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卻不看他,隻垂著眼睛,乖巧又安分地聽父子倆談話,活脫脫一個人形花瓶。
天子不動聲色地看著,末了才慢吞吞評價道:“太子這樣做,實在不成體統。”
靖王收回注意力,低聲應是。
天子道:“朕以為,兩年了,他該看清了,孰料竟還是這般胡鬨,真教朕失望。”
靖王沒說話。
天子再道:“罷了,朕也活不了多久了,走之前,就替你都清理了吧。”
靖王道:“父皇的意思是……”
天子淡淡睨了他一眼。
明明眼神已經沒以前淩厲了,也沒以前威嚴了,可還是讓人下意識提起了心,忐忑地等待著後麵的話。
很快,天子閉上眼,仿佛累了一般,說話速度更慢了。
隻是他的話,卻有如雷霆,炸得整個寢宮都震驚了。
“把太子,流放吧。”年老的帝王如是說道,“把他發配得遠遠的……讓他好好當他的太子去,皇帝也叫他自個兒當去,想當多久當多久。”
過了好一會兒,又說:“詔書在床下的密匣裡。當年朕沒能護住你,害你白白當了這麼多年的公主,是朕對不起你。”
靖王聞言一怔。
原來當年狸貓換太子之事,他早清楚其中內.幕。
他又說:“你是個好孩子。”他輕聲歎息著,說出此生最後幾個字,“朕對你是放心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神態平靜安詳,好似睡著了一樣。
靖王沉默著慢慢伸手過去,探向他的鼻息。
頓了頓,又探向他脈搏。
望見靖王的動作,周遭宮人們齊齊呼吸一滯,而後想也不想的,撲通跪地。
果然,下一刻,靖王收回手,沒說話,隻撩起衣擺跪下去。
他低聲道:“兒臣恭送父皇。”
旁邊的老太監早已淚流滿麵。
“陛下賓天——”
老太監高聲唱喏道:“陛下賓天,陛下賓天——”
唱完,猛地起身朝床柱撞去。
“砰”的一聲,天子此生最忠心的奴仆緊隨他而去。
這一撞,哭聲立時響起,天子駕崩的消息飛快傳出去,整個宮城立時戒嚴起來。
數位早早候著的重臣更是立即進入天子寢宮,共同將密匣中的遺詔取出,打開一看,上頭果然寫著由大皇子阮靖秋繼承帝位。
接過遺詔的靖王朝天子叩拜後,默然起身。
他轉向身後。
然後他就發現,難怪江衍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原來人已經支著腦袋睡沉了,那麼大的聲響都沒能驚動他。
“……”
靖王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幸好父皇剛才什麼都沒看見,否則當真要被氣得活過來。
轉而又想,不對,父皇是知道他嬌氣的,怕是即便看見了,也舍不得怪罪。
這樣想著,靖王走過去,將遺詔擱在小幾上,然後蹲下身,頭靠在江衍的腿上,仿佛要憑此來恢複力氣。
幾位重臣見了,彼此對視一眼,什麼都沒說。
於是靖王就那樣靠著,麵色沉凝,甚至眼睛也漸漸合上,好似要睡過去一般。
江衍這才醒了。
他眼一睜,沒看腿上的人,隻抬頭看向龍床。
見眾人都在跪著哭著,他明白什麼,低下頭,摸了摸靖王的腦袋。
然後輕聲道:“臣夜清,參見新帝。”
願新帝,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
年後,先帝入帝陵,儲君阮靖秋繼位,年號天元。
新帝登基,頒布新法,調整六部,後封侯拜相,大赦天下。
這其中,夜清為左相,陳爾升為右相,陳爾升之妻師如更被破格命其掌管戶部,成為本朝第一位擁有實權、可上朝參與議政的女官。
於是原本還因好不容易接受了儲君是個女子,不承想登基時竟搖身一變成了男人而有些不平的百姓,一下子就偃旗息鼓,想女帝是帝,男帝也是帝,都是一個人而已,都一樣。
至少新帝沒有因為自己曾扮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就對女性有所偏見。
這樣看來,新帝胸懷寬廣,很有一代明君之相。
繼位大典結束後,新帝攜左相去往大殿,言道有事要與左相相商。
此時文武百官皆不在,大殿裡空蕩蕩一片,寂靜非常。
新帝屏退左右宮人,待得殿門重重掩上,他慢慢俯身,將文弱的左相壓在金碧輝煌的龍椅上。
左相今日穿著新做的官服,衣裳裁剪合度,襯得身姿頎長,腰身纖細,文弱中彰顯出一股風流之態。他微微抬頭,看向正俯視著他的天元帝,紅唇微張,道:“陛下這是何意?”
