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是我唯一的妹妹,父母不在,自該由我這個兄長照顧。我當然不會看著她受寒毒所擾,淪為廢人。而少虞天生無垢之體,是引渡寒毒最好的容器,她和阿瑾之間,我自然隻能選擇阿瑾。”
“叔父覺得,我可是該讓阿瑾受這般苦楚?”
容洵呼吸一窒,一時竟無言以對。
良久,他才開口,語氣艱澀:“若寒毒是為了阿瑾,那你為何要騙少虞,寒毒是她生來所帶?”
“若是她知,心中難免生出怨恨,那不如不知。”容玦回道,全然不覺自己做錯了什麼。
“何況——”容玦輕輕笑了笑,“如今她不是知道了麼。”
這一刻,容洵在他眼中看到了令人心驚的冷漠。
容玦往日總是一副溫和神情,在容洵眼中,他處事周全,待人至誠,實在找不出什麼不足之處。
而如今,容洵終於看到了他甚少展露在外的一麵。
“她替阿瑾引渡寒毒,叔父收她為徒,讓她做了鏡明宗弟子,把這當做一場交易也未嘗不可。”容玦見他神情,又道。
“容玦!”容洵厲聲道,“事到如今,你還在詭辯!”
“你分明知道,若少虞是無垢之體,就算她想拜入天水閣,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而如今她……”
容洵想起之前日日勤修不綴,還是無法突破煉氣七重的太上葳蕤,幾乎有些說不下去。
“你這樣做,分明是斷送了她的道途,於我輩修士而言,與死又有何異!”
若是他早知此事,絕不會……
他又有什麼資格怪少虞沒有照顧好泠竹?思及前日之事,容洵心中愧疚更甚。
容玦抬起頭:“可她還活著。”
“如今她還活著,更做了鏡明宗的大師姐!”
“倘若我沒有將她帶回容氏,她或許早就死在了那個雪天。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欠容氏的。”
容洵震怒道:“你救過她,難道從此她的生死便都由你決定?這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容玦不閃不避地對上他的目光:“這就是我的道理。”
她為容氏奴仆,生殺予奪,自然都該由他說了算。
目光相接,容洵終於知道,容玦如今所言皆出自本心,這正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他立在原地,看著容玦,啞聲道:“兄長溫和仁厚,你為何與他半分不肖?”
容玦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他就是太過溫和仁厚,才會死在彆人手中!”
聽到這句話時,容洵如夢初醒。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錯看了容玦。
或許早在父母橫死那一日,容玦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容洵口中如父親一般溫和仁厚的人。
容洵有些無力地轉過身:“少虞如今十六歲,十六年相處,你對她竟無絲毫歉疚麼?”
他利用了少虞,卻還讓世人都以為,是少虞欠了容氏大恩。
即便是一株草木,相處十六年,也不該全無感情。
“叔父當知,為大事者,不可婦人之仁。”容玦回道。
容洵再無話可說,見他如此,容玦俯身一禮:“叔父若是無事,玦便先告退了。”
——
微風習習,一張竹筏推開水麵,緩緩向鏡明宗行來,湖邊楊花被吹落枝頭,浮在水麵,隨水而去。
遠遠便能看到島上樓閣相連,水天一色,宛如世外桃源。
少年站在竹筏上,身姿挺拔,那雙桃花眼生在他臉上,便是含笑看人,也絲毫不顯輕佻。
竹筏很快靠了岸,燕愁餘走上鏡花島,尋了看守在此處執法弟子說明來意,不多時,便被帶到了容洵麵前。
方才和容玦一番對峙的容洵臉色並不好看,他接過燕愁餘手中的信箋,展開閱畢,麵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
當年容洵尚且不是鏡明宗掌門,行走天下,結識無數至交好友,鬆溪劍派的守書人餘老便是其一。
“原來小燕你是老餘的後輩。既然來了,不如在我鏡明宗多留幾日,恰好再過幾日,宗內雲湖禁地再開,小燕也可往其中一探。”容洵笑道。
燕愁餘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他來鏡明宗,本就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雲湖禁地,看一看鏡花島日月同升的異象。
鏡明宗待客之處原本不在鏡花島,但餘老與容洵關係極好,他便也將燕愁餘當小輩看,特地囑咐執法弟子,在鏡花島中尋一暫居之處。
但一路看過去,燕愁餘卻隻道再看一看。
執法弟子不由道:“道友難道對方才幾處弟子居都不滿意?”
燕愁餘笑了笑:“我想尋一僻靜之處,以免攪擾了門中弟子。”
有人天生喜靜,執法弟子表示理解。
說話間,不遠處一片爛漫的紫色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