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蕭允澤去到了一座空殿,那裡已經廢棄了多年,站在外麵枝繁葉茂的梨樹下,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向了那邊。
宮燈被風吹得燈影搖晃,他一步步朝那邊走去。
守門的宮人給嚇了一跳:“殿下,這大半夜的,您怎麼會來此處?”
蕭允澤看向了他:“……這裡都廢棄了這麼久,你怎會守在此處?”
宮人笑了笑:“這裡並不是廢棄了啊,隻是鮮少有人來,百年前又被列為了禁宮,後來就一直沒人入住了。其實裡麵還保存得很好呢。”
蕭允澤的眼底染上了悲愁,他一步步的朝那邊走去,記憶還處於混亂之中。
這個宮殿是曾經囚禁蕭宸的地方,也是他被韓錚一箭射死的地方。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人在此處靜靜。”
宮人自然不敢多嘴,便很快離開了這個地方。
蕭允澤走到了裡麵,並未因此地是自己的葬身之所而恐懼。
他隻感覺到了悲痛。
他所愛之人,百年前就已經離開了。
甚至他作為燕擎的那一世更加淒慘,連這種被保留下來的宮殿都找不到了,睹物思人也沒有與他相關的物件。
無論哪一世,隻要一想起,就會心痛難當。
他垂下了眼眸,掩去過於複雜的表情,就這麼將門給關上。
他不知該如何麵對此時的楚宴,作為蕭允澤的這一世,他同樣對之付出了真心。
蕭允澤的心裡……甚至隱隱覺得那就是他的愛人,可這麼憑白無根據的事,蕭允澤不敢去想。
接下來的幾日,蕭允澤明顯的躲著楚宴。
他和韋柯在殿中商議該如何抓住聶靖雲,正當此時宮人卻過來稟告:“殿下,周公子求見。”
蕭允澤沉默的用指腹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身上籠罩著沉重。
韋柯見蕭允澤沒說話,便對宮人說:“周公子來求見,你就直接讓他進來便是,用得著稟告嗎?”
那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這小宮人,還真沒眼力見兒。
“那奴這就請周公子進來!”
宮人小跑著正要過去,卻聽殿上的蕭允澤開了口:“告訴他,我去了父皇那裡。”
宮人很是驚訝,殿下這是厭了周公子麼?為何要瞞著周公子?
“還不快去。”
“是!”小宮人連忙跑了出去。
而外麵的楚宴也沒有過多糾纏,聽到了這句話過後,便自己離開了。
對於蕭允澤的態度,韋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殿下這些日子怎麼有些避開周公子?”
蕭允澤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胡說些什麼?”
韋柯覺得疑惑:“前些日子殿下和周公子分開一會兒都不歡喜,如今周公子主動來見殿下,殿下卻假裝不在。”
蕭允澤心口一疼:“我並不是……不想見他。”
韋柯奇怪於蕭允澤的態度,若非他一直和蕭允澤待在一起,還真以為蕭允澤被江湖上某個會易容術的人給假扮了。
大約是兩人發生了什麼矛盾?
韋柯皺緊了眉頭,將藥丸獻上:“殿下,這是新做的藥丸,一直服用的話,可以壓製殿下的病。”
蕭允澤閉著眼,按壓著發疼的太陽穴:“……嗯。”
韋柯見他如此,又不住的多說了一句:“這就是當日,取了周公子的血做成的!”
蕭允澤睜開了眼:“叫他以後彆那麼傻。”
韋柯的眉頭皺得更緊,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也隻能趕緊退出了殿中。
屋內光線極暗,蕭允澤坐在最裡麵,那些黑暗在他身上,仿佛是壓了一層巨大的陰影那般。
韋柯隻是看了一眼,都覺得心酸。
他卻不明白蕭允澤對楚宴的態度。
韋柯走出了這裡,急忙追上了快要離開的楚宴:“周公子,請等等我!”
楚宴回過頭,見韋柯跑得氣喘籲籲,不由問:“怎麼了?”
韋柯的手心出汗,又不能暴露蕭允澤就在殿內,隻好對楚宴說:“方才我也在殿內,原本是想找殿下的,卻發現殿下不在裡麵,大約聶家的事情太難辦了,殿下去找了陛下吧。”
看他解釋了大半,楚宴卻顯得很平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韋柯手足無措,總覺得楚宴這樣子像是發現了自己的謊言。
他是不是弄砸了?
楚宴一笑而過:“韋大人,你能不能同蕭允澤求求情,讓他放我出宮?”
