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霍聞澤輕笑了一聲,“很辛苦吧?”

“也還好,”淩燃點點頭,才反應過來,霍聞澤其實看不到,就加了一句,“跟平時訓練的強度差不多。”

他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苦。

從f國戰失利後,他為了備戰總決賽,可比這苦得多,是半夜驚醒都要去健身房加訓的程度。

霍聞澤頓了頓,“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拿到金牌固然好,但你的人生並不是隻有拿到金牌這一件事。”

可他就是為了拿到金牌,才會穿進書裡。

淩燃默了默,還是嗯了一聲。

霍聞澤一聽,就能猜到電話那邊的少年肯定又是一副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瞼上,看上去就很乖巧很恬靜很聽話的樣子,其實心裡卻早就打定了主意。

是得讓他的新教練掰掰這個牛脾氣。

霍聞澤對薛林遠的話更讚同幾分,又交待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淩燃靠著走廊牆壁上冰涼涼的瓷磚,微微仰起頭,看著走廊裡掛著的大燈。

跟冰場的鋼鐵骨架上懸著的一般無二,大概是采購的人嫌麻煩,乾脆裝得都一模一樣的燈。

白花花的,很明亮,又很冰冷。

就像是冰場的溫度。

他知道霍聞澤沒有說完的話意。

霍聞澤想勸自己,不要執著於金牌,更多地去享受挑戰和比賽的過程。

但真的能做到嗎?

少年用手捂了下臉,神色反而越發堅定。

他是真的很想拿到所有的金牌。

明清元的情況,即使他自己不說,淩燃也能猜到,這位現役的一哥大概熬不了多長時間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淩燃一閉眼,仿佛就能看見漫天即將壓下的密布烏雲。

這是華國男單的deadle。

一旦明清元倒下,以華國現在的男單儲備,隻怕是連一場國際賽事成年組的自由滑都進不去!

到時候,原本不多的冰迷一定會流失,國內冰雪圈更是唱衰一片。

且不說夏正天剛剛起步的冰刀廠一定會被卷土重來的ir壓倒,就連普通的冰雪俱樂部都會流失大批客源。

原本,俱樂部就是吸收大量退役運動員的去處,這一下,又不知有多少運動員會流離失業。花滑圈的運動員雖然相對家境不錯,但在街頭賣藝的運動員,又不是第一次在報道裡出現過,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淩燃不缺錢,但他的那點錢,比起這個巨大的缺口,絕對是杯水車薪。

所以淩燃總覺得,有什麼在背後推著他走。

他自己也想走得快些,再快些。

雖然這個負擔,沒有人逼他,是他自己強行加諸到自己身上的,但這就是殘酷且可預見的現實。

在拿到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之後,短暫的滿足和高興過後,淩燃就開始思考起這些現實的問題。

他不是真正的十五歲小孩,在這具青澀稚嫩的身體裡,裝得是二十五歲的靈魂。

二十五歲,扛起多年男單大旗的淩燃深深知道,花滑男單這個弱勢項目的一哥倒下,到底意味著什麼,要不然他前世也不會打著一針針封閉,也要強行上場。

淩燃靠著牆,想了一會兒,就往宿舍走。

微微變形的細瘦腳踝沒有襪子的遮擋,一晃一晃白得紮眼。

思考這些太遙遠,他目前更迫切的,是如何留在國家隊,如何提升自己的技術水平。

而這一切的基礎,就是找到譚教練之所以扣掉自己分數的原因。

少年皺著臉,難得顯出幾分與身體年紀相符的糾結與為難。

譚教練,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學生呢?

難道是自己還不夠努力?

