了,依舊有疑慮;“你空有編軍之號,卻驟然多了這麼多超編的兵卒,該如何上報軍餉?”
韓臨風笑了笑,淡淡道:“遊財神不是下注了嗎?我哪裡需要上報軍餉?”
蘇落雲懂了,有了遊山樾的支持,再加上之前曹盛給韓臨風的那些銀票,就算整個義軍投奔過來,韓臨風也養得起!
既然不需要朝廷發放軍資,他的編號下超出的軍隊,便是不複存在的亡靈之師,可以慢慢畜養壯大。
而韓臨風手裡有了這隻由他指揮的人馬,進可攻,退可守,才算是長出了獠牙,成為不再任人宰割的猛獸,更可以實現他一直以來的抱負——收複聖德先祖痛失的二十州!
落雲向來信任韓臨風,一看他備下了後手,心裡也有了底氣。
她將自己親手縫製的軍服遞給了韓臨風,摸著他的臉頰道:“家裡的事情,你儘不必管,一切有我,隻是凡事要量力,不可逞勇……你還沒有子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