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貴相完(1 / 2)

快穿之我的黑曆史 29688 字 3個月前

手帕一換,兩條手帕的主人的身份,自然也就被調換了。

於是宮人們這才明白,兩位皇子身份互相調換回來後,阮靖秋是大皇子不假,但他更是皇後生的大皇子!

他才是當年真正的嫡出的皇長子!

所以當初夜清以身試險,讓宛妃把沒血的手帕交給他,從而讓他在先帝麵前提出與三皇子的婚約,就是因為他告訴宛妃,他能給她找到染了血的那條——就是在宛妃之前,他與阮靖秋確定合作後,由阮靖秋親手給他的,讓他以此來引宛妃入局。

不然,一個從未進過深宮的小少爺,何以能拿到宛妃找了二十多年也沒能找到的東西?

當然,宛妃和夜清交換的條件,便是她能給他拿到千年份的天山雪蓮——這是在遇到阮靖秋好幾天後,夜清才中毒,並在同一時刻碰到了宛妃。

宛妃比誰都清楚,隻要染血的那條手帕沒了,任誰對阮靖秋的身世生疑,她也都能一口咬定他就是她生的。

同樣的,隻要那條手帕還存在,那它就是個鐵證,順著這鐵證往下一查,尚衣局裡的織造記錄白紙黑字明明白白,誰都能查出她當年的所作所為,她裝瘋賣傻也抵不掉霍亂後宮的罪名。

而除了霍亂後宮這點外,她身上還該有個天大的罪名——

輕描淡寫間便拋出個陳年真相,江衍沒停,收起兩條手帕,轉而說道:“當初萬春宮的人上秉先帝,言道宛妃娘娘先生一皇子,再生一公主。”他略過那頭狸貓不提,直接道,“目前臣已經查清,皇子是為廢太子,那麼敢問娘娘,那位公主,又是何人?”

“那位大公主,到底是死在野狗口中,還是死在……您的手裡?”

宛妃不說話。

她麵色陰沉地看著他。

顯然她沒有想到,他不僅查明了阮靖秋的身世,他連大公主也給查了個透徹。

否則,他怎會問出最後那麼一句話來?

而江衍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敢在這麼多人的麵前說出真相,無不是因為這些真相是他與阮靖秋暗中探查數次,再三追根究底,方才拿到的沒有任何錯漏的。

他手裡,鐵證如山。

“當年大公主被刺客帶出宮,巧之又巧的,貴妃娘娘也剛好小產,沒了二公主。”

說起貴妃,這個後宮裡最為可憐的女人,饒是江衍,此刻說話語氣也不由變得沉重了:“可又是那麼巧的,二公主的屍體消失不見,說是被路過的宮人給撿去喂了狗。”

“怎麼會這麼巧,大公主葬身狗腹,二公主也葬身狗腹?難不成,兩位公主都那麼巧地和狗有著孽緣,才會一並被狗吞食?”

話說到這裡,再笨的人也明白大公主和二公主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哪裡有什麼大公主?

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二公主才對!

得知了這點秘辛,有年紀小的宮女沒能控製住,露出個驚駭欲絕的表情。

也有曾受過貴妃恩惠的宮女立時紅了眼眶,忍了再忍,也還是沒能忍住,恨聲道:“你這個女人,怎麼能這麼惡毒?你怎麼不去死!”

即便沒親眼見過當年那場霍亂宮廷之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但從老人嘴裡口口相傳傳下來的,也皆表明宛妃是個極可怕的女人,把狸貓當兒子不說,還對險些死在冰天雪地裡的貴妃笑著說活該。

可貴妃哪裡活該?

貴妃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自打進了宮,從未與彆的人爭過什麼,安安分分得跟個擺設似的。還是先帝憐惜她,每月必有幾天去她的寢宮,這才叫她懷上個孩子,免得被彆的妃嬪欺負了去。

然,就是這麼一個存在感不強的女人,卻被始作俑者說活該?

還要如何活該?

尚未成型的孩子被活生生地從肚子裡剖出來,那麼冷的天,無人為她治療傷口,也無人為她進行止血,更無人去救她的孩子,害得她終生都是孤苦伶仃,甚至無法再生育。

被奪去了孩子,再被奪去作為母親的權力——

還要怎麼活該?

還能怎麼活該?

如今想來,是要多麼殘忍歹毒的心腸,才能做出當年這種事情來?

宛妃此人,當屬開朝以來第一毒婦!

