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慶陽入了一次京, 嘴巴變得嚴實了。
落雲也沒有為難他,隻要世子安然無恙,那她也就沒有什麼太擔心的了。
船隻行駛到了京城附近的河埠頭時, 落雲立在船頭就能遠遠眺望到京城的城牆了。
她上次回京城的時候,坐的還是艘破破爛爛的船,在船上凍得瑟瑟發抖,也是在那艘船上,第一次遇到了受傷躲避的韓臨風。
可這次回京,沒想到能坐上皇家禦船,如此坐一遭,卻有種心裡不踏實之感。
這一路上,雖然船上有鋪了絲綢軟褥的大床,落雲卻躺都不敢躺一下, 生怕玷汙了龍床。
如此坐在椅子上,時間久了真是腰酸背痛!幸好路程不算太遠,終於到了。
等下了馬車時, 前船上的人已經坐了馬車朝著京城魚貫而去。
落雲抬眼看了看前來接她的車, 又是鎏金鑲嵌著碧璽寶石的奢華……世子這是將陛下的船塢、馬廄都掏空了?
就算他護駕有功,如此行事, 也未免透著猖狂。落雲坐在華貴的馬車裡,透過車窗看著通往京城大路兩旁的情形。
現在京城應該是真平定下來了, 再不見她從梁州一路走來的流民遍地乞討的情形。
沿途可以看見許多排列隊伍的兵卒進出。落雲聽那些兵卒說話口音, 還有他們被北地寒風吹出來的粗糙麵頰便猜出, 他們應該都是韓臨風手下的士兵。
看到他們,落雲的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下。
隻是在入了城門之後, 落雲記憶裡的繁華街市全都變得滿目瘡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被打砸劫掠過的樣子, 許多百年老店的招牌也變得殘破不堪,不過已經有店鋪夥計在收拾店麵,看來準備休整一下,再繼續營業。
落雲原本以為馬車會帶著她去曾經居住過的世子府裡去。
可是沒想到,馬車拉著她一路到了皇宮的後門來。
當落雲下馬車時,可以看到負責采買的宮人正拉著馬車進進出出,往宮裡運送食物,還有器具一類。
慶陽道:“現在非常時期,您若是走正門,難免要被人看見,為了免些口舌,委屈您得走後門了。”
落雲疑惑地問:“世子現在在宮裡?”
慶陽點了點頭:“陛下自回宮後,龍體愈加欠安,王爺和世子都侍奉左右,便也住在了宮裡。”
落雲聽得眼睛都瞪圓了,他倆雖然是韓氏宗親,可並不是陛下的親兒孫輩,就算要龍榻儘孝,也輪不到他們啊!
再說,住在宮裡?這是為了保障陛下的安全?
不過既然陛下龍體欠安,要她入宮大約是要走一走禮數,給陛下問安一類。
過了一會,慶陽又道:“世子好像在偏殿議事廳與諸位將軍商議京城布防的事宜。一會我去麵呈世子,會有宮人隨侍,帶著您入宮。”
落雲點了點頭,看著慶陽急匆匆朝著偏殿議事廳而去。
可是走著走著,落雲發現自己去的好像並不是臣女王侯夫人入宮等候的廳堂,而是轉往了後宮西側的寢殿。
雖然她當初看不見,可是入宮時的路徑都是牢記在心的。
看著那後花園的情形,她越發篤定自己走的不是以前入宮的路。當走在雕梁畫棟的宮殿裡時,蘇落雲的心也越發不能著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忍不住開口問前麵引路的宮人,要帶自己去哪裡。
這皇宮已經來來回回進去幾夥王爺了,個個都馬上稱帝的架勢,然後沒幾天的功夫就掉了腦袋。
如此換了幾回主子,宮人們現在也都是麻木了,要知道陛下雖然回宮,可卻是擔架抬回來的,看樣子也時日無多,誰知道過幾天會不會又出亂子,再有人闖進來稱王稱帝。
這些宮裡的老油條們秉承少說話老實當差的路數,嘴巴跟生鏽了似的,隻悶聲不吭,低頭引路,早到地方早交差事。
落雲反複問了幾遍,都得不到一句回話,也是氣得不想再問。
當終於到了一處宮殿時,宮人這才低頭轉身恭請道:“請世子妃在這裡休息,等候北鎮世子,若是需要什麼再吩咐奴婢……”
說完之後,幾個宮人便如遊魂一般消失在宮殿的層層帷幔之後。
