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姬嚇得花容失色。
“東、東君。”
龍鳳的黑影出現得很快,消失得更快,還未等天姬出聲,那個黑影就消失了。
太啟這才回過頭,問天姬說;“這就是你之前傳我的,說萬神殿出現的異象嗎?”
“正是此景。”天姬心有餘悸,垂下頭向太啟稟報這段時間以來發生過的異象。
“自東君上次下山後,萬神殿偶有異象,或是龍鳳二神異化黑影,又或是萬神香火台上起血霧,至今約摸有四五次,之前數次,我曾下地底探訪龍鳳二神,發現二神並未有異況,又查探過各香火台,也未發現這血霧究竟來源於何處。”
“幻象?”
龍鳳二神是上古瑞獸,龍神自出生起便鎮守昆侖龍脈與太啟的神格,鳳神則自上次涅槃後重生便在太啟身邊長大,二神都是太啟一手喂大的,那些香火神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強迫龍鳳二神結下血盟印,龍鳳二神也從未下過昆侖,不可能被血盟印汙染。
太啟隻有想到幻象這一可能,隻是若是再深想,這幻象究竟從何而來,又覺得內心有些不安。
這昆侖上有六百多位神官,有神官長期往來於三界,誰也不敢保證,他們之中沒有神結了血盟印。
“按照我之前吩咐的,留部分神侍鎮守昆侖,部分神侍隨我下昆侖,其餘諸神,想辦法儘快遣散。”太啟點了幾個神名,又對天姬說,“以及,不管昆侖和凡間世界發生什麼事,你不可離開萬神殿。”
“是。”天姬知道萬神殿對太啟而言意義重大,她雙手朝上,一把長刀從虛空中落入她的手裡,她雙手持刀跪下,道,“天姬誓守萬神殿。”
這一次回昆侖,太啟去得匆匆,回來得也匆匆,隻因為如今形勢變化太快,很多決定已經不是提前謀劃便可以施行的。
譬如之前計劃由國屬特彆行動處精銳隊員埋伏於虞王陵封印處,伺機將攻入的香火神圍剿,也因為最近各種特殊案件頻發,不得不撤離以調查那些特殊案件,隻能由太啟身邊的神侍頂上。
太啟並不懂調兵遣將,兵法對他而言隻是他在昆侖漫長歲月裡的讀物罷了,他也沒想到有一天昆侖諸神大戰真的會來臨。
若是事情發生在幾千年前,解決這群香火神不過是毀滅三界,讓三界重啟而已,那時的太啟不會有任何遲疑,亦不會擔心天道加在他身上唯一的束縛,他不愛世人,沒有一絲憐憫心,也不知道什麼是力量強弱,什麼是喜怒哀樂。
那是太啟力量最鼎盛的時期,與天道並肩,是三界唯一的主宰。
“然後,我變弱了。”從昆侖回來時,正趕上吃晚飯,因為最近忙碌,虞淵簡單做了炒飯,兩人將就著吃完了,圍在茶幾邊討論著接下來的計劃。
虞淵敲打著鍵盤的手停了一下。
“那你後悔嗎?”
太啟啃著蘋果抬起頭:“嗯?”
虞淵問:“你後悔嗎?過去你不必在意這些,你大可以毀滅掉世界,和天道抗衡,三界毀了又能重啟,何必如今這麼被動。”
太啟的腦回路總是在奇怪的地方轉彎:“我有給你說過,我如果大肆殺戮,是會有天譴的嗎?”
虞淵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不過他反應極快,反問了太啟一句:“原來是這樣嗎?”
“對。”太啟四周看了一圈,小聲說,“這是我最大的秘密。”
虞淵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那就彆說了。”
“反正我也說過了——啊,不對,你剛剛是在說這件事嗎?”
虞淵繼續糊弄笨蛋老婆:“我第一次從你這裡聽說。”
“可能我理解錯了。”太啟也不在意,“反正你也知道了,那我就和你直說了吧,我和天道同歲,一般來說,原生之神不能乾涉天道的法則,同理,天道的法則也不能乾涉到原生之神,但是,天道為了維持三界正常運轉,讓我身上落下了唯一的束縛。”
“如果我大肆讓輪回世界的鬼神和凡人非正常死亡,昆侖世界的神明隕落,會有天譴降落在我身上,這對三界的人神鬼適用,對於我來說,也是適用的。”
“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天譴到底是什麼,力量有多大,也許能搏一搏也說不定呢。”
“但是你呢,當人想鹹魚,當神王也天天在昆侖上看凡人給你演的小電影,什麼也不想管,還被白帝用一把劍給騙了,現在要背刺你。”虞淵接過了太啟啃完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裡,又遞過去一個剝開的芒果。
太啟不滿地接過虞淵遞過來的芒果:“你們凡人的小電影,不就是讓我沒了神性有了凡心的罪魁禍首嗎?”