還是第一天見麵就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應該不至於吧,淩燃憑借自己的直覺覺得譚慶長並不是一個會計較細節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點名要帶自己了。

淩燃躺在床上反複思量,也意識到自己可能因為習慣薛林遠那種溫和包容式的教導,對譚慶長這種偏嚴苛的教導方式其實隱隱有些抵觸。

不該是這樣的。

淩燃想到自己前世剛剛接觸到花滑,那時候薛林遠還沒有挑中他,他沒有錢,沒有家人的支持,隻能在幫忙的俱樂部裡偷偷摸摸地學習,再在客人少時才敢上冰試試。

即使後來被俱樂部相中,也是隨大流跟好幾個同伴一起學,時不時就換教練,看見同齡人有專屬教練的教導,暗地裡羨慕得無數次紅了眼。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

隻要有教練願意帶他,他一定什麼都聽教練的。

那為什麼現在譚慶長點名要教自己,自己反而會心生抵觸。

明明自己也承認,自己的理論經驗其實還有不足,不是嗎?

一上午辛苦訓練的勞累慢慢湧了上來,淩燃強行清空腦海裡亂糟糟的想法,用力閉上了眼。

不管怎麼樣,先休息,下午才能有體力繼續訓練。

上午練了一上午的體能,包括淩燃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下午應該是要上冰訓練,可一覺睡醒,就發現小群裡多了條語音。

點開,就是譚慶長中氣十足的東北腔。

“兩點半在三樓訓練館集合!遲到的罰跑十圈!”

三樓訓練館,是陸地訓練館。

淩燃皺了皺眉,他們已經練了一上午體能了,還不上冰嗎?

但譚慶長發了話,所有的隊員還是準時在三樓訓練館集合。

原本還有點擁擠的訓練館空空落落的,上午還在這裡跟他們一起訓練的其他人都已經去上了冰,樓底下甚至能聽見他們在冰上嘰嘰喳喳的聲音。

就連一貫不吭聲的羅泓臉上都帶出了點羨慕。

譚慶長在三個隊員麵前溜達了一圈又一圈。

除了羅泓和淩燃,他還挑了一個選手,一個叫焦豫,都是相對而言比較沉默話少的。

陸覺榮知道的時候,還打趣道,整個隊除了譚老自個兒,就沒幾個高聲的,一屋子訓練說不定都沒什麼大動靜。

三個小隊員充分發揮了自己沉默的本性,以至於譚慶長都開始有點猶豫,自己當時是不是該挑個活蹦亂跳的,這三個站一排,跟啞巴似的,自己訓話都沒什麼存在感。

被三雙眼睛巴巴地看著,原本打算訓兩句的譚慶長都有點不自在了。

他咳了咳,“都先去跑跑台階熱熱身,我請了個舞蹈老師來,一會你們跟著她練舞蹈。”

就這?

練舞?不是上冰?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低下去。

那叫一個低落。

譚慶長忍著笑,背著手走出去。

他就是故意的,上冰上冰,一個個天天就想上冰,陸地訓練的火候都沒到家呢,上什麼冰,這股子急躁性子不磨磨,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尤其是淩燃,一看就是速成出來的,身上的肌肉群都沒發育好,之前能蹦出來三周還沒有受過重傷,絕對有運氣的成分在裡麵。

就這,還想上冰?

譚慶長黑了臉,又想把遠在火車上的薛林遠揪回來,要是這根好苗子讓薛林遠謔謔廢了,他非廢了薛林遠不可!

羅泓苦著臉,“我還以為下午可以上冰,沒想到居然是練舞。”

華國男單弱勢,又是p分沙漠,主流的訓練觀點還是以跳躍等容易拿分的硬技術為主,羅泓在j省隊的時候,雖然也有舞蹈老師教,但相對耗時很少。

聽譚教的話音,怕是要狠抓他們的舞蹈功底了。

練舞其實是個基本功。

花滑彆名冰上芭蕾,注重的不止是力量還有美,事實上,在與華國相鄰的e國,那邊的運動員都是打小就學芭蕾的。

甚至e國曾經的傳奇,被稱之為皇的那個運動員,年輕時候好險被選去芭蕾舞團。

淩燃倒也不排斥練舞,隻不過他更想上冰。

如果真的可以,淩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長在冰上。

可他中午才下定決心,要壓著自己的性子聽譚教的話,自然不會有彆的意見。

三個隊員沿著樓梯跑,不時就聽見樓下冰場上的聲音。

“唰——”這是有人在滑行。

“唰!”應該是有人在練跳躍。

“怦!”這是哪個倒黴蛋摔了撞擋板上了吧?