“臣其實有一點想不明白,還請娘娘為臣解惑。”

再當眾拋出個陳年真相後,江衍堪稱大不敬地指了指天元帝的臉,又指了指宛妃的臉,才道:“陛下既不是您的孩子,又為何與您長得如此之像?”

尤其是以前天元帝穿女裝的時候——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簡直和宛妃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江衍說著,兀自陷入沉思:“更讓臣感到疑惑的,是娘娘您居然一點都不在意彆人懷疑您與陛下的關係……莫非您和皇後娘娘,其實本為一家人?”

古時驗證血緣關係的方法,最常見的便是滴血認親。

滴血認親,拿個碗盛點水,兩人分彆割破手指往裡滴一滴血,如果血融在一起,那就證明兩人是親人;如果血沒融在一起,那就證明兩人什麼關係都沒有。

江衍覺得,這方法這麼簡單實用,想來宛妃也一定是做過的,否則以前不會無人懷疑阮靖秋的身份。

而她的血能和阮靖秋的血相融,這豈不是說明他們兩人本就是親戚?

憑這點往上順藤摸瓜,宛妃祖上和阮姓皇室沒有半分牽連。那麼就隻有從皇後那邊著手。

滴血認親在古人看來那是極端靠譜,但在江衍和景祁看來則是極其不靠譜。至於高級點的滴骨認親更是無稽之談,兩人總不能為了查清宛妃和皇後到底是不是有血緣關係而去挖人祖墳。

不過也正因如此,有關宛妃和皇後關係的猜測,江衍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肯定她們兩個一定是親人。

並且還是關係極近的親人。

否則阮靖秋不可能和宛妃長那麼像。

果不其然,自江衍拿出那兩條手帕後,就再沒開過口的宛妃這時終於道:“本宮是庶女。”

“皇後她……”

“是本宮的嫡姐。”

她神情淡淡,仿佛說的根本不是她的經曆,而是在說一個和她毫不相乾的人的故事。

卻又讓人覺得她其實是已經認清事實,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都活不下來了,這才選擇把一切都說出來,不讓那些陳年舊時徹底塵封。

塵封了,誰又能知道到底是誰可憐呢?

宛妃是一位名妓的女兒。

彼時江南春濃煙花巷深,位高權重的巡撫大人被同僚灌醉,與名妓一夜風流。

那夜之後,巡撫大人依舊是巡撫大人,名妓卻不再是名妓。

察覺自己懷了孕,名妓想辦法給自己贖了身,再想辦法安頓下來,生出個女兒。

後來名妓病重,再無力撫養女兒,便將女兒身世告知,並把最後的銀錢交給了女兒,讓女兒去京城找她的生父,免她沒爹沒娘孤苦無依。

安葬好母親,女兒獨自一人北上。

初到京城,她憑借尚未長開便已驚為天人的美貌被一家大戶人家收養,從此開始學習宮廷禮數,好在日後代替這家的嫡女入宮為妃。

便是進宮那日,她見到坐在上首的皇後。

她一眼就認出皇後和母親留下的那幅畫裡的那個男人,長得極其相似。

再一打聽,她確認自己的生父果真是國丈。

國丈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沒有要上門認親的打算。

她隻跪在那裡,一邊等候天子選中自己,一邊暗暗地想,憑什麼呢?同樣的血脈,憑什麼她就是不被人知道的孤兒,那個人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有沒有可能,日後她將那個人從皇後的位置上拉下來,換她坐上去,好教那個人感受一下什麼叫平民百姓的生活?

於是就有了狸貓換太子。

就有了現在這麼個哪怕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也還是挺直著脊背坐姿優美,俯視著所有人的高高在上的宛妃。

“多謝娘娘為臣解惑。”

江衍微微含身,又道:“不知能否請娘娘再為臣解決另一個疑問?”