年輕的臣子聲音又清又淡,有種不自知的矜傲,聽得天元帝心中微癢:“陛下剛登基,就要卸磨殺驢,狡兔死走狗烹?”
他神容也是平靜的,並不為天元帝的舉動有任何的慌張,隻是有些疑惑,這才登基第一天,這是要玩什麼把戲?
天元帝沒回話,隻伸出手指,撫摸上他的嘴唇。
常年征戰殺敵的過往讓得那手指上有著不少傷痕,指腹更因為長久地持刀握槍而變得粗糲,撫在柔軟的嘴唇上,力道再輕,也還是讓江衍感到絲絲的疼痛。
他不由嬌氣地一皺眉:“疼。你輕點。”
豈料天元帝這時終於開口,聲音又低又沉:“朕今日……”
才說了這麼三個字,他就沒再說了,而後徑自低下頭,以唇代替手指,又重又狠地吻上那張緋紅的嘴唇。
力道極重。
毫不留情。
又咬又吸,仿佛要吞進喉嚨裡一樣。
江衍被吻得眉頭緊皺,連點抗議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隻等嘴裡漸漸多了血腥味,不知是誰的嘴唇率先破了,血液與津液混合在一起,悉數被天元帝吮了去,他才含糊道:“……不想忍了。”
江衍忍著疼道:“不想忍什麼?”
天元帝道:“不想忍著不弄疼你了。”
江衍:“……”
這話說的,好像以前每次都沒把他弄疼過似的。
好在他心中知曉,這人今日是真正難得的高興,當下放緩了語氣,輕聲道:“那你慢些。我明日還想陪你一起上朝。”
天元帝說好。
兩人衣服沒脫,隻將衣擺掀起,便在龍椅上做了。
身嬌體弱的左相上半身被壓在椅背前,雙腿折起,因有官服遮擋,並不能教人窺見其下風景。天元帝自是早看過許多回的,當下卻宛如第一次品嘗歡好滋味的毛頭小子般,慢慢摸索進去,以唇舌伺候著,手則沿著腰臀逐步往上,細致地取悅著左相比彆處要更顯得敏感的胸口。
他這般作為,將江衍身上的官服撐得緊緊的,手指的任何動作都能完美地凸顯出來,令得江衍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不肯再看。
江衍咬著唇,細細地喘氣。
額頭有汗溢出,斜著落進鬢發,他難耐地閉上眼,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還真是……
早知這人**手段了得,這說不忍就不忍,調得他都有些受不住,著實厲害。
不多時,察覺到江衍已經做好準備,景祁抬起頭,繼續同他接吻。
下方則勢如破竹,將敵軍全麵攻克。
敵退我進,敵不動我動。
心中囚禁多年的猛獸一朝破籠而出,那等威勢讓得江衍眼角都不自知地流出淚來。
他沒忍住,又哭了。
哭聲輕輕軟軟,又細細的,帶著點驕縱之意,好聽得緊。
到了中途,他正失神喘氣,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被改變了位置,麵對麵地坐在景祁身上。後者托著他的腰,以更加深入的姿勢繼續攻克,不止不休。
莫大的歡愉蓋過痛楚,江衍揚起脖子,掐在景祁背上的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忽而渾身一顫,他失力地垂下頭,額頭抵在景祁肩窩上,聲音沙啞著喃喃說夠了。
“還早,還不夠。”
景祁在他耳畔說道:“以前每回都放過你,這回我想做到儘興。”
江衍說:“……每回?”
景祁道:“嗯,每回。”
江衍不說話了,算是默許。
景祁撥開他的衣領,在鎖骨處留下一個鮮豔的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日頭漸高,宮人們來來往往間,皆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大殿。
陛下正和左相商討國事呢。
他們悄聲說,切記輕點動作,萬萬不要擾到裡麵二位。
外頭動靜更小了。
殿內的歡愛卻仍在繼續。
“說。”
“……說什麼?”
