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情所鐘(1 / 2)

“家平國寧,聽起來那麼正兒八經的理由,我乾嘛不信?”謝珠藏撇撇嘴,有點兒委屈地嘟囔道:“再說了,韞哥哥說的哪句話我不信呢?”

玄玉韞哈哈一笑:“你還真是長進了。一牙尖嘴利起來,就露出了小狐狸尾巴。”玄玉韞調笑地望著謝珠藏,眼裡藏了化不開的溫柔。

謝珠藏眼睛一亮,拽著玄玉韞的袖子,好奇地問道:“那韞哥哥,到底是為什麼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好的事,可不能反悔。”

玄玉韞笑了笑,給她的杯子滿上冰雪酒:“因為‘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玄玉韞說罷,將杯盞端到謝珠藏的麵前,靜靜地看著她。他此時的神色不見玩笑,嚴肅而又端正。

玄漢帝遠遠地聽出了玄玉韞說此話時的認真與嚴肅,他這時才皺起了眉頭——他全然不知玄玉韞將這句話重複一遍有什麼意義。玄玉韞和謝珠藏都住在毓慶宮,他們本來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麼好期望“常相見”的?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然而,謝珠藏雙手接過杯子,輕輕地歎了口氣。

玄玉韞肅穆的眼神漸漸地融化了:“孤就知道,你明白的。”玄玉韞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很淡:“也是啊,你自五歲入宮,就跟母後住在一塊兒。你怎麼會不知道坤寧宮什麼時候亮燈,又什麼時候熄燈呢?”

槐嬤嬤適時地嗆了灰,咳嗽了起來。雖然她隻咳了一會兒,卻足以讓謝珠藏和玄玉韞雙雙看向了拐角處——那兒自然空無一人。

但是,謝珠藏沉默地看了一眼拐角——如果她所料不錯,玄漢帝此時該來了毓慶宮,隻是無人通稟——她今早去送那幅《春日宴》,本來就是打的這個目的。她隻希望玄漢帝能看在他們兩小無猜的份上,不要急著往他們身邊塞人,給她多留出一點時間。

玄玉韞也順著謝珠藏的目光看向了拐角,他了然地笑了笑,放鬆地靠在椅背上,自顧自地說下去:“從巳時到辰時到卯時,越來越早。”

“韞哥哥……”謝珠藏遲疑地開口,想要打斷玄玉韞的話。昭敬皇後是玄漢帝心中的痛楚,他們都知道。她

不知道玄玉韞若無其事地提及,究竟有沒有領會到,玄漢帝來了。

卻沒想到,玄玉韞看了看她,然後伸手沾了沾茶杯裡的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父”字。

他伸手拂去桌上的字,鎮定自若地看著謝珠藏:“阿藏,你知道坤寧宮和養心殿之間有多遠嗎?”

謝珠藏啞然失聲地看著玄玉韞,她已了然玄玉韞的意圖。他想借此機會,在玄漢帝麵前迂回地剖白心跡。

可她本以為,玄玉韞會不露聲色地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比如那句“家平國寧”,其實說的就很好。可玄玉韞如今這話要說下去,或許該落得個“石破天驚”。

坤寧宮和養心殿之間有多遠?不過一條宮道分東西,兩道宮牆之隔罷了。

然而,“至近至遠東西。”謝珠藏看著玄玉韞,緩緩地吐露出了這六個字。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玄玉韞沒有說錯,她太明白坤寧宮是如何一點點地改變了熄燈之時的。從殷切期望,到漠然以對,不過就是那麼幾個瞬間。這一段短短的宮道,令夫妻生而不得見,又隔了生死。

哪怕玄漢帝寵愛扈昭儀是想拿扈昭儀當幌子,可後宮三千佳麗,難道都是幌子嗎?

“是啊。”玄玉韞知道謝珠藏明白了,他的目光越來越沉靜,原本心中對於思及往事的百味雜陳,此時也都淡了:“世人都說那樣很好,或許吧。”

“可我不想。”玄玉韞連敬稱也不用,看著謝珠藏的眼睛,認真地道:“阿藏,我不想。我隻想要一盞,無論我何時走、何時歸、往何處去,都會替我點燃的燈火。”

“三千燈火耀耀,那都是假的。一朝虎落平陽,她們全都會滅,誰也不會紆尊降貴地燃著。全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人,不論我是什麼身份、遇何等處境、受何等褒貶,都隻視我為‘韞哥哥’。”

不是二皇子,不是太子,不是懷慜太子的弟弟。隻是玄玉韞,隻是他自己而已。

不論在什麼時候,謝珠藏的心思從來沒有變過。

而不論在什麼時候,玄玉韞永遠珍視這樣的心思。如那張放在荷包裡小心珍藏的荷包,貼身的放在最妥帖的地方,日日戴著。

淚水順著謝珠藏的眼角,靜靜地流淌了下來。

玄玉韞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你還真是個傻的,這有什麼好哭的。母後去世前,不是拉著你跟我的手說,要讓我一輩子對你好嗎?我今日說的話,你不早就該知道了嗎?”

謝珠藏用力地搖頭:“那不一樣,不一樣的。”

她手中的酒杯搖晃,杯中的酒都快要灑出來。玄玉韞點了點謝珠藏手中的這杯酒,替她壓著:“哪兒不一樣?”

“一輩子對我好,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謝珠藏緊握著那杯酒,堅定地看著玄玉韞:“韞哥哥,你從來沒說過你心悅我。”

謝珠藏執拗地看著玄玉韞。玄玉韞的臉一下就紅了。他眼神不由得遊移到了萱椿亭外的杏樹上,在思索怎麼樣才能更好地顧左右而言他。

可謝珠藏卻一口抿了杯中酒,一抹嘴唇,就好像要借著這絕不醉人的冰雪酒壯膽似的。

她無比認真地看著玄玉韞,一字一句地道:“韞哥哥,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這句話,她早該問了。上輩子,就該問了。

“瓶子裡的杏花好像有些蔫了……”玄玉韞想走,順手去折一枝杏花什麼的,卻被謝珠藏緊緊地攥住了衣袖:“韞哥哥。”

玄玉韞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