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姑娘聲音一亮,天工坊一樓候著的小侍女就笑著迎了出去:“趙二姑娘裡麵請。”
趙二姑娘瞥了眼這小侍女:“常伺候本姑娘的人呢?伺候誰去了?”
小侍女下意識地先看向了謝爾雅,然後往上看了眼——常伺候趙二姑娘的人,正是天工坊裡頗負盛名的紗娘子,正在伺候謝珠藏呢。
趙二姑娘順著小侍女的視線,也看到了謝爾雅:“喲,謝大姑娘也在啊,稀客呀。”
謝爾雅緘默地朝趙二姑娘微微欠身。
趙二姑娘想刺她幾句,眼睛提溜一轉,對小侍女道:“你這呆頭呆腦的,就是不如紗娘子機靈。還愣著作甚?把本姑娘要的兩匹雲霧綃包起來呀。”
趙二姑娘說罷,不等其他人開口,就看向謝爾雅,諷刺地道:“可惜了,若不是兩匹雲霧綃,就做得成八條褶裙,分給我親近姊妹,竟是半寸也剩不下。不然,也好給謝大姑娘扯上一條,穿出去見程哥哥,豈不美哉?”
趙二姑娘說到“程哥哥”三個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
謝爾雅眸色一厲:“趙二姑娘慎言。”
“嗬。”趙二姑娘甩了一下帕子:“你彆以為我不知道,花朝節去踏青,你不就跟程哥哥走得極近嗎?”
趙二姑娘說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彆說什麼‘表兄妹’之類的幌子。我們謝大姑娘、謝大姑娘地叫著,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正經的謝家姑娘了?沒聽我們叫謝姑娘,從來不在中間加個排序嗎?謝珠藏才是正經的謝姑娘。”
謝爾雅神色一黯,抿著唇,沒有說話。
趙二姑娘哼了一聲,不耐煩地對小侍女道:“本姑娘說了這好半天話,你怎麼還沒把兩匹雲霧綃呈上來?當真是木頭木腦,沒有一點兒用處!”
這樣小娘子相爭的場麵,小侍女見的也不少。她陪笑著道:“趙二姑娘,真不是小的不給您呈上來,實在是天工坊已經沒有兩匹雲霧綃了,隻剩下了一匹。”
趙二姑娘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說什麼?我兩個時辰前來問,可還有七匹!這應天城裡,買得起雲霧綃的就那麼幾家,我可早打聽過了,她們都已經買好了。”
小侍女有些遲疑
地看向謝爾雅,她有點兒拿不準到底應不應該透露是誰買了這六匹雲霧綃。
趙二姑娘見小侍女看著謝爾雅,一時會錯了意,冷笑一聲:“你可彆告訴我,是她買的。謝大姑娘她月例才多少銀子,還能買得起一丈雲霧綃?真是笑話——”
趙二姑娘話音方落,就有人朗聲道:“是我買的。”
趙二姑娘看向樓梯,就見謝珠藏正站在樓梯上,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下。
謝珠藏身上穿著藕荷色的衣裳,瞧上去依然素雅,可卻不再顯得寡淡。是靜謐之中,又帶著點兒靈動。像她裙擺上栩栩如生的幾尾魚,隨著她的走動,仿若活過來了一般,於衣裙上的碧葉粉絕間遊走。
趙二姑娘霎時泄了氣:“謝、謝姑娘啊。”
謝珠藏或許缺膽量、缺伶牙俐齒、缺朋友,可她唯獨不會缺錢。謝二夫人當初的嫁妝,是十裡紅妝動都城。檀香木盒上的紅色綢緞,幾乎都要映紅了應天城的天。
謝爾雅沒有想到謝珠藏會下來,她皺著眉頭看了趙二姑娘一眼,擔憂地道:“阿藏,你怎麼下來了?”
謝珠藏剛剛令士林交口稱讚的名聲,可不能在小事上跌跤。
“雲霧綃。”謝珠藏朝謝爾雅了然地笑了笑,然後看著趙二姑娘,神容溫和:“我聽見,你要買兩、兩匹?”
趙二姑娘眼睛滴溜一轉,哀聲道:“是啊,我跟家中的姐妹說好了,這一次要買兩匹雲霧綃回去做褶裙,可誰知……竟隻剩下一匹了。這我不是得厚此薄彼了麼……這可如何是好!”
趙二姑娘說著,聲音哀愁。她身邊的使女適時地道:“能不能請謝姑娘抬愛,容我家姑娘一匹呢?”
趙二姑娘期待地看向謝珠藏,又遲疑地挪開視線:“謝姑娘喜歡,便是一人用上三四匹也無妨。”
求人還要擺出這樣的姿態,暗示謝珠藏揮霍無度。
“趙二姑娘,貨物買賣,本來就是先到先得。”謝爾雅擰眉道:“你何必表麵示弱,實則步步緊逼?”
趙二姑娘神色一厲:“謝大姑娘倒是說起我來了?也不見當時佯裝無意地來扈家喝茶,是怎麼‘不經意’地讓嬌嬌去請謝姑娘的?”
如果沒有當初謝爾雅的暗示,扈玉嬌就不會被激得
去探謝珠藏的虛實,現在也不會被逼得待在家中“吃齋念佛”,她趙二姑娘,也不會連買兩匹雲霧綃都要看彆人的臉色!
謝珠藏不耐煩聽她們扯皮,她揮了一下手,神色自若地道:“如果我……不勻給你,剩下一匹雲、雲霧綃,你就,不買了嗎?”
趙二姑娘掩麵:“不敢厚此薄彼呀!”
“哦。”謝珠藏應了一聲,朝一旁的紗娘子溫和地點了點頭:“既然……趙二姑娘不買,那剩下的……一匹雲霧綃,我也要了。”
趙二姑娘一僵,驚愕地看向謝珠藏。
“明碼標價,先到先得。”謝珠藏站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禮貌地道:“而且,我問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