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選擇的學校是南都第一小學,通稱南一小。
南一小曆史悠久,前身可以追溯到建國前的私塾。建國後隨著教育係統的慢慢成型,南一小前身的學校也分成了南一小與南一中。南一小和南一中關係融洽,兩所學校至今依舊能算是一家人。
前幾年南都為了更好地推進旅遊業、並保證當地居民受教育的品質不會受到旅遊業的影響,市政府進行了新一輪的市政規劃。市政規劃之下,南一小南一中等一批學校都被規劃遷往近郊的新安區。於是這些年新安區大興土木,嶄新的學校一間接一間地被蓋起。新的地鐵站建成後,坐地鐵就能從南都市的各個角落乘地鐵直達新安區。
有著深厚曆史背景的南一小與南一中.出過不少有名的學子。學子們為了回報母校,也為了讓後輩們在母校裡獲得更好的教育條件,有的學子每年都通過校友會都會向母校定額捐款,也有的學子在功成名就後回到母校教書育人。所以南一小的硬件設施過硬,師資力量也十分強大。
南一小給葉棠的條件不算是最優厚的,但一定是最為葉棠著想的。前來說服田軍讓葉棠入學的女老師告訴葉棠,南一小與南一中的老師都認為她完全有能力直接從初三開始讀,但學校方麵推薦葉棠先入學南一小,最好從小三、或是小四讀起。
一般而言,學校熱衷於網羅天才與人才主要是為了借助天才與人才的號召力。而號召力大多源於天才和人才代表學校參加大賽與大考獲得好成績。
絕大多數的父母都不會懷疑自己兒女的智商。更有甚者覺得自己的孩子一定是天生龍鳳,隻是孩子不肯用功,所以成績不好。
這些父母一看大考結果,就會想:這學校出了這麼厲害的學生,一定是這所學校教的好!一定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好!要是我家孩子進了這樣的學校,肯定也能拿個好成績回來!
這樣的父母一多,學校就不再是被生源挑選的一方,而成了挑選學生的一方。能挑選學生的學校經營狀況較好,給老師的薪資與福利也就更高。好的薪資福利與待遇吸引更好的老師,教學質量也就能得到保證。於是乎從學生裡挑到更多好苗子的學校在下一**考裡又能碾壓同行一波。環環相扣之下,好的學校一直都是那麼好,糟的學校使出吃奶的勁兒來也很難追上同行。
葉棠作為“小學者”,學習能力毋庸置疑。急著拿她來當門麵的學校都是恨不得她今天讀個初三,明天讀個高三,後天就能在大賽、大考中取得優異的成績,為學校帶來極大的榮譽。
葉棠從越低的年級開始讀,就意味著葉棠距離大賽與大考越遠。想要投機取巧的學校都是急著賺錢的,這些學校哪裡會願意白養葉棠好幾年?
南一中的老師會建議葉棠從南一小的三、四年級讀起則是因為學校不光是學習的地方,還是一個小型的微縮社會。學生在學校裡學到的不僅是知識,還有作為人的基礎社交能力以及為人處世的道理。
葉棠太小了,連幼兒園都沒有上過的她要是一下子就去讀初中,等於是沒有任何過度就進入了一個沒有同齡人的環境。
隻是差個三、四歲的人都很難結交為朋友,一個三歲半的孩子怎麼和一群已經進入青春期的初中生說上話?就算葉棠願意,初中生們也未必願意帶著她個小孩子玩。
小學三、四年級還算低年級,八、九歲的學生們大多對世界、對周遭還是懵懂的。因為還沒形成固定的觀念與刻板印象,學生之間排擠與歧視的情況也就相對較少。葉棠從三、四年級開始讀,會更好的被學生們接受。同時葉棠自己也不會有過大的壓力。
南一中和南一小們的老師對於葉棠都是同一個意見:欲速而不達,等葉棠習慣了校園生活,習慣了與其他學生互動,之後再跳級也完全可以。現下還是讓葉棠習慣“集體”這種東西更加重要。
有感於南一中與南一小老師們的好意,葉棠選擇了南一小就讀。隻是她沒去從三、四年級開始讀,而是去了五年級。
開學這天,田軍天還沒亮就醒了。沒怎麼睡好的他笨拙地帶著葉棠去坐地鐵,卻因為此前沒有坐過地鐵而差點上錯了地鐵。
沒辦法,田軍和王鳳娟都是節儉的人。王鳳娟是節儉在方方麵麵,田軍則是對家裡人很大方慷慨,對自己很吝嗇小氣。所以田軍願意給女兒買幾千塊的平板電腦,卻不願意一個人出行時坐十幾塊錢的地鐵。
幸好葉棠沒田軍那麼迷糊。小個子的她拍拍抱著自己要上地鐵的爸爸的肩膀,奶聲奶氣道:“爸爸,這輛地鐵是A號線,去新安區的地鐵應該是B號線。”
“……!”