韋柯睜大了眼:“周公子今日來,就是想告訴殿下這件事?”
“嗯。”
韋柯臉色沉重:“周公子,你被聶靖雲喂了樨元丹,前幾日又取了血。殿下命我照顧好你的身體,我便有責任……”
楚宴打斷了他的話:“蕭允澤不想見到我,如今在這裡,不是惹得他生煩,同我相看兩厭嗎?”
韋柯隻能以沉默對之。
楚宴說了句失禮了,便徑直的離開了這裡。
望著楚宴離去的身影,韋柯忽然覺得心裡很不好受。
這兩個人,怎麼會弄成這樣?
—
禦花園草木葳蕤,樹影婆娑。陽光燦爛,天空藍得一覽無垠,天氣倒是極好。
楚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剛一坐下,就聽腦海裡的係統說起了話。
[主人是真心想出宮?]
[不出宮喬翰秋怎麼辦?還有虐聶靖雲的任務!]
係統小心翼翼的問:[看樣子蕭允澤已經記起某些記憶了……]
楚宴的氣壓更低了,嘴角揚起一個冷笑:[很好,竟然敢躲著我了。]
楚宴現在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麵很高興,蕭允澤會這樣,也是因為前世記憶給他影響太深。一方麵楚宴又覺得非常之不爽,因為蕭允澤這些天一直在躲著他。
[那主人怎麼不多跟蕭允澤在一起,暗示他明白之前的世界都是主人?]
係統用了暗示這個詞,蕭允澤自己悟出來還好說,但楚宴這邊是絕對不可以透露的。
[他現在躲著我,存了心不想見我。現在還非得去他那邊,隻會適得其反。倒不如讓他主動找我。]
係統傻乎乎的問:[主人打算怎麼辦?]
楚宴沒有回答,而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當天下午,韋柯就派了馬車過來,說蕭允澤同意他回周家了。
楚宴笑著對韋柯道謝,隻是他身體羸弱,臉色又蒼白,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強撐。
韋柯見他如此,也覺得心疼起來。
那些血可是他親手取的,殿下這樣,就像是取血之後就翻臉不認人似的。
他作為蕭允澤下屬,卻頭一次不想幫著蕭允澤。
“韋大人,多謝你替我轉達。”
韋柯心有戚戚,長長的歎了口氣:“我看得出來,殿下是喜歡你的……周公子也彆想太多了。”
誰知等韋柯說罷,楚宴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想要我的血就直說,不必如此拐彎抹角,非要等我付出了真心,他才……”
他才什麼?
後麵那句話韋柯沒有聽到了,卻能猜出楚宴想說什麼。
韋柯更加無奈:“我開的那些藥得按時服用,這樣才能減輕樨元丹的影響。”
“……那些藥,我不想吃了。”
楚宴說完了這句,便已經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等上了馬車後,楚宴就開始閉目養神。
係統欲言又止:[主人……]
[噓,我是故意這麼說的。]
故意?
係統頓時就不說話了。
這玩兒的是什麼招兒?
天色也逐漸暗淡下去,夜雨很快就下了下來。宮殿在薄霧中暈染開,很快地麵就積了水窪,雨水滴落在上麵,泛起了水紋漣漣。
韋柯在原地佇立許久,等雨都下到了他的身上,他才緩緩轉身離開了這裡。
這次來送楚宴,韋柯隻覺得楚宴句句戳心。他還幫著蕭允澤騙了楚宴好幾次,韋柯更是覺得心裡難受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韋柯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蕭允澤身邊,才向蕭允澤稟告了今日的事情。
燈火之下,蕭允澤的手指間夾著一枚白玉棋子,聽到了韋柯的話,他下棋的動作一頓:“他真的這麼說?”
“是……”
蕭允澤抿著唇:“行了,你下去吧。”
韋柯有些不解,可他已經問過好幾次,蕭允澤都不願意說。
韋柯隻得自行離開,可語氣卻變得僵硬:“殿下既然要取血,就直接派人便是,何必騙周公子真心……”
蕭允澤的身體僵硬,並未做過多的解釋。
“周公子走的時候,臉色蒼白得就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臣真擔心他會撐不下去。”
聽到這些,蕭允澤的手驟然捏緊。
那顆白玉棋子,也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因為力氣太大,他將玉石都捏了個粉碎。
韋柯搖了搖頭:“殿下,臣告辭了。”
等韋柯轉身,蕭允澤才道了一句:“等等。”
韋柯腳步一頓:“殿下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