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墓園官司)(2 / 2)

雲鬢添香 狂上加狂 11054 字 3個月前

這豐州書院甚多,是出世家才子之處。當年兩代帝師王承桕就是在豐州苦學。死後也依著他的遺囑,埋葬在他當年苦學書院的後山上。

那後山現在的帝師陵園裡,也有各界名流的碑文,堪稱一處聖地。

結果均田新政的實施,不少流民尋地開荒,卻不小心“侵占”了帝師王承桕的陵園,衍生出了一場意外。

說起這位王承桕乃兩代帝師,曾經也是聖德先帝的開蒙恩師。生前榮寵,身後賢名,大魏朝上下誰人不知?

他也是長溪王家之人。雖則王家因為王皇後的陰謀,大大折了風頭,還被抓了不少人。但是百年世家,樹大枝繁,不少彆枝旁係並未受影響。

其實那些流民開墾荒地,離這位帝師的陵園雖近,卻是隔著道溪水,並非去挖掘陵園內的土地。

隻是以前當地人都知道那塊地是帝師的墓園,誰也不去附近開墾土地招惹當地的大戶王家。

可是均田新政之後,那些無主之地人人爭搶開墾,加上來開地的是逃難來此的異鄉客,不知當地規矩,觸犯了黴頭。

他們雖然沒有侵占王家田地,可是王家的宗親認為一群破衣爛衫的流民在那刨地有礙觀瞻,非一口咬定這是刨了王家的根基氣脈。

因為出了王皇後的事情,王家的氣數大衰,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還是個望門大族,尤其是帝師的這一脈,仰仗著賢人的名頭,在當地開了不少書院,門生眾多,許多當朝的清流都曾是王家的學生,自然也是底氣十足。

若隻是轟趕開荒的流民倒也沒什麼。可是就在這衝突幾日之後,那王家陵園裡,帝師王承桕的墓碑居然被人推倒了,還有許多名人緬懷的真跡碑文也被砸得細碎,無法修複。隻讓帝師後人氣得是捶胸頓足,大罵世風日下,斯文喪儘!

王家人一口咬定是流民報複,帶著人入村抓人,結果那些流民奮起反抗,居然還將一個王家做事的遠親給失手打傷,最後這事兒也是越鬨越大,王家人不依不饒,動用家丁拿了人便告入官府。

可是那些流民一個個哭喪著臉說,從來沒有乾過刨墓碑這樣的缺德事,人家的墓碑為何倒了,實在不知啊!

再說王家派來的打手,打傷了不少老實種地的莊稼漢。他們都是家裡的勞力,一旦倒下,全家老小無以為繼。

結果這案子,就成了蘇歸雁上任後的第一案。

他自己也沒想到剛調撥上任,便遇到了這麼一個燙手的官司。

雖然明知道懲罰了那些逃難來此的災民,平息了帝師後人的怒火,就能了結了這案子。

可是看著下麵跪著的那些麵黃肌瘦的農夫,蘇歸雁實在不想糊塗判案。

於是他細細走訪,問詢了證人後,便開堂審理了這案子。

畢竟依著碑石地界,人家流民開墾的土地並非王家私產。

墓園雖然被毀,可是那些流民那日夜裡都是在家中,而且墓園有專人看管,被砸了石碑那麼大的動靜,也無人察覺,也是蹊蹺。

既然沒有依據證明是流民掘墳,不能光靠臆測判他們掘墳的重罪,最後,蘇歸雁決定放了那些村民。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

帝師的後人子孫可不乾了,一口咬定是新上任的府尹仗著自己是太子妃的弟弟,而縱容流民羞辱王家兩代帝師。

結果就在太上皇下葬之後,帝師的後人門生披麻戴孝,嚎啕大哭,懇請陛下嚴懲羞辱世家的流民,還有包庇那些刁民的府尹蘇歸雁。

滿朝的老臣,有不少也是那帝師的門生,聽聞自己的先生墓碑被推也是羞憤不已,壓根不管事實來龍去脈,高呼嚴懲那些無法無天的流民,還有玩忽職守的蘇府尹。

要知道那帝師也是聖德先帝的老師,而陛下是聖德先帝的嫡係子弟,若是不能維護先祖恩師,要叫天下讀人有多心寒?

王家人在那哭鬨不休,不過朝上的明眼人都知道,這些個人不知是被誰拱火出來當香火灰了。

看來這些王家人也看出來了,現在這位新帝雖然行事無賴,卻並非暴虐之君,畢竟大魏開朝以來,雖然也有臣子獲罪,但卻從來沒有“殺文官,絕言諫”的先河。

更何況這次搬到殿上的這位帝師名頭太大,做陛下的不能不慎重。畢竟大魏的天下姓韓,他一個初來咋到的新帝,若是主持不公允,便是與天下儒生為敵。

既然如此,他們隻要有理有據,鬨一鬨也不怕被暴虐昏君砍頭,行事也愈加肆無忌憚。

畢竟這事兒鬨得越來越大,許多世家開辦的書院裡都在議論此事,許多年輕的書生義憤填膺,都說帝師名頭被無知賤民折損,這是天下要亡,出妲己紂王之兆。

很明顯,那妲己可不是指宮裡的妃子,而是東宮的那位太子妃。

一個商賈出身的女子,又能有什麼德行?縱容著自己的弟弟冒犯帝師,成了讓天下讀書人的公敵!