“對,還有你那個先祖虞王,天天給我帶些好吃的好玩的,我能不憧憬凡間世界嗎?”
“那你後悔嗎?後悔現在丟失了神性嗎?”虞淵看著太啟。
他看起來是在很認真地問這個有些深奧的問題,隻是太啟卻從他眼裡看到了足以融化一切的溫柔。
“不後悔。”太啟說,他把頭靠在虞淵的肩膀上,快樂地啃著芒果,“因為當一個凡人,真的很開心。”
虞淵有些克製不住地激動,他壓下內心的悸動,又問;“就算沒有了過去足以和天道並肩的力量,也不後悔嗎。”
“有什麼值得後悔的。”太啟說,“我有你啊。”
他騰出一隻手,在電腦屏幕上指點著:“就算在過去,我也不會懂這些部署這些分析,這些就足夠彌補那點小損失了。再說了,你說的力量也並沒有丟失,而是我現在有了更多的選擇,這些選擇,來自於你。”
“我想給你最好的,太啟。”虞淵低聲說。
這是一句奇怪的情話,隻可惜太啟隻顧著啃芒果,並沒有發現虞淵的異樣。這句話像是說給太啟聽的,又像是虞淵說給自己聽的。
他漫長的回憶裡有很多孤獨的影子,這些影子拚儘一生追求的,也不過就是方才那句話而已。
而太啟的“不後悔”,便是對他和“他們”,最大的慰藉了。
更何況,太啟還給了虞淵一個芒果味的甜甜的吻,無人知曉,虞淵是在多麼強大的意誌力下,才讓這個吻隻結束於一個吻而已。
過去太啟總擔心虞淵太弱,扛不住娛水之歡的意外。
如今,這個擔憂也迎刃而解,留下的隻是時間問題了。
虞淵有自己的考量,電話也來得湊巧。
虞淵一手按住懷裡的太啟,一手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陳禮賓打來的。
“虞總,我是陳禮賓,百花鎮那邊的神位已經布置好了,除了幾個相關項目公司的工作人員,其餘都是保密進行的。”
“好的,辛苦了。”
虞淵掛斷電話,摁住太啟作亂的手,讓他放在膝蓋上坐好。
太啟有些疑惑。
“不可以嗎?”
虞淵板著臉:“不可以。”
最近家裡沒人,煤球回了百花鎮,麒麟則被送到趙天端那裡寄養,現在是二人世界,快樂也花不上多少時間,加上虞淵過去很主動,太啟怎麼也想不出來,為什麼虞淵會說不可以。
想來想去,太啟隻有一個答案。
太啟問:“你怕我會揍你嗎?”
虞淵說:“……”
太啟還以為虞淵是因為男人自尊,不好意思明說,他很認真和虞淵解釋道。
“我不會揍你的,因為也不會進入,所以不會痛……(以下省略幾十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虞淵心裡歎了口氣,太啟是真的笨,他都不知道自己把這些生猛詞彙一本正經地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嗎?
他都快熬不住了。
所以太啟的嘴再一次被捂住了。
他說:“我怕克製不住自己……我最近比較敏感。”
在太啟的啟的掙紮下,虞淵很快就鬆開了手。
沒想到太啟第一句話就是問:“哪種敏感?”
虞淵又把太啟的嘴捂住了。
他終於知道太啟鬨著要看小皇文,是為什麼了。
這不是多了很多詞彙嗎?
“還是怕被我揍。”
再太啟的抗議下,虞淵又一次鬆手,太啟斷定到。
“行行行,我怕被你揍。”虞淵認輸了,有些事情是和太啟說不通的,他隻有像老師糾正分心的學生一樣,又哄又講道理,讓太啟專注到手頭的事情上來。
“好吧。”太啟說,“反正硬的不是我,你們凡人就是口嫌體直。”
虞淵麵無表情站起來,去了衛生間,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
太啟趴在茶幾上都快睡著了。
虞淵在太啟身邊坐下來。
太啟睜開眼,把手機推給虞淵。
“陳禮賓又來電話了。”
虞淵拿過來一看,通話時長才一分多鐘,猜到是繼續說神龕的事情。
“是不是彙報虞王陵附近監控的事情。”
太啟說:“你怎麼知道?”