宛妃斜睨著他,施舍般地冷冷道:“你說。”

江衍便道:“既然廢太子才是您的孩子,那麼您當初為何會害了他的側妃,又害他與另一位娘娘被先帝撞見?臣以為,娘娘您應當是很想看他成功繼位的。”

有關這點,江衍和景祁私下裡探討過,覺得宛妃不是控製欲太強,就是占有欲太強。

又或者是有點戀子情節什麼的……

果然,宛妃道:“本宮當然想看他成功繼位。”

她神情愈發冷淡了,好像那根本不是她兒子一樣:“奈何他自己不爭氣,本宮為他鋪好的路,全被他一個沉迷女色給毀了。”

所以為迷惑阮靖秋和江衍的同時,又想讓太子不要過度沉迷女色,她表麵是聽從了江衍的建議,設計讓太子殺側妃,果然成功轉移了注意力,且讓太子好一段時間都修身養性,不敢造次。

不料時間一長,太子無人管束,再度變得放浪形骸,她失望之下,便又設計太子與宮妃苟合,然後叫先帝撞見,讓他徹底丟了太子的名頭。

都說恨鐵不成鋼,可對方也得是鐵才行。

似太子這般,完全就是扶不起的阿鬥,她再怎樣殫精竭慮、籌謀劃策,他也絕不會領了她的好意。

不過……

“本宮為何迫使太子離京,你們想知道原因嗎?”

她突地哈哈大笑,笑聲暢快極了,望向天元帝的目光卻十分狠辣:“隻有他離開京城,逼得他一無所有了,他才能把心思真正放到權利上,徹底將你打壓下去……靖秋啊,你以為,你這把龍椅,當真能坐得穩嗎?”

她緊盯著天元帝的臉,試圖從上麵看出諸如震驚擔憂等她想看到的情緒。

奈何那張臉是一如既往的沉靜,除帝王威嚴外,沒有多餘的半點波動。

再看江衍,也是神色平靜,說話語氣更是平平:“多謝娘娘告知。”左相大人甚至還行了個禮,顯得異常嘲諷,“先前臣還在猜測,娘娘您逼廢太子離京是為何意,原來果真留了一步暗棋,臣真是自愧弗如。”

宛妃被這話一噎,好一會兒沒能說話。

“事到如今,宛妃娘娘,”左相大人又抬眼看她,“臣最想知道的是,那天山雪蓮,究竟在何處?”

宛妃聽了,竟是極突兀地又笑了起來。

她不可遏製地大笑著,眼淚都出來了。

末了才道:“天山雪蓮?那是本宮騙你的。這天下間,根本沒有什麼千年的天山雪蓮。夜清啊夜清,你今日膽敢如此對待本宮,害本宮死前還要顏麵掃地,你就等著劇毒發作,吐血而亡吧!”

她仿佛非常得意,眉眼間縈繞著愉悅的色彩,沒有半點對死亡的懼怕:“夜清,你這麼聰明,是不是也懷疑過你當初中毒之事?實話告訴你吧,的確是本宮命人給你下毒,因為隻有你進了萬春宮,成了靖秋的心腹,太子他才能認真起來。可惜……”

可惜太子終究還是不成器,她費儘心思也沒能將他扶起來。

江衍沒說話。

他掩唇咳了兩下,然後在手邊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慢慢瞌上,似乎在這瞬息裡睡著了。

他不表態,天元帝卻是要表態的。

“你又沒走遍天下,你怎麼知道沒有千年的天山雪蓮?”天元帝淡淡道,“你沒找到是你沒找到,死到臨頭還信口雌黃,朕看你是真的瘋了。”

宛妃聽了又笑了。

也正如他所說,她笑得瘋瘋癲癲的,整個人失了神智一般,咬字卻還是清晰的:“本宮沒找到,你當然也找不到!就算你找到了也沒用,你可還記得他以前在本宮這裡常常吐血?本宮喂了他那麼多次的毒,你以為單單一個天山雪蓮,就能救得了他嗎?笑話!”

天元帝眸底一深。

宛妃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徑自轉頭對睡著了的江衍笑道:“你命也真是夠硬,本宮每次喂你的毒都不一樣,有幾次更是喂了致命的毒.藥,你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接著再看向天元帝,滿含嘲諷地繼續笑:“不過誰又能想到呢?堂堂帝王,登基前為一個臣子耗費無數心力,登基後更是不惜一切代價全天下地搜尋藥引……可他能不能活過今年都還是個問題,你再為他找遍天下,也是白費力氣!”

這樣長長的一番話說完,天元帝也沒怒,隻輕輕招了招手。

有小太監立即上前來,奉上一盤。

盤裡裝著的,細細數去,整整一十八個精致小巧的瓶子。

——整整一十八瓶毒.藥。

捧著盤子的小太監細聲細語道:“陛下有令,特賜宛妃稀世良藥,望宛妃娘娘莫負帝心,安心上路。”

這是賜死宛妃了。

她斜著眼看那十八瓶毒.藥,臉上漸漸浮現出個不屑又複雜的神情。

“這是在替夜清報複?”她勾了勾唇,笑得不屑,“趁他還沒死,先讓本宮死?”

