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的事,周家自己來處理,絕對不需要、也沒必要讓外人來插手。
這樣想著,許笙麵上更淡定了,好像這是他自己的辦公室,愣是讓人有種他比羅震更有資本的錯覺。
打從許笙進入辦公室,就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態和動作,得出他是真的料到是自己派人把他請來,所以見到自己沒有半點吃驚的羅震又笑了笑,揮手讓其他人出去,門也帶上了,才語氣誠摯地道:“我想看看許少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值得周爺費那麼大的精力來培養。”
許笙聽了,答道:“您已經看了快半小時。請問您看出什麼了嗎?”
羅震說:“嗯,看出來了,你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雪茄還有一大截,他卻沒有繼續抽,隨手按滅,然後從老板椅上站起身,踱步到許笙對麵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向前傾,目光直視許笙,營造出一種他對許笙以及這場談話很是看重的氛圍。
許笙回望著,沒出聲,淡定得好像周爺附體,沒有半點緊張。
心中暗暗讚歎難怪能被周舶看上,光是這份定力就很不錯。羅震放緩了麵部表情,語氣也放緩,慢慢說道:“你是真的不錯。不過據我所知,周家有些人,對你並不滿意?”
他說得委婉。
實際上對許笙不滿意的周家人哪裡能用“有些”這個量詞,用“絕大多數”還差不多。
因為即便是和許笙相處了一段日子的周昀,也心下覺得她哥才三十多歲,這麼年輕,還能引領周家走個幾十年,根本沒必要在現在這個時候就培養繼承人。
不過……
“那又怎樣?”許笙滿不在乎地答道,“他們不滿意,那是他們的事,和我沒關係。”
羅震繼續笑:“是沒關係。但總會讓人感到膈應,不是嗎?”
許笙沒說話,低頭把玩咖啡杯。
羅震又說:“許少有沒有想過,用另一種方式,來獲得他們的滿意?”
許笙動作一頓,倏地抬眼看他。
青年眼神有些深沉,暗流奔湧,有種莫名的危險一點一滴地散發開來,令羅震眸光一閃,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意思。
如果能成功策反這人,單憑其手中掌握的東西,一旦曝光出來,對周舶和周家的打擊將會是致命的。
羅震想著,語氣越發緩和,細細聽來,隱約有點引誘的意味:“許少,你想啊,等他們都滿意了,周家不就是你的了?”
許笙眼皮一垂,再一抬,暗流平息,眉眼間卻更顯傲氣:“就算他們全都不滿意,周家也會是我的。”
“這話說得不錯。”羅震不輕不巧地捧了捧,繼續引誘,“隻是有了他們的滿意,許少繼承周家,會更容易吧?”
許笙沒回話。
咖啡杯往桌上一擱,“砰”的極清脆的一聲,打斷了辦公室裡詭譎的氣氛。
他身體往後一靠,姿態懶洋洋的,問:“羅先生,您到底想說什麼?”
繞來繞去,話終於能說到點子上,羅震道:“我想幫許少。”
許笙說:“怎麼幫?”
羅震說:“周家最近在策劃一起收購案吧?我手裡有點東西,如果許少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拿給許少看,相信會對收購很有幫助。”
許笙沉默片刻。
那起收購案涉及到的資金超過百億,是周家這幾年來資金最高,同時也是最重大的一項收購案。
就在羅震以為他會說考慮考慮,或者采取以退為進的手段的時候,他驀然起身,二話不說就拔出槍,直指羅震眉心。
“羅先生。”他歪頭笑了笑,笑容有些冷,“一個收購案而已,值得我背叛周爺?”
當然不值得。
被槍指著,羅震卻麵不改色,隻說:“許少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許笙說:“那您請繼續。”
羅震說:“周家要收購的那家公司,其實背後在做毒品交易,上頭已經盯上他們,最近準備動手了……許少,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許笙再度沉默。
羅震唇角揚起一抹誌在必得的微笑。
他們三家之所以能在國內有這麼高的地位,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們三家都不沾毒品。
毒品這玩意兒,誰沾了,誰就沒救。
不料許笙沉默過後,竟是把槍一收,轉身就走。
羅震笑容一僵:“許少,你去哪?”