虞淵說;“我製定的計劃,陳禮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會不知道?”
“哼,就你聰明。”
太啟靠過來,兩人依偎在一起,對照著百花鎮和虞王陵附近的地圖,確定太啟帶下來的一百多位昆侖正神神位的位置,不時聊幾句。
能留在昆侖當神官,特彆是作為太啟近侍的香火神,力量都非同一般。尤其是這一百多位昆侖正神自封神後就從來沒有下過昆侖,直接埋伏在虞王陵附近,肯定會被白帝察覺。
太啟也不可能讓他們和騰蛇南正重一樣,加入林啟蜇手下的一隊出任務,一來是擔心突增人手會引起國屬特彆行動處的懷疑,二來則是考慮到香火神突襲虞王陵,會措手不及。
但凡間世界憑空多出一百多位昆侖正神,放他們在凡間世界隨便遊蕩,更是不可能的。後來還是虞淵想了一個辦法,他趁著萬代盛業和百花鎮旅遊局合作開發旅遊項目的機會,偷偷在百花鎮各大神廟布置了一百多個神位,同時讓太啟囑咐百花鎮山神帶這些昆侖正神認識凡間世界。百花鎮如今香火旺盛,又有不少民間遊神,是從昆侖到凡間世界之間最佳的緩衝帶,這些正神可以迅速適應。
同時,虞淵把這些昆侖正神受持過的一些小件埋在虞王陵附近,百花鎮離虞王陵不遠,如有狀況發生,可以方便這些昆侖正神調動。
餘下的,則是林啟蜇提供的一些特殊監控設備,是林啟蜇帶領的一隊從虞王陵附近撤離時交給虞淵的。
“林啟蜇頂著很大的壓力啊。”虞淵和太啟敲定最後一個監控後,感歎道。
這些監控不是市麵上流通的設備,這批設備來源於國屬特彆行動處的武器庫,不僅可以監控人,還可以隨時監控虞王陵附近空間和能量的變化,定位異常能量波動點。
因為虞王陵占地麵積大,加上五個封印點都需要布置,這批設備的數量也是龐大的,交給虞淵和太啟時,林啟蜇隻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
太啟不太懂凡間世界的人事,他問:“之前不是說林啟蜇要補上那個副處的位置了嗎?副處難道不能調動這批設備嗎?”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林啟蜇還沒提上副處。”虞淵說起這件事,也有些頭疼,“這些事件就是有備而來,故意引開國屬特彆行動處,所以,隻希望白帝和那些香火神早點來,否則我真怕林啟蜇撐不住了。”
為了引白帝儘快現身,虞淵頻繁動作,媒體放出了各類關於虞王陵的消息,民間也在傳聞如今各類怪異事件頻發,恐怕需要重器出世治亂了,他甚至還請薛同拜訪不少堪輿五行的專家,造成一種“東君也想方設法要進虞王陵”的假象。
可是非正常案件還是越來越多,白帝遲遲不肯露麵,加上如今自媒體發達,這些案件越來越包不住了。
在深夜裡,骨偶也難得看到他的主人遠遠看著虞王陵,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您還是在擔心一百二十年前進虞王陵的那幾個人嗎?可您不是調查到他們的身份了嗎。”
虞淵說:“正是因為沒有調查出有用的消息,因種下了,卻不見果,所以我有些擔心。”
“還有這個傑拉德,和我當年預見的,還真的有些差彆。”虞淵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被氣笑了,“不上台麵的手段,但是有用。”
起初虞淵以為這些異常案件是為了引開國屬特彆行動處,後來則以為是香火神要擾亂三界,所以頻繁在凡間世界曝光,到了這幾天,虞淵才發現,有些案件已經變成了連續劇,這幕後的操盤手以一種玩物的態度看著芸芸眾生,對這種引起凡間世界恐慌的“遊戲”樂此不彼。
“朋友們,大發現,山海經可能不是編的!”