寄秋和香草環顧這處寢殿,雖然地處的位置偏僻了些,不過桌椅倒是精美得很,香爐裡點著繚繞冷香,被子看上去也是新的。
落雲繞走了一圈,也看不出這裡有住過人的痕跡,應該是給她新準備的。
這一路坐船而來,落雲真是覺得腰肢酸軟,疲累得很,雖然搞不清現在的狀態,奈何疲累上頭,她還是脫了繡鞋,和衣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落雲是有些認床的,每到一個地方,都需要調整一下才能睡安穩。可是不知是累過頭還是怎麼的,這次居然沾著枕頭就昏沉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有些綿長,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節。
而香草和寄秋她們也不知所蹤。
這寢宮雕梁畫棟雖然精美,可是先前顯然遭過洗劫,缺失了許多的擺件家具,雖然也擺了些必須的桌椅和櫃子,但是這點家私對於偌大的宮殿來說,還是不夠,因為還沒來得及補全,顯得空蕩蕩的。
躺在若大的宮殿裡,聽著風從窗子吹來,似乎都打著回旋的哨聲……
落雲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眼盲之初的感覺,茫然四顧,不知身處何處。她起身喚香草和寄秋她們。
可是連喊了幾聲都不見人回話。
落雲突然瞪圓了眼睛,腦子閃過一絲念頭,讓她入宮的真是韓臨風嗎?
那個遊山樾有通天的本事,會不會設下了什麼圈套陷害了韓臨風。而遊山樾曾經當著她的麵兒說了許多露骨之言,會不會是她被騙了進來,被遊山樾當成禮物呈獻給某個得勢的藩王?
這麼一想,落雲騰得跳下了地,快速來到了門前,準備查看屋外的情形。
可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走來。
落雲緊張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護身發釵,有些懊惱自己沒將曹佩兒送給她的蒙汗藥帶在身上。
一會若進來的真是哪個好色之徒,她孤身一人也隻能拚死與他一搏了……
就在這時,門口處似乎傳來了馬靴踏地,帶著回響的腳步聲。
落雲一個閃身,躲在了一旁的屏風之後,透過縫隙去看。
在昏暗的燈光裡,她也看得不大真切,似乎有不少人進來,手裡似乎端著托盤吃食,香氣彌漫。
其中有一個人越過那些宮人,大步流星入了內室,當撩起帷幔卻發現床上無人的時候,不由得沉聲怒道:“世子妃哪裡去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落雲整個人都鬆懈下來,隻覺得一陣眩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那人也聽到了動靜走了進來,挪開屏風,便看到了白著臉兒坐在地上的小可憐。
“你怎麼躲到這裡來了?”韓臨風連忙彎腰將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朝著床榻邊走去。
落雲此時心緒經過地火兩重天,躺在久違的寬大懷抱裡,憋悶許久的不安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還好意思問,這麼久都收不到你的信兒……我還以為,還以為……”
話說到這,落雲便開始放心地大哭了起來。
在韓臨風的印象裡,落雲哭得次數不多。除非是有大喜大悲的事情,不然骨子裡倔強的她是絕對不會掉眼淚的!
可是現在她哭得仿佛宣泄一般,肆無忌憚,倒像是做噩夢驚醒的孩子,哽咽得止都止不住。
韓臨風有些慌了神,麵對彥縣的滔滔洪水都沒有現在這般無措。
“是我不好,不過我早先不知你來了京城,都是往梁州送家書……你看我現在不是無事,彆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