田軍的臉刹那間漲了個通紅。抱著女兒還挎著女兒書包的他訥訥兩下,又退了回來。
女兒那麼一小點,地鐵站裡的人又那麼多。田軍怕女兒被人碰了撞了,又怕壞蛋把女兒抓著跑了,是剛到地鐵站門口就抱起女兒,跟著就再也沒把女兒放下來過。
今天是開學日,這時間點又是上班點。地鐵站裡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也因此空氣格外渾濁炎熱。
被田軍抱著的葉棠看著爸爸被人擠來擠去、撞來撞去,又得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忍不住拿衣袖給田軍擦了擦他腦門上緊張出的汗水。
“爸爸,把我放下來吧。”
等田軍站穩,被田軍抱在手臂上的葉棠就如此要求。
葉棠再小再輕那也是個十幾公斤的活人。手臂上掛一個十幾公斤重的孩子和孩子的書包,還要護著孩子不被周圍的人碰到,這怎麼可能不累呢?
“不行。”
但田軍想都沒想就回絕了葉棠。
他這個當爹的神級高度緊繃,什麼累啊熱啊重啊的這會兒全不在他計較的範圍內。
隻是葉棠也是個倔的:“田恬會好好牽著爸爸的手的。”
“那也不行。”
田軍說著手一顛,讓女兒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順便換了隻手抱女兒。他那老母雞護崽兒的模樣也不知道無意間逗笑了周圍多少人。
B號線的地鐵很快就來了,田軍因為抱著孩子,不敢去和前頭的人潮擠,等他抱著葉棠上了地鐵,地鐵裡方便站的地方都沒有幾塊,就彆提座位了。
“爸爸,現在人沒有剛才那麼多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葉棠再一次提議。
覺得空氣比剛才更稀薄的田軍因為站的地方距離吊環有些遠,抓著吊環的手上都爆起了青筋,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放下女兒。
“不行。你那麼小,萬一被人當球一腳踢出門去怎麼辦?”
抱著扶杆正化妝的OL聽見田家父女的這段對話才發覺因為自己占用了整根扶杆,才致使田軍不得不去抓遠處的吊環。她連忙鬆了手,羞愧地紅著臉讓到一旁。
田軍見狀連忙對OL道謝,他這一謝倒讓OL的臉更紅了。不過這次OL臉紅的原因倒是嬌羞遠遠大於羞愧——田軍光是臉長得就夠好看了。何況他那張英俊的麵龐之下還有一具年輕精悍的軀體,以及一顆柔軟樸實的奶爸之心。
地鐵行駛得很快,擁擠的地鐵也變得愈發擁擠。地鐵的長椅上,有人男性上班族在裝睡,也有聽著歌搖頭晃腦的小青年,還有正拿方言打電話的中年阿姨以及上了年紀的婆婆。
上班族、小青年和中年阿姨都沒有要讓位子的意思。婆婆左右看看,歎息一聲,自己站起,對田軍道:“帶著孩子不容易,過來坐吧。”
田軍頓時搖頭如撥浪鼓:“這怎麼好意思……!”
婆婆嗬嗬一笑,道:“你們是去新安區吧?如果是,還離下車還早著哩!”
婆婆不知道葉棠和爸爸的目的地是南一小,隻是新安區儼然已成南都最好的學區。一些好的私人幼兒園很理解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不惜孟母三遷的心態,也把幼兒園搬到了新安區。B號線地鐵上如果看到學生打扮的孩子,那十有八.九就是去新安區的了。
“沒事兒!我有的是力氣!”
田軍笑笑,實在沒法接受老年人的讓座。
“爸爸,放我下來。我和婆婆一起坐。這樣你也不用怕我被人當球踢出去了。”
葉棠的話讓田軍臉上一紅,也讓婆婆笑出了聲。
人這種生物是真的很奇妙。當有人義憤填膺地指責周遭的人冷漠無情,指責社會世態炎涼時誰都會對這個人冷眼旁觀。而當這個人不在意這些冷漠無情、這些世態炎涼,又恰好有溫柔的人站出來給予這個人幫助時,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就像是被誰扇了耳光,不僅臉上火.辣辣得發疼,心裡也難以平靜。
聽著田軍和婆婆拉家常,葉棠偶爾插兩句嘴,這節地鐵裡的人們有的逃也似的離開,也有人感到治愈,還有人輕咬嘴唇,隻為讓自己不至於露出癡漢般的笑容。
溫柔的氛圍像是會傳染,待田軍抱起葉棠在新安區站下了地鐵,地鐵上那溫柔的氣氛依然持續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這些的田軍將女兒送到南一小的門口,有些忐忑地環視著四周。
周圍都是大孩子,大孩子們都和葉棠穿著一樣的校服。這讓田軍真切地感覺到,女兒是真的要去上學去了,她是真的要去對自己而言是未知的世界了。
心就這麼酸了起來,田軍抱著女兒竟是一時間舍不得鬆手。
“爸爸,我們到了。……爸爸?”
田軍笑著搖搖頭,把葉棠放了下來。
“爸爸你怎麼了?”
“爸爸沒事。”
葉棠歪過小腦袋,純真的眼睛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擔心:“真的?”
田軍蹲下來,把書包給女兒背上。
“真的。”
葉棠被書包墜得歪了歪身子。田軍擔心得心臟一縮,差點兒要說:“爸爸送你進教室!”
然而葉棠一點兒也不嬌氣,她雙手抓住書包肩帶站好,跟著精神十足的對田軍道:“那爸爸,我去啦!”
田軍從怔忪中回神。沒想到女兒遠比自己想象中堅強的他擠出個笑,頷首:“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