三個人心裡都癢癢,相互對視一眼。

好不容易活動開筋骨,舞蹈室裡,一個溫雅美麗的中年女性已經在等著他們了。

她大約四十,美貌沒有被歲月剝奪,隻有眼角的細紋才會暴露出她的真實年紀,卻讓這份美麗變得更加優雅。

淩燃瞳孔一縮,就認出了來人。

沒想到譚慶長一出手就請來了這麼大人物。

曾經國際芭蕾舞團的首席,也是唯一一位以華國人的身份成為首席的時靈珊女士。

淩燃業餘也會看一些舞蹈類的視頻,試圖提升自己的藝術鑒賞能力和表現力,時女士的視頻,他就不止一次看過,很美,也很有自己的風格,煥發著生命力。

羅泓和焦豫顯然不認識來人,但也不妨礙這兩個乖乖仔認真聽話。

時靈珊的目光滑過羅泓和焦豫,落在了淩燃臉上時,不由自主地被驚豔了一下。

這孩子生得也太好了些。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淩燃,不由得有點歎息,這麼個好苗子,身材纖細手腿修長,就應該送來學舞蹈!

不過花滑也不錯。

時女士攏了攏披肩,開始了今天的教學,“我叫時靈珊,是你們譚教請我來指導你們的舞蹈教學,從今天起,你們每天下午都要跟著我學習舞蹈……”

每天下午?

淩燃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登時就有點懵。

舞蹈功底是很重要,但需要每天下午嗎?那還上不上冰?

他心裡暈乎乎的,難免就有點跑神,被看似溫和的時女士拿教鞭指點了好幾下。

一點都不客氣地敲在了錯誤的位置。

用詞也很不客氣,像羅泓那種臉皮薄的,分分鐘就紅了臉。

嗯,淩燃終於知道時女士為什麼會被譚教練請來了,原來他們都是暴脾氣,隻不過譚教的暴脾氣顯露在臉上,時女士的暴脾氣隻有在他們做錯動作時才會爆發。

一下午的辛苦,一點也不比上午輕鬆。

等終於坐到食堂吃飯的時候,羅泓苦著臉,話都變多了。

“我寧願繞著跑二十圈,啊不,跑三十圈,都不想去上舞蹈課了。時老師說我跳得簡直像青蛙……但我總覺得,她其實是想說我像癩蟲合蟆,還是想吃天鵝的那種!”

他羨慕地看向淩燃,“你是不是學過很久的芭蕾啊,我看時老師看著你的時候總在點頭。”

淩燃點點頭,算是默認。

上輩子學過好幾年,這輩子的身體小時候就學過,加起來真的很多年了。

不過時靈珊教他們的,還真不是現在主流的芭蕾舞曲,像天鵝湖,胡桃夾子之類的,她似乎偏愛尼金斯基,上來就放了牧神的午後,春之祭,玫瑰精靈之類的視頻給他們看。

尼金斯基被譽為“舞蹈之神”,是芭蕾舞史上難得一見的天才,可惜還不到三十就因為精神失常進了精神病院。

說起來,尼金斯基對舞蹈的理解,淩燃很是讚同。

尼金斯基曾說過任何動作,哪怕是癲狂淩亂,普世價值上認為沒有美感的動作,隻要能夠表達出節目的內容,就都可以應用在作品之中。但前提是,這些動作必須基於某種技巧體係,而不能是隨意編排。

這不就跟花滑一樣嗎。

追求更高的技術分和更高的節目內容分,或許並不一定相駁斥,隻是需要更好的融合點。

淩燃出著神,完全沒發現不遠處有人在打量他。

譚慶長跟時靈珊正站在一起。

說起來可能有人不信,但他們的確是有點親戚關係,時靈珊的遠房表姐就是譚慶長的愛人,論起來,她還得喊譚慶長一聲姐夫。

“姐夫,這三個裡麵,我猜你是為了淩燃才想重回國家隊的吧?”