“還能去哪,回公司。”許笙漫不經心地答道,“謝謝羅先生給我提供的這個線索,人情我記下了,我不會把今天的事說給周爺聽的。”
隻是周爺自己能不能查到今天的事,這就和他沒關係了。
話說到這裡,許笙抬腳,幾步就要離開辦公室。
門剛開,還沒再走,眼前齊刷刷一排槍口,看得許笙挑了挑眉,不畏也不懼,斜身倚著門,扭頭看向羅震。
此時的羅震已經變了麵色,重回早晨初見時的極為危險的陰鷙:“許少,周舶給你什麼,我給你雙倍,你看怎麼樣?”
許笙作出認真思考狀,搖頭拒絕:“他能給我的,您給不了。”
羅震道:“他能給你什麼?”
許笙說:“他能給我我想要的啊。我想要的東西,”他上下打量了羅震一番,遺憾地搖頭,“恕我直言,羅先生,您真的給不了,也沒法給。”
周舶是什麼人,羅震又是什麼人?
論長相,前者完勝;論身材,前者完勝;論名聲論地位論財產,還是前者完勝。
不管是哪哪方麵,羅震都是必輸無疑,他哪裡來的勇氣能給許笙雙倍?
更重要的是,羅震的情人都是女的,羅震是個大大的直男,他絕對不會給許笙一份癡想了那麼多年的感情。
想到這裡,許笙歎了口氣,真誠地道:“羅先生,我想要的,您真的給不了。您不用再白費心思從我這裡入手了,無論如何,我都是絕對不會背叛周爺的。”
說完,往前走了一步,沉悶的“砰”的一聲,有人朝他腳邊開了一槍,止住了他的步伐。
他一停,神色仍舊淡定,毫不懼怕。
看他這樣的表現,羅震眼中掠過一抹半是惋惜半是欣賞的神色,隨即第三次地問道:“許少,真的不考慮考慮?”
“不了。”許笙說,“完全沒必要的事情,就不要浪費你我的時間了。”
羅震聞言,也不知是想了什麼,沒再挽留,擺了擺手:“送許少離開。”
圍在辦公室前的人“唰”一下分成兩列,讓出其中一條道路來。
許笙抬腳要走,就聽羅震又說:“聽說許少喜歡豪車,我剛從國外取了輛新車,送給許少,就當是我今天的賠禮。”
羅震能送出的車,自然是輛好車。
賓利慕尚最新款,車身黑色,漂亮奢華,許笙一眼就喜歡上了。
接了鑰匙,他矮身坐進駕駛座,極隨意地和羅震打了個招呼,開車走人。
目送賓利離開,羅震微微側頭,立即有人奉上點燃了的雪茄。他抽著雪茄,含糊道:“定時炸.彈什麼的都裝好了?”
旁邊有人說是,竊聽器、定位裝置、定時炸.彈等全都裝好。等賓利開上回市內的主乾道,炸.彈就會自動爆炸。
果然,二十分鐘後,耳機裡傳來“轟”的一聲,響亮極了,刺得人耳膜發疼,幾欲破裂。
羅震扯掉耳機,神情不明地咬了咬雪茄,轉身回了辦公室。
而回市內的那條主乾道上,嶄新的賓利在烈火中炸成了碎片,狀況極其慘烈。前後來往的車輛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車主們有的降下車窗打電話報警,也有的下了車,就近查看爆炸情況,想看看賓利裡的人還有沒有活著的。
混亂中,誰都沒有注意到,一輛非常樸實無華的黑色大眾從燃燒著的賓利旁擦肩而過,車窗緩緩上升,戴著墨鏡的車主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徑直往市內開去。
同一時刻,周家老宅。
聽到竊聽軟件發出的許笙輕鬆的哼歌聲,江衍露出笑容,轉頭對周端道:“他考核通過了。”
看出江衍的滿意,周端點頭道:“是,恭喜您,有了個合格的教子。”
江衍說:“他表現還不錯。滿分10分的話,我給他打9分。”
周端問:“扣掉的1分,是扣在了哪裡?”