“說你是我的,你是朕的。”
“……我是你的。”
“你和江山都是我的。”
“我和江山……都是你的……”
“你永遠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
“我永遠……在你身邊……永遠不……嗯……你慢點,我疼……”
“那你記著這疼。這輩子,從生到死,這疼都隻有我能給你,彆的人,誰都不行,誰都沒有這個資格。”
隻有我,才是你能執手一生的人。
隻有我。
隻有我。
……
第二天的早朝,江衍終究是沒能去。
甚至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下朝了,天元帝正坐在床邊,一手給他揉腰,一手持著朱筆在批閱奏章。
江衍無言地看著一心兩用還臉不紅氣不喘的人。
有點氣。
這具身體為何如此之弱,才做半天就歇菜了,一點都不爭氣。
爭氣的左相撐著不爭氣的身體從被窩裡爬出來,還沒站到地上,就覺得腿有點發軟。
啊,真的是不爭氣極了。
他麵無表情地想著,然後乖乖坐下,看高高在上的帝王屈尊紆貴地彎下腰來,給他穿襪穿鞋,不知第多少次地把他當成了一個巨嬰。
穿戴完畢,兩人一同用了早膳,再一合計,決定去萬春宮見宛妃。
——自先帝駕崩至今,一個多月的時間,兩人把先帝私庫掘地三尺地翻了一遍又一遍,國庫也翻了好些遍,卻還是沒能找到宛妃以前說過的那株千年份的天山雪蓮。
沒有天山雪蓮,解藥無法做成,江衍體內的毒也就一直是個隱患,不定什麼時候毒素徹底爆發,他極有可能會真的血儘而亡。
如此,這隱患,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除了去。
在出寢宮前,江衍想了想,拐回去拿了個東西,才被天元帝牽著坐上帝輦。
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心中默念陛下果真極度信賴左相,恩寵萬千,連駕輦都能讓人坐。
唯貼身伺候的史官憂心忡忡地想,觀陛下對左相如此寵幸,大有此生隻取一瓢的樣子,三年後的選秀,可該如何是好?
眼看帝輦起駕,史官沒再多想,舉步跟了上去。
要說天元帝的男子身份如今已是天下皆知,世人都知道了他們的新帝其實是當年宛妃生下的大皇子。於是包括文武百官在內,他們很是無法理解,宛妃為何仍居萬春宮,不是應當晉升為皇太後,入主慈寧宮嗎?
為什麼偏偏,如今住在慈寧宮裡的,卻是與新帝毫不相乾的皇後?
這一點,在帝輦先去了慈寧宮,天元帝和左相一同向皇後請了安,方才轉道去萬春宮的時候,更讓不知情的宮人們感到費解。
這費解一直持續到左相取出一條白色繡紅梅的手帕。
望見這手帕,身著海青的女人抬了抬眼皮,依舊美豔的臉上沒有半點波動:“左相大人拿這個過來,是要做什麼?”
江衍低低咳了一聲,道:“這是當年娘娘您生產的時候,接生嬤嬤用來給殿下洗臉擦身的。”
每位殿下出生之時,都會有這麼一條帕子。
除去二公主不算,當年宮裡總共出了兩位殿下,阮靖秋有一條,廢太子也有一條,共計兩條。
一條是江衍手裡這個沒染血的,一條便是那個染了血的。
宛妃應道:“這東西,可是有什麼不妥?”
江衍道:“是有不妥。”
“何處不妥?”
“處處不妥。”
“哦?”
宛妃沒有驚訝,隻微微挑眉看他。
——她很自信。成竹在胸。
畢竟那條染了血的手帕,早在剛進萬春宮的時候,就被千香呈給了她。
而她早把那條給燒了。
沒了染血的那條,江衍再是借著這點拿捏她當年以狸貓換太子之計霍亂後宮之事,也決計無法給她安個相應的罪名。
身無罪名,她哪怕當不得太後,她也仍是後宮裡最尊貴的女人。
卻見江衍從袖中一抽,便將第二條手帕給從袖子裡抽了出來。
有風從殿外吹入,恰巧吹開皺在一起的那角,讓由鮮血染就而成的紅梅清清楚楚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宛妃麵色一變。
她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目光緊盯著那朵紅梅:“……怎麼會在你這裡?”
江衍道:“當初拿給娘娘的那條,不過是個贗品。”
真正的兩條手帕,從來都在他手裡。
江衍徐徐道:“這兩個東西,分彆出自尚衣局兩位宮女之手。當初娘娘對先帝說,沒血的是大皇子的,有血的是二皇子的。可據臣秘密探查,卻是得知,當年沒血的這個其實是送往了坤寧宮,有血的則是送去了萬春宮。”
也就是說,兩條手帕被調換了。:,,,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