天元帝說:“你竟是這麼想的嗎。”

宛妃說:“怎麼,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宮給太子留了怎樣的暗棋嗎?”

聽她這話,天元帝笑了笑:“你果然還是不想死的。”

宛妃道:“本宮活得好好的,本宮當然不想死。”又道,“你當真不想知道?”

“不必了。”

這回卻是江衍開腔。

他根本沒睡沉,聞言也沒睜眼,隻開口道:“就算娘娘不說,臣也能為陛下查到,並時刻為陛下分憂。”

宛妃麵色一沉,總算沒再說話。

還能說什麼?無非是自取其辱。

她怎能不清楚他向來都是說到做到。

他的能耐,遠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加可怕。

小太監這時頗有眼色地將一盤子的毒.藥往前一遞:“請宛妃娘娘上路。”

十八個瓶子,十八種毒.藥。

每一種毒.藥,皆是蝕心削骨之毒,皆能讓人感到肝腸寸斷之痛。

隻是,這樣的痛,不過一時罷了。

天元帝想,又怎能比得過他的左相承受的這三年之痛呢?

可他實在忍不了了。

他無法再容忍這個女人還活在世上。

無數雙眼睛都盯在宛妃身上,無聲催促著她儘快服毒。

還有人一臉躍躍欲試,大有天元帝一聲令下,便要立即衝將上來,把這些毒.藥全灌進她嘴裡,讓她儘早上路的樣子。

迫不及待。

亟不可待。

所有人都想著她死。

——沒有哪怕一個人,想要她活下來。

宛妃沉默著,慢慢拿起一個瓶子。

然後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十八個瓶子儘數變成空瓶,她癱坐在椅子裡,渾身顫抖到痙攣,麵色更是又青又白,看起來極為可怖。

有血從眼鼻口耳中不斷流出,她宛如厲鬼一般,死死盯著那兩人,一字一句地詛咒道:“本宮哪怕死了,下了十八層地獄,本宮的鬼魂也要看著你們二人,如何陰陽相隔,孤家寡人!”

……

宛妃賜死後被丟亂葬崗的事沒在宮中濺起半點水花。

反倒是皇後被大張旗鼓地恭為皇太後,貴妃被尊為太貴妃,刻有天元帝與廢太子幼時姓名的玉牒被重新編讀,有關二十六年前宛妃霍亂朝綱之事也徹底昭告天下,從此再無人置喙新帝非嫡非長。

便在同一時刻,被流放至邊疆的廢太子發動叛亂,起兵造反,欲一路南下攻入京城,奪回自己曾失之交臂的帝位。

聞此消息,群臣齊齊上奏,懇請陛下出兵鎮壓。數位大將更是毛遂自薦,請求陛下派自己出馬。

豈料天元帝最終選擇了禦駕親征。

因有左相探查在前,有足夠時間來進行準備的天元帝親自點兵點將,排兵布陣,短短兩刻鐘便在沙盤上做了許多擬戰,部署許多計劃,而後一旨詔令,數十萬大軍準備就緒,蓄勢待發。

寒風凜冽,春意尚凍人。

還是那麼一身鏗鏘威風的鎧甲,一把沉重鋒銳的長刀,天元帝高高坐於馬上,那隱藏了數年未再現於人前的殺伐之氣迫得離他稍近的人都忍不住退後數步,然後仰頭看他,目光中盛滿了熾熱的崇敬之色。

天元帝卻沒看他們。

他回過頭,看向身後城牆。

但見高大城牆之上,立著的數人之中,赫然便有著江衍。

今日風大,他本不願讓江衍來。結果人還是跟來了,從出了宮門開始,他就一路都在擔心江衍會不會受涼,會不會毒發吐血。

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中途下馬一趟,當著萬千將士的麵把自己身上的披風卸了,裹在江衍身上,看得不知情的人感歎不已,想陛下對左相的恩寵當真無人能及,難怪左相大人如此鞠躬儘瘁、嘔心瀝血。

若換作他們,他們也甘願為這樣的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漸漸的,風更大了,有沙塵被風卷起,吹得人快要睜不開眼。

天元帝終究還是再度下馬,憑著卓越的輕功,宛如仙人登雲梯般,借力在牆麵上輕點數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輕而易舉地登上城牆。

