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父與子(1 / 2)

那把龍椅再一次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但這一次,沒有遮遮掩掩的帷幕,也沒有隨侍兩邊遮擋視線的宮侍。

“陛——陛下!”扈昭儀委屈極了,她想撲到龍輦麵前,哭訴她的擔驚受怕。想讓玄漢帝像以往一樣,毫無保留地包容她,心疼她。

可扈昭儀才抬起頭跟玄漢帝對視一眼,就驚恐地往後一仰——玄漢帝目光炯炯,毫無重病之態!

扈昭儀就好像一隻被人掐住脖子的鵪鶉,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立刻就哭著為扈大將軍辯駁:“陛下!哥哥沒有做過那些事,哥哥是冤枉的啊陛下!”

玄漢帝看著扈昭儀的眼神,漸漸地冷了下來,裡頭藏著說不出道不明的失望和冷漠。

“陛下聖體複康,大福。”謝珠藏心中大鬆了一口氣。

“好孩子,快起來吧。”玄漢帝和藹可親地看著謝珠藏,高福立刻把謝珠藏扶了起來。

“你先在這兒等等。”玄漢帝叮囑道:“你那韞哥哥,朕這好兒子……”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但謝珠藏卻徹底地放下心來,畢竟,玄漢帝的語氣明顯是親近的語調,毫無責怪之意。謝珠藏匆匆地看了眼跟在玄漢帝身後頹然無聲的三皇子,立刻朗聲應了下來。

明黃的衣袍掠過扈昭儀的眼眸,扈昭儀猛地驚醒過來,連滾帶爬地跪倒地上,哀聲道:“陛下!您為何要這樣對臣妾啊陛下!”

高福哪還不知道扈昭儀已經淪為了人人可以痛打的落水狗,他為了在謝珠藏麵前留個好印象,當即就叫人捂了扈昭儀的嘴巴。

龍輦微頓,過了一會兒,又重新往正殿而去。

龍輦上的玄漢帝,卻始終沒有回頭。

扈昭儀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明黃色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終於忍不住委頓在地,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角落下來。

可她卻一點一點地裂開嘴,嘶聲裂肺地大笑起來——十數年聖眷濃,十數年深恩重。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何其可悲,她何其可笑啊!

謝珠藏無聲歎息,對高福道:“高福公公,好生送扈昭儀去偏殿吧。”

*

正殿地大臣們,早在玄漢帝來的這一路,

就已經將此事琢磨清楚了。饒是還摸不準來龍去脈,卻也已了然於胸一件事:扈大將軍,必死無疑。

隨著玄漢帝下龍輦,步伐穩健地走入正殿,養心殿兩側門大開,衛士魚貫而入,接替了宮侍捆押著扈大將軍。

“你太讓朕失望了。”玄漢帝冷眼看著扈大將軍,聲音沉沉地道:“朕待你不薄,何故如此負朕!你以為太醫署的人都跟你一樣,是國之大蠹嗎!?”

扈大將軍深深地匍匐在地上,不再反駁:“臣罪無可恕,隻求陛下寬恕舍妹。阿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玄漢帝沒有接話,一揮手:“拖下去。”

衛士直接把扈大將軍拖了下去。

“阿兄!阿兄!”扈昭儀歇斯底裡的聲音在穿堂響起,又被人迅速捂住了嘴。

扈大將軍尋聲看去,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他的發冠被粗魯地撞掉,黑白摻雜的頭發披散下來,看起來竟比場中年紀最大的丞相還要年邁幾分。

入應天城時,扈大將軍何其威風凜凜,可出這宮殿,轉瞬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世事風雲,不過轉瞬而已。

這轉瞬,讓跪在地上的老臣都有些心底發寒。

太尉主管軍事,扈大將軍論理屬於他的麾下。太尉當即就脫下官帽,深深地磕頭請罪道:“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

玄漢帝坐了下來,居高臨下地掃了眼跪著的人,眼中的厭惡和隱忍一閃而過:“今日隻了此國之蠹蟲。你們這些人,孤心裡清楚。要刨根問底,勢必要挖藕帶出泥來。臨近冬祀,事還要人辦,就隻盯著扈趙二家就罷了。”

“太尉年事已高,回鄉去歇著吧。丞相,令廷尉加急審理此案。禦史大夫,你禦史台的奏章,是不是也該篩一篩了?”

丞相和禦史大夫鬆了一口氣,均跪謝天恩。太尉將官帽留在了地上,一時連爬都爬不起來。還是丞相和禦史大夫左右攙扶著,太尉才能顫顫巍巍地走出這養心殿。

謝太傅沒有被提及,便也沒有動。玄漢帝看看謝太傅又看了眼跪著的玄玉韞,歎聲道:“謝太傅,教子之道,朕不如你啊。”

“陛下折了老臣的壽。殿下所為,皆為陛下、為家國,是仰賴效仿陛下,老臣焉敢

居功?”謝太傅低頭回道。

“他可不是效仿朕。朕尚得隱忍六年不得發。”玄漢帝看著玄玉韞,神色複雜,最終也隻歎一聲:“好些年了,朕稍想查驗,士林就會說,朕是要用莫須有的罪名,動有功之臣了。”

“他扈家的聲名,可真是好的無可指摘啊。”玄漢帝嘲弄地笑了一聲,這笑聲裡,透著森然的冷意。

如果不是扈玉嬌和謝珠藏在賞梅宴上起的衝突,這偽善的麵具,恐怕還揭不開今日這一角。

“文人士子,多有偏頗。”謝太傅謹慎地道:“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一過,朝野隻會高讚聖明無過陛下,純孝仁善無過太子殿下,這才感天動地,天佑陛下,天佑我玄漢。”

“好!”玄漢帝終於得到謝太傅這句話。謝太傅是文人士子之首,他的話至關重要。今日之事,天下本知玄漢帝病重,他卻以無恙之身現身。眾說紛紜,難保不會有人指摘他陰謀設局,毀他身後史書萬年名。

“有勞太傅。”玄漢帝微笑道,這才命人把謝太傅送了出去。

朝臣皆走,養心殿裡便隻剩下父子三人,陡然靜了下來。

高望靜悄悄地關上了正殿的門,將穿堂的的那些帷幕也關在了門後。養心殿忽地暗了下來,玄漢帝的臉在燭火中忽明忽暗。

“父皇,您還是瘦了啊。”玄玉韞先定定地開了口。

玄漢帝雖然不是麵若菜色,也沒有瘋狂地咳嗽,可他的削瘦卻是肉眼可見的。

“朕大病一場,生生給你氣活過來了,能不瘦嗎?”玄漢帝瞪他一眼:“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你,你倒好,扈家罪人來的第一天,就讓朕不得不把他下了詔獄!朕好在是已經好了,否則,你難不成還真打算剜肉來!?”

“是。”玄玉韞想都沒想,當即就應道:“兒臣原也不知道父皇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