“龍是一種四維生物,這也證明了為什麼龍沒有翅膀,卻可以在空中飛行,我們看到的龍,很可能不是真正的龍,而是四維空間在我們存在空間的投影。”
“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件,讓我再一次想到了上古史是不是等於神話史這個論題,十王時代是我國上古史真實存在的,從考古發現看來,在十王時代,冶煉技術得到了飛速的發展,那麼傳說中的十王獻劍究竟是不是真的呢?天子劍是否真的存在?十王是否真的被封神,我覺得,答案可能要揭曉了。”
“有沒有什麼比較官方的研究文章啊,西方那麼多研究黑魔法,塔羅的研究,那我們華夏呢?看到最近的一係列視頻好好奇啊。”
在國屬特彆行動處的努力下,這些事件被暫時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學熱的興起。就和上個世紀的氣/功熱,世界末日論的熱度一樣,經由網絡發酵,變成了科學和玄學的巨大衝撞,華夏複雜的神話體係,上下五千年裡民間的秘密結社和門派,各地不同的崇拜和民間神明,上古巫術,民間秘術,風水堪輿,五行六壬,每一個都有足夠的話題度。
情況似乎開始好轉,直到一個名叫原生教的宗教組織露出了水麵。
這個早就被國內定性為xie教的組織,收集了這些天裡發生的所有視頻,輔之以大量詳實的研究資料和圖片,對東方的神學、民間宗教、秘術做了梳理。
在直播裡,傑拉德穿著樸素的T恤和運動褲,用中文和網友們聊天。
“一百多年以來,原生教致力於研究各國神學、宗教學、神秘學,追尋神跡,探訪地球無人之地。我們在研究什麼呢?是神本身嗎?不,我們研究的是人類未來的方向。神不死不滅,而我們人,為什麼要承受癌症的痛苦,為什麼要被器官的衰竭所束縛?”
“人類,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嗎?”
“疫情,全球變暖,局部衝突,山火,地震,地球還給了人類多少時間?”
“是的,我們原生教也有神,黑但丁是原生教唯一的神,而在一百多年前,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您還對原生教,對東方玄學,西方神秘學有更多的疑問,可以關注我們的頻道,我們下一次直播再見。”
……
“媽的,我就知道他們有這一出!”
看到這個直播的林啟蜇氣得罵出了平生第一句臟話,他重重地合上電腦,切斷了這個直播。
身為原生教教主的傑拉德在直播露麵時,容貌已經不太一樣了,可林啟蜇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在國內有著諸多案底的外國人。
“林隊,我們有牆,群眾們看不到的。”
最近已經抓了太多騙子和xie教組織,有隊員已經見怪不怪了。
還有一隊隊員在安慰林啟蜇,他們知道林啟蜇最近壓力很大。
“林隊,最近也就是神秘學討論熱,大部分群眾不會信這些的。”
“對,這就是我們國屬特彆行動處存在的意義,我們並不是故意掩蓋這些事件,而是我們要保護群眾的生命財產不受這些事件的影響。”
“還要隔離神鬼和凡人的距離,不讓他們覬覦我們凡間世界。”
騰蛇也走過來,看到其他電腦還放著的直播黑屏,說了四個字:“妖言惑眾。”
“除非他來個大的,要不看圖說話,我也會。”有隊友打著哈哈,拿著一瓶冰可樂走過來,遞給林啟蜇,“林隊,消消氣。”
“等等,出預告了。”
有隊員說道。
這幾天以來,原生教頻繁開直播,每次開直播之間都會提前發一個短視頻,預告下一次直播的內容。
然而這一次,視頻打開,卻隻有一行字。
所有看到這行字的隊員都愣在了原地。
幾秒鐘後,才有人念出來。
“下午一點二十分,華夏,日食,龍鳳呈祥。”
林啟蜇正背著身生悶氣,聽到東君兩個字,猛地站起來,他掃了一眼屏幕,問:“今天有預報日食嗎?”
一群人如夢初醒,有人拿出手機。
“沒,沒有啊。”
“現在幾點了?”
“下午,一點,一點十五分!”
“快!趕緊給太啟打電話!”
“聯係處裡,啟動最高級彆應急措施!”
一片兵荒馬亂中,所有人都按照林啟蜇的命令,企圖阻止這場預言。
可惜,已經遲了。
太啟接到電話已經是兩分鐘後,天空在漸漸變暗,沒有預告的日食,讓華夏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凡人,經曆了幾千年前先祖們的恐慌。
太陽在頭頂漸漸消失,黑色的條狀和傘狀的黑影圍繞著太陽,像是活物一樣蠕動著,侵蝕著它,直到整片土地變成一片黑暗。
“怎麼了?”
“天怎麼黑了?”
“今天有預報日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