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會上要探討的東西都太過嚴肅,且眾人意見不一,常常爭論不休,短短幾天下來,子熠敏銳地發覺,江衍出現了黑眼圈不說,頭發也掉了不少。
眼看每天清晨梳頭,一梳就是一大把,江衍背著係統對子熠悄悄道:“再這麼下去,我離禿頭不遠了。”
披著子熠皮的景祁說:“不怕,後天有個劇情點,我帶你浪。”
江衍想了想,後天是天下會開到一半的時候,為著天下會上眾人意見相左而愁眉不展的帝尊睡不著覺,大晚上的跑去看夜景,主上沉默跟隨並沉默陪伴,然後……
“那我這兩天好好睡覺,養足精神。”江衍含蓄道,“記得提醒我,讓鳴五給我做點大補的食物。”
景祁聞言,十分含蓄地看他一眼,繼而點了點頭:“等會兒回去我就跟他說。”
兩人就這樣約好了。
等係統轉過頭來黏糊糊地衝江衍撒嬌,江衍摸了摸它的腦袋,再和景祁對視了一眼,兩人互相彆開視線,心照不宣。
後天很快就到了。
天下會越到後期,越到快要結束的時候,殿宇內的爭論便越是激烈。
這樣的激烈,從早持續到晚,連帝族人將飯食酒水呈上,他們也不消停。
甚至有時候爭著爭著,一個氣不過,一個鑽了牛角尖,然後你懟兩句我懟兩句,懟得矛盾激發,捋了袖子就要乾起架來。還是太司等人一直侍立在旁,每時每刻都緊盯著他們,這才沒讓他們在帝尊麵前真的打起來。
好容易又結束了一天的爭論,眾人意猶未儘地散去,頗感疲倦的帝尊也慢吞吞回了寢殿。
袍服發冠皆儘卸下,他解放似的伸了個懶腰,而後去泡了個熱水澡解乏。
然後他就在熱水的包圍中睡著了。
幸而子熠沒在,他睡得不沉,在水變涼之前就醒了。
醒來時殿中無人,安靜無比,唯燈火灼灼閃爍。沒人看管他,他便連頭發都懶得擦,披著一頭濕發出了寢殿,三兩下攀上殿頂,坐那兒看月亮。
說是看,實則眼前還是蒙了條白綢,月光無法照進他眼裡,他便也不知道今夜的月光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靜坐著,率先乾了的幾縷發絲被風吹起,若有若無地觸碰著臉頰和嘴唇,仿佛暗夜中誰悄然的輕吻。不知是想了什麼,他無聲地歎口氣,轉而下到地上,抬腳往山巔下去了。
儘管因為前代的插手,這七年來他沒能離開這座高山,但這座山上有什麼沒什麼,他都是十分清楚的。
比方說哪裡有泉水,哪裡有瀑布,哪裡有竹林,哪裡有花海,他都如數家珍,即便眼睛看不見,也照舊能穩穩當當地走到他想去的地方。
眼見江衍分明走得不快,卻一眨眼就離了極遠,於暗中跟隨的子熠不由提了速度,牢牢跟上。
江衍沒走太久。
但見前方不遠處,赫然是條細細長長的瀑布。
水聲不大,水汽涼爽,瀑布底端是個呈碧綠之色的靜水流深的小水潭,月光一照,宛如翡翠般,動人心弦。
再往旁邊望去,一樹樹桃花盛開著,一眼看去望不到邊。大片大片燦爛的粉紅若清晨時分最溫柔的一抹朝霞,端的是彆的地方所見不到的景致。
晚風吹拂而過,拂落朵朵桃瓣在瀑布中,在潭水裡,於是那水汽便也帶了淡淡的桃花香氣。江衍坐在潭邊,才乾的頭發被水霧打濕,身上的單衣也濕了,他好似剛從水裡出來似的,白綢都沾了幾分清晰水色。
這樣的他看在子熠的眼中,仿佛一個妖精。
妖精靜坐了會兒,須臾開口問道:“你跟來乾什麼?”
子熠道:“我不能跟?”
“那倒不是。”
“那你就彆管。你走你的,我跟我的。”
“隨你。”
江衍沒再說話了。
他微微垂下頭,有桃花落在他身上,將那寡淡的單衣添了幾許亮色。
子熠左右看了看,看那片桃林中有一樹開得極為曼妙,花色豔紅如丹朱,花瓣也比彆的要大了許多,他過去折了一枝開得最好的,走到江衍身邊,把這枝桃花遞給他。
江衍接了,湊近一嗅。
花香馥鬱,直衝心扉。
他手登時一抖,竟沒能握緊,任由這枝桃花掉落在地。
子熠還沒生出“他連我的花都不願意要”的想法,就聽他遲疑道:“這花,你從哪兒折的?”
子熠說:“旁邊,離你三十步遠。”
話才說完,就見江衍麵色一變,旋即飛快起身,噗通跳進了水潭裡。
水花濺上子熠的臉,他胡亂抹了把,疾走兩步過去,問道:“怎麼了?”
江衍此時整個人都沒在水麵之下,沒法答話,子熠隻好也跳進去,把他從水裡提出來,問:“怎麼突然跳進來?你不是才沐浴過?這水很涼。”
陡的被提出水麵,江衍喘了口氣,呼吸竟是顫抖的。
儘管眼前覆著白綢,卻也仍能讓子熠看清他眉頭緊皺,說話更是帶了點難過的喑啞:“……你知道你折的花,是什麼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