江衍說:“他隻記得開新車,忘記把家裡的老車開回來了。”頓了頓,又說,“家裡的車老是老了點,但賣去二手市場的話,也還是能賣個七位數的。”
周端:“……”
正前往公司的許笙並不知道自己因為沒把家裡的車開走,從而沒能拿滿分。他認真開著車,想今晚的飯局,羅震見到還活著的他,會怎麼想。
不對,羅震不會怎麼想。
羅震絕對不會傻到以為一輛安裝了定時炸.彈的車而已,就能把他的命給解決掉。
而且周爺也絕對不會不知道羅震對他做的事。
這樣想著,他思慮片刻,方向盤一打,掉頭回了老宅。
回到老宅,果然江衍正在客廳裡坐著,一副在等他的樣子。
他才走過去,還沒說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回來,就聽江衍說:“從你到周家開始,這段時間你表現得非常好,我決定在一個月後正式收你為教子,把你納入周家族譜,你可以想想你要不要趁機改名。”
許笙愣了愣,沒有回答要不要改名,隻問:“您要正式收我為教子?”
江衍說:“是的。一個月後我會舉行宴會,你對宴會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
許笙沒說話,隻愣神著看他。
周端笑著說道:“許少這是太驚喜了嗎?”
江衍說:“不會吧,他以前那麼胸有成竹的模樣,不是早料到會有今天。”
周端說:“再料到會有今天,也總會有一些忐忑的吧。”
許笙想,是料到會有今天。
但等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他能夠真正地認他為教父,從此他會是他最親密的人——
這種癡想了那麼多年,終於到了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這日,所有的想象都落到了實處的驚喜,乃至於是狂喜,實在是讓人喜到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什麼表情,隻能愣愣地望著默默追隨了太多年的那個人,所有的心思全放在那個人身上,再也分不出半點給自己。
真好。
他默默地想,重複地想,認真地想,這真好。
這真好。
他緊緊地盯著江衍,目光漸漸從呆愣轉向喜悅,眼睛亮得可怕。須臾,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教父能給我一個擁抱嗎?”他低聲地說,“我太興奮了,總覺得我是在做夢,這不是真實的。”
江衍和周端聽了都笑了。
很快,周端悄然離開,傭人們也都跟著退去。客廳裡頓時隻剩下兩個人,再沒任何外人。
江衍起身走過去,張開手臂,抱住了許笙。
輕輕的、帶著安撫意味的擁抱。
他抱著許笙,正要說些什麼,就感到許笙忽的抬手,反抱過來。
許笙力氣大得仿佛要把他按進身體裡,那種用力的、強勢的、能讓人窒息的擁抱,令得江衍腦袋一懵,想說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兒裡,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許笙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擁抱著,誰都不想打破這份不知道是溫馨還是安寧的氣氛。
過了許久,似乎是終於抱夠了,得償所願了,許笙鬆了鬆手,扭過頭,剛要說話,就感到唇上一暖,原來江衍也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唇角從他的唇前輕輕擦過。
一種淡淡的曖昧,呼之欲出。
江衍一愣。
許笙則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率先退出這個擁抱,然後像平常和江衍說話一樣,說道:“教父,我還有句話,想要和您說。”
江衍回神,說:“什麼話?”
許笙目光一動,停留在他嘴唇上,嗓音帶著點啞意,輕聲說道:“教父,其實我不仰慕您,我傾慕您。”
曖昧於瞬息間被打破。
窗戶紙捅破,前段時間裡所有的對話、舉動、碰撞,在這個時候都化作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繚繞在心間,讓那跳動過快的心臟愈發地難以負荷,仿佛下一刻就會跳出胸腔,赤.裸裸地展現在對方的麵前,好讓對方知道,自己到底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思,才得以度過這麼久的時間。
江衍沉默了會兒,才道:“許笙,我是你教父,”他語氣平靜極了,“你不能這樣。”
許笙說:“為什麼不能這樣?我傾慕您,我喜歡您,我相信您也對我也是有感覺的——您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因為你是我教子。”江衍平靜地說,“你見過兒子和父親在一起的嗎?”:,,,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