譚慶長點點頭,“底子摸得怎麼樣?”

時靈珊含蓄地笑了笑,“天賦不錯,也有底子,你要是不要,我就領回我們舞團去,說不定也有個進步。”

譚慶長登時就吹胡子瞪眼的,“想都彆想,我這輩子就打算再帶這麼一個關門弟子了!”

時靈珊抿唇笑笑,“我瞧著他對你可不見得服氣,在我的舞蹈課上也總是跑神,這個孩子似乎很有自己的主意。”

“總得磨合磨合,”譚慶長很淡定,他連秦安山那個犟脾氣都收得住,更何況淩燃。

他之所以願意回來接手淩燃,就是在他身上看見了秦安山的影子。

一模一樣的優越天賦,一模一樣的強烈勝負欲,以及一模一樣的犟脾氣。

隻是這一次,他絕不會讓悲劇重演,他一定要把淩燃安安穩穩地送上全世界最閃亮的賽場,讓他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彩。

譚慶長想到已經折戟的得意弟子,心裡微微歎口氣。

“我需要時間組建團隊,在此之前,是絕對不會讓淩燃上冰的,他把自己逼得太緊,我非得鬆鬆他身上那根弦兒不可。一天天的,年紀不大,心思倒重,不處理好,哪天一不留神就得在冰上摔出個好歹!”

譚慶長摸出手機,給薛林遠打電話詢問進度。

其實論理說,譚慶長這麼大包大攬,是有些不地道。

淩燃畢竟是薛林遠自己從犄角旮旯裡撿出來的好苗子,甚至已經在國際賽場上初綻光芒,假以時日,必定能成大器。

到時候連帶著薛林遠這個教練的身價都會水漲船高。

譚慶長冷不丁這麼插一杠子,無異於搶功,是個人就該有意見。

可薛林遠還真是心甘情願的。

事實上,譚慶長會出山,也有他的一份力在。

花滑比賽,最精彩的不過是運動員站上冰麵,表演節目的那短短幾分鐘。

可背後要付出的努力和汗水根本就無法計量。

單單他一個年輕沒什麼經驗的教練,難免左支右絀。

不說彆的,國際滑聯每個賽季都會出新的技術手冊,對裁判打分做出新的規定,國際上層出不窮的新運動員更是數不勝數,對手的優缺點總得研究研究吧?

這些都是需要運動員背後的團隊提供支持的。

如何修改編排節目,在藝術性得以保留的基礎上極可能地提高分值;如何變動係統的訓練方案,提升運動員某一弱勢的水平,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腦力。

淩燃如果一直在青年組打轉還好,薛林遠勉勉強強還能湊合應付,但如果他將來升進成年組,那個遍地大神敵手的地界,薛林遠這點腦漿就不夠用了。

前世的薛林遠早已成名,自帶了團隊。

現在的年輕薛教隻能在私底下聯係陸覺榮,詳細說了自己的擔心。

陸覺榮拍拍胸脯,說他來想辦法,沒想到一眨眼就替他請出了譚慶長。

且不說譚慶長的能力薛林遠心裡有數。

就算是譚慶長年紀大了,人脈也還在,替淩燃攢出一個高水準的團隊,絕對不是問題,有些事錢解決不了,譚老一出麵,肯定能馬到成功。

薛林遠有點心酸,但總體來說還是高興的。

淩燃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他當然要替自己的寶貝徒弟爭取到最好的一切!

不說彆的,薛林遠站在一戶小院外準備敲門的時候,想到裡麵是誰,就忍不住嘿嘿地傻笑起來。

剛好這時候譚慶長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連忙接通,“喂,譚教,我已