一時間,諸如魯國公府一類世家,都是隔岸觀火,閒閒看著熱鬨,就看陛下怎麼處置。

其實若想平息朝野非議,倒也簡單,隻要嚴懲縱容流民之人,即可。

可是這案子裡牽涉到了太子妃的親弟弟,若是陛下嚴懲府尹,顯然就是不給太子夫妻顏麵,也掃了太子的威名。

可若不嚴懲,那麼陛下和太子就算是不把聖人帝師看在眼中,這等新政在讀書人的眼裡,也是流民霍亂,無法無天的依仗了!

坐在龍椅上的韓毅,也知道這些人是故意刁難人的,眉頭緊緊皺起。

如此在朝堂上吵了兩日,陛下一直裝傻充楞沒有開口。

結果到了第三日,還沒等眾人拉開炙烤皇帝的架子,太子妃一身素裝,脂粉未施,便來朝堂領罪。

隻見挺著孕肚的纖瘦美人,披散長發背負荊條,跪在朝堂上,開口便是向陛下請罪,她願代弟賠罪,懇請陛下暫停弟弟的官職,同時她願意拿出錢銀修繕帝師陵園。

當她如此負荊請罪,那些咄咄逼人的臣子也不好再開口了。

落雲如此突然出現在朝堂上,顯然出乎太子韓臨風的意料,隻見他一臉震驚外加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太子妃,幾步走過去就要攙扶起她。

可她偏偏不抬頭,依舊板直地跪著。

韓臨風知道她主動出麵,白衣披發,身背荊條代弟請罪,算是解了陛下和他的圍困,可是看她腆著大肚子跪在朝堂上的樣子,他的眼中真是要冒火了。

可就算這樣,王家人卻覺得這樣有辱帝師的醜聞,若是因為個女子跪一跪就糊塗了結了,實在是窩囊憋氣。

於是徑直問陛下,是不是官員枉法,隻要家裡女眷請罪,便可免罰?

落雲聽著那王家人的悲憤之言,不急不緩道:“臣妾今日領罪請罰,是痛恨弟弟不懂人□□故,做事不知變通,並非要替他懇求減免瀆職之罪。這件事既然如今鬨得這麼大,臣妾鬥膽懇請陛下辨明是非公道,派人前往調查,看看這些流民的耕地到底有沒有修築到帝師陵園上。”

雖然蘇落雲姿態已經足夠低了,可是那王家居然還有倚老賣老,不知進退之人,瞪眼問太子妃,讓陛下派出欽差調查是何意?

這次沒等蘇落雲開口,韓臨風便冷聲道:“孤看了帝師的自述,他老人家曾經囑咐後人,自己一生清明,教誨兩代帝王兢兢業業,不敢以帝師自居。期望後人潛心學問,固守世家清名,不可安然躺在祖宗建立的功勳基業上不思進取。他老人家思念自己年少時在書院讀書種田的日子,便請埋在書院後山,同時陳明自己的喪事從簡,雖然他官居一品,位列公侯,按製可修築一百方步的墳墓,但王先生說人死之後不必挑揀屋宅大小,更不可侵占太多田地,所以僅從七品二十方步足矣。”

說到這,韓臨風頓了頓道:“孤已經看過了下麵官員的報呈,帝師墓園距離發生糾紛的溪畔田地,距離足足有十畝地遠,然後你們王家人卻說這些平民侵占了帝師墓園,也就是說這幾十年間,你們王家將墓園足足擴了六倍不止,若是陛下真派欽差去丈量,恐怕遠遠超過了公侯規格的一百方步!帝師一生清明,堪為大魏人傑表率,可是傳承到現在,聖人遺言無人遵從,借著他欺世盜名之輩倒是層出不窮!那墓碑碎裂,當真是有人刻意為之?我看這帝師的子子孫孫裡恐怕不知混入了什麼東西,要把聖賢先人氣得從墳墓裡跳將出來吧!”

這話一出,頓時將王家人氣得麵紅耳漲。

韓臨風用帝師自傳駁斥,那王家人自然有些駁斥不出來。因為這都是白字黑字的事實,在大魏廣為流傳。

而王家後人為了彰顯帝師威名,不斷擴大修繕墓園也是真的。

不過這都是得了死去太上皇默許的。畢竟太上皇本人也癡迷於修墳圈子,覺得一代帝師當初埋得那麼寒酸,讓後人修繕得堂皇一些,也顯得他這個做陛下的愛重聖賢。

韓臨風現在抓住了王家違製的話頭,那王家人就有些辯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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