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暖曦這人一進門就給她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當時葉棠還沒有太在意，隻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失憶一時間無法對黎暖曦產生親近感。現在再看反客為主還孜孜不倦向她灌輸“鄰居阿姨是好人”這個觀念的黎暖曦，葉棠倒是肯定自己就算沒失憶，也不會喜歡上這個人。
田軍打水回來就看見黎暖曦在給葉棠削蘋果，還在說話努力逗著葉棠笑。
可葉棠現在哪裡會笑？她連哭都不會。於是黎暖曦就像一個人在演獨角戲，尷尬得厲害。
“啊，田大哥。”
黎暖曦一見田軍進屋就又笑逐顏開。田軍有些歉意地對她點點頭，把水盆放在桌子上向她解釋：“妹子彆介意，甜甜她摔到頭之後，就不大會笑了。”
田軍不大會解釋神經受損、心靈創傷的那一套東西，他也不想女兒被人當成有毛病的小怪胎。所以這方麵的解釋他含含糊糊，一筆帶過。
不過黎暖曦聞言頓時就擺出一副特彆理解的表情點點頭，然後保證道：“我絕對不會介意的！我和田恬那麼要好，又哪兒能和她計較這些！”
葉棠心中搖搖頭。倘若這位暖曦阿姨真有半點擔心她，她也不至於對她的病情一句細問都沒有。這位暖曦阿姨隻是忙著在爸爸的麵前展現她的“寬容大度”，可見她是鎖定了爸爸，把爸爸當成了獵物。
……其實，爸爸如果想再婚，給她找個新媽媽，她不會反對。但唯獨這位暖曦阿姨不行。
好不容易來這麼一次，黎暖曦還沒表現多少，自然不願意回去。她不斷往葉棠這邊瞥，葉棠卻是對她切好的蘋果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田軍拿了毛巾來笨手笨腳地給葉棠擦臉，黎暖曦立即過來要從田軍手裡搶走葉棠的洗臉帕：“哎呀！大男人哪裡懂怎麼給孩子洗臉呢？田大哥，還是我來幫你吧。”
“為什麼男人就不懂怎麼給孩子洗臉呢？”
童稚的聲音嬌嬌軟軟，還帶著兒童特有的大舌頭。
“爸爸，是男人比女人笨嗎？”
葉棠困惑的聲音像一個冷冰冰的耳光，兜頭就給了黎暖曦湊過去的大餅臉一下。
“這……”
田軍哽了哽。
童言無忌，甜甜這絕對不是在針對暖曦妹子。待會兒他會對暖曦妹子解釋清楚，告訴她甜甜是沒有惡意的。
“是爸爸比較笨……”
看著撓頭的田軍，葉棠歪了歪腦袋：“爸爸笨到學不會給我洗臉臉嗎……？”
說完，葉棠乖巧道：“那我自己來。媽媽有教過我怎麼洗臉臉。左三圈、右三圈——”
葉棠左手還打著石膏，她就拿自己短短的右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
想起妻子每天早上帶著女兒洗臉的模樣，田軍鼻子一酸，眼圈又紅了。
黎暖曦見勢不妙，連忙搶過田軍手裡的毛巾，就要往葉棠臉上摁。
“哎呀，既然田大哥不會，我又正好能代替鳳娟嫂子，那田大哥勞這個神乾嘛？田恬乖，阿姨給你洗臉臉——”
“啊——！！”
結果一陣屬於孩童的高分貝尖叫直接打斷了黎暖曦。
葉棠指著黎暖曦拿著自己洗臉毛巾的手就喊：“你沒洗手！媽媽說過拿毛巾洗臉臉以前，一定要好好洗手的！洗手比洗臉臉還重要！”
黎暖曦差點兒沒心梗。
這、這小丫頭片子整一個小妖婆！她就是故意在收拾她！她就是在給她難堪！
黎暖曦想得沒錯。葉棠就是不喜歡她，就是在給她難堪，就是要趕走她。
——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權。尤其她現在隻有三歲半，誰和她計較，那就是誰不對。
“甜甜不要那條毛巾了。”
葉棠雖然沒有表情，但她能鼓起臉頰，低下頭去。
“外人碰過的毛巾臟了。甜甜不要了。”
這下還得了？見女兒不高興了，田軍立馬下了逐客令：“暖曦妹子，謝謝你來探望甜甜。不過今天還是請你先回去吧。甜甜剛出院，心情還不大好。不好意思了啊。”
黎暖曦氣得發紅的臉白了下來。她磕巴著張了張嘴，見田軍一臉堅定，葉棠又是鼓著臉完全不甩她的模樣，隻能把一肚子的話都給咽了回去，擠出個勉強的笑容。