將士們齊齊仰頭看過去。

城牆上,瑟瑟風裡,江衍沒動,隻站在原地望著出現在視野裡的天元帝。

天元帝也抬頭看他。

但見那雙眼睛,冷淡若泠泠冰雪,清澈若湛湛泉水,好似這幾年過去,他仍是當初初見時那般,文雅恬靜,彷如煙墨入清風,然後刹那間,驚為天人。

天元帝停頓一瞬,抬腳走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江衍攬在懷中。

“我會找到天山雪蓮,然後帶回來。”帝王在耳畔沉聲許諾著,“在我回來之前,你一定要活著等我。”

江衍點了點頭,說好。

帝王又說:“我會常常給你寫信。你也要經常給我回信。”

江衍說好。

帝王還說:“你要好好吃藥,好好睡覺,有什麼事,都交給陳爾升和師如去做,你不要太過勞累。”

江衍說好。

帝王接連又囑咐許多。

到得最後,再不走就要誤了大軍出發的時辰了,他才說出最後一句話來。

“我想吻你。”

在這萬千將士的眼前,在這繁華京城的高處——

想要一個吻。

江衍默了一默。

然後微微抬起頭,親吻了一下帝王冰冷的嘴唇。

本是蜻蜓點水就離開,卻被帝王按住後腦,交換了一個極滾燙的親吻。

萬眾矚目。

舉世皆驚。

一吻畢,帝王默不作聲地躍下城牆,在前來恭送的眾臣還沒反應過來的目光中,正正落在馬上。

他手中韁繩一扯,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

霎時間,數十萬鐵騎蹄下煙塵滾滾,有狂風於平地呼嘯而起,嘶聲厲吼間,風煙彙聚到一處,宛若一條漆黑長龍,直朝遙遠北方迅猛而去!

目送那長龍北去,有臣子終於反應過來,麵露震驚地望向城牆。

“左相大人,和陛下,怎會,怎會……”

卻是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見城牆上的人已然低頭捂嘴,開始咳嗽。

咳聲順著風傳下去,恍惚竟是有些撕心裂肺了。

而後眼尖的人便見到,那人咳了好一陣後,蒼白的色澤裡多了點殷紅,似乎又吐血了。接著整個人往後一倒,竟似昏了過去。

圍在那人身邊的其餘幾人立時手忙腳亂地矮下身去。

恰在此時,那已走出很遠的帝王,回頭一望。

離得這麼遠,帝王卻還是看到,城牆上已經沒有人了。

已經回宮了嗎?

他收回目光,想回宮也好,今天這麼冷,要是染了風寒,又得大半個月下不了床。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帝王在心中默念,一定要活著等我。

……

江衍睡了許久。

他醒來的時候,冰消雪融,京城已經徹底入春了。

而他醒來的也很是時候,天元帝寫給他的第一封信,今晨剛到。

不過這封信是私密的,除他之外無人敢看。至於另一封一同送到京城的,是講大軍已在廢太子發起叛變的城外成功駐紮,而後兩軍交戰,陛下親自領兵出擊,首戰告捷。

此乃大幸!

本還為著江衍的昏睡不醒而愁雲滿麵的千香也不由得一笑:“第一場仗就打得這麼漂亮,看來陛下不日就能擒拿廢太子,大勝而歸了。”

江衍正喝藥,聞言也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看出他心情好,千香還想再說些什麼,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太醫說,小少爺的身體,已經油儘燈枯了。

太醫說,若再不取回天山雪蓮,小少爺熬不過今年的秋天。

太醫還說……

千香握緊了手,終究沒把太醫的話說出口。

可她不說,就能代表江衍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

還是那句話,一個人的身體如何,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不過。

喝完藥,因為不能吃彆的東西,蜜餞甜糕都不行,江衍便隻吃進一小塊糖。他把糖在嘴裡含了好一會兒,才將苦澀藥味壓下去。

藥喝完就飽了,他便也沒用藥膳,讓千香把他扶去窗邊坐著。

窗外有桃樹,此時桃花都已開了,粉紅粉紅的一大片燦若煙霞,有極淡的花香被微風送進窗內,沁雅極了。

就著這花香,江衍拆開信封,而後輕輕一抖信紙,紙麵鋪展開來,從右上起第一個字,到得左下最後一個字,細細致致、密密麻麻,寫滿了“我想你”。

要是尋常人,一眼掃去便不再看,可江衍卻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