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謝珠藏就被阿梨從被窩裡叫醒:“姑娘,熊嬤嬤和司籍來了。”
謝珠藏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從床上爬起來:“這麼早呀?”
“姑娘起得太晚了些。”熊嬤嬤嚴厲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謝珠藏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司籍則好聲好氣地勸道:“謝姑娘畢竟不用晨昏定省呢。”宮中沒有皇後,謝珠藏又還沒跟玄玉韞大婚,自然不用每日晨昏定省。
“難道中宮無主,姑娘就可懶怠不理了嗎!?”熊嬤嬤半步不讓,等她被迎進內室,她行完大禮,更是硬邦邦地對謝珠藏道:“謝姑娘,莫怪老奴苛刻。人無禮而不立,老奴也是為姑娘好。”
謝珠藏冷瞥了熊嬤嬤一眼,聲音冷冽:“懶怠?陛下……免、免了我,晨昏定、定省。原來,在、在熊嬤嬤眼裡,陛下有、有錯?”
司籍立刻苦口婆心地道:“熊嬤嬤斷不敢有這個意思。隻是,今日要學‘輕步緩行’,恐怕要從早學到晚,是要耗費大量時間的。老奴們身負教導姑姑之職,才不得不勸姑娘早起。”
司籍用力強調了一遍“教導姑姑”這四個字。
現在,熊嬤嬤和司籍是謝珠藏的教導姑姑,嚴師出高徒,熊嬤嬤占理。為聲名計,謝珠藏都不能跟她起正麵的衝突。
謝珠藏了然地朝司籍點了點頭。
熊嬤嬤冷眼瞧著,突然嗬斥道:“梳什麼垂鬟分肖髻!一縷頭發飄飄蕩蕩,成何體統!換成圓髻。”
正在給謝珠藏梳頭的阿梨嚇得手一抖,梳子差點掉出手。謝珠藏眼疾手快地握穩了阿梨的手,安撫地對她道:“沒事,梳、梳圓髻吧。”
熊嬤嬤滿意地頷首:“謝姑娘還是明事理。圓髻方便姑娘頭上頂著書冊,學輕行緩步。”
阿梨給謝珠藏盤好圓髻,回頭看了眼熊嬤嬤身邊放著的書,脫口而出道:“這麼厚!?”
熊嬤嬤掃了阿梨一眼:“先前女官可是同姑娘說好了的,尚儀也當著眾人的麵,演練了何為標準的宮禮。尚儀輕步緩行時,頭上可就頂著這本書。姑娘自己定下的規矩,不會要自己破吧?”
謝珠藏沒有說話,她指了指那本書。
阿梨去搬書
——她一抱起這本書,就心下一沉。這本書很沉手,要是謝珠藏真的頂著這本書練一天,她的脖子非廢了不可。
阿梨咬了咬牙,低聲對謝珠藏道:“姑娘,這本書太沉了。比尚儀頂著的那本,要沉許多。”
司籍馬上道:“謝姑娘若是覺著累,也不妨事的,且去同扈昭儀說一聲。扈昭儀心疼姑娘,定會好好替姑娘解釋。”
謝珠藏眸色微暗,手指輕輕地點著這本書的封麵。
封麵上寫著《禮典》二字——這書可不是一般的宮規,而是司籍司裡記載所有宮中禮儀的典籍,這恐怕是她們能找到的最沉最厚的書了。
要不是麵上不好看,謝珠藏毫不懷疑,她們恨不能把書裡頭做成鏤空,往裡頭塞石頭。
隻恨她還是考慮得太少,隻在跟她們約法三章時,寫隻頂“一本書”,卻沒有詳細地規定這本書的分量。
可這一世,她可不再是那個縮在角落裡,怯怯不敢開口的謝珠藏了。
謝珠藏短促地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將書遞給熊嬤嬤:“請嬤嬤,教我。”
司籍大喜,熊嬤嬤也立刻道:“謝姑娘將發髻攏緊,壓平,然後站起來……”
謝珠藏沒有動,她看著熊嬤嬤,臉上有恰到好處的笑意:“請嬤嬤,教我。”
司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在這一瞬,她忽然心領神會地明白了謝珠藏的意思。
“謝姑娘這是何意?”熊嬤嬤也明白了,可她依舊板著臉,嚴厲地問道。
“師者,以身作則。”謝珠藏看著熊嬤嬤,緩緩地道:“是不是?”
換而言之,她頂這本書一個時辰,熊嬤嬤就也得頂著這本書一個時辰。
司籍縮了縮脖子,待在角落裡,不敢說話。開玩笑,這麼厚的一本書,她們這樣的老胳膊老腿,彆說頂一個時辰了,就是頂半柱香,那也夠嗆啊。
而且她們還不像謝珠藏,今兒累了,馬上就有女醫來揉胳膊揉腿。她們還得去貴人跟前伺候,半點也不得閒的!
熊嬤嬤緊緊地抿著唇,盯著謝珠藏。
謝珠藏端坐在銅鏡前,回看著熊嬤嬤。她目光如刀,脊背挺直,半寸不讓。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她一步,也不想讓。
“請嬤嬤,教我
?”謝珠藏聲音冷冷,手指在書封的“禮”字上,重重地一點。
這一聲,像擂鼓,讓熊嬤嬤心中一跳。
熊嬤嬤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令她氣勢如洪水泄閘。熊嬤嬤低眉,掩飾自己麵上的猙獰,微微彎腰,壓下心中的不服:“喏。”
謝珠藏施施然站了起來,翻手壓在《禮典》上,聲音淡淡:“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