“都是我不好，甜甜一出院就過來打擾，還惹了甜甜生氣……”
“你都知道你是打擾！你惹了我！你還站在這裡？”
葉棠一腳把黎暖曦拿來的蘋果踹了出去。那蘋果撞上老式鐵皮門，發出老大一聲“咚！”。
“怎麼了怎麼了？”
坐在天台上和妯娌拉家常順便剝豌豆的李嬸聽到了樓下的聲音就出來看看，她這一看才知道田軍和葉棠父女兩個從醫院回來了。還來不及高興呢，就見田軍屋子裡還站這個與田家無關的黎暖曦。
方圓五百米誰不知道黎暖曦倒貼田軍還沒倒貼成？李嬸以前也不覺得黎暖曦這樣有什麼不對。這情情愛.愛的東西，那都是彆人的是非。黎暖曦沒去做小三兒，她一個外人，也不能說叨什麼。
葉棠見了李嬸，雖然不知道這位麵善的嬸子是誰，但本能地就告了狀：“我說了我不吃她的蘋果，她還削了逼我吃！爸爸給我洗臉，她又從爸爸手裡搶我的毛巾！這毛巾我不要了，她也不走！”
小孩子的話有些省略，不過這並不妨礙李嬸聽明白了葉棠的意思。
建民宅的時候，誰家都怕自己占地小了吃虧，所以每一棟民宅都是挨著建不考慮什麼采光和消防的。葉棠嗓門兒不小，除了李嬸之外，周圍也還有不少人伸著脖子想把腦袋塞進田家來看熱鬨的。不用彆人說什麼，光是被這麼多人看著，黎暖曦已經沒了麵子。
“嚶嚶”兩聲捂著臉奔了出去。黎暖曦回到隔壁就又是關門又是拉窗簾。她這副模樣，反倒讓周圍的人不由得嘴碎兩句。
有人說黎暖曦可真是不要臉，人家田軍的媳婦兒才剛死沒仨月呢她就去倒貼。也有人說田軍家的孩子不懂事，他爸爸要能給她找個新媽媽，那不也是好事一樁？黎暖曦才二十一歲，田軍娶了她，那是賺了。
李嬸沒說葉棠什麼。她隻是撿起被葉棠踢出去的蘋果。
老人家舍不得扔東西，更何況是李嬸這樣住在城中村的老人。她打開塑料袋一看，本想著蘋果要是爛得不厲害，讓田軍拿去洗洗就成。
黎暖曦那姑娘心眼賊多，四舍五入也不是個好的。但蘋果有營養，是好東西。黎暖曦既然送來了蘋果，那就是不吃白不吃。李嬸是會勸葉棠吃蘋果的。
但——
“……咦？怎麼有黑點在動？哎唷！這蘋果芯子裡都爛了！”
剛才葉棠那一腳用勁兒不小，紅富士被她踹到門上後果肉一下子稀碎了不少，露出了一截有蟲蠕動的芯子。
李嬸看了一眼就連忙拿塑料袋把紅富士裹了起來。她真是多看一眼那蟲子不斷蠕動的蘋果芯子都要反胃。
田軍怔了怔，有些不大敢相信。等他從李嬸手裡接過塑料袋，他也是瞅了一眼就差點兒吐出來。
紅富士芯子裡鑽來鑽去的，分明是小個頭的蛆！
用力裹緊塑料袋，田軍把蘋果塞進了垃圾桶。他青著臉重回屋子裡頭，拿過黎暖曦給葉棠削的那盤蘋果仔細端詳，又去翻了黎暖曦扔果皮和果核的垃圾桶。
這個蘋果的果核裡倒是沒生蛆，但距離腐壞也不遠了。看來黎暖曦是知道這是蘋果裡最好的一個，這才撿了這個來削。
——黎暖曦清楚田軍的性格。家裡要是有好東西，那都是緊著老婆孩子吃。他老婆沒了，家裡的好東西他就會省給女兒。
黎暖曦隻是想討好田軍，可沒想過真的把彆的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小丫頭片子當自己的女兒養。她買給葉棠的紅富士是隻有外表光鮮，裡麵早就不新鮮了的破爛貨。
橫豎小孩子又吃不出水果的好壞。隻要她當場切開的蘋果是好的，剩下的蘋果生了蛆不能吃了，那也隻是田家父女自己擺壞了，和她有什麼關係？
至於小丫頭片子吃了快腐壞的水果會不會鬨肚子……她倒還希望小丫頭片子趕緊鬨肚子，最好越嚴重、越折騰人才好呢。
男人嘛，一旦發覺自己一個人養.孩子有困難，就立刻會去找女人了。
“爸爸——”
葉棠望著臉色難看的田軍。田軍一股腦兒地把那盤蘋果全扔了，這才笑著對葉棠說：“甜甜，爸爸洗個手帶你去買新毛巾好不好？”
黎暖曦碰過的洗臉毛巾被她掉在地上，早沾了灰。不過即便沒沾回，田軍也不會再拿這塊毛巾給寶貝女兒洗臉了。
“嗯。”
葉棠乖巧地點頭，完全不複剛才那幅凶巴巴的置氣模樣。
李嬸見狀鬆了口氣，也歎了口氣。
她會鬆口氣是因為看到葉棠這孩子懂事，她會歎氣則是因為巴巴兒地貼上田軍的黎暖曦實在不是個什麼好貨。
唉……！真是白瞎了當初鳳娟對黎暖曦那麼照顧，幾乎是視她為親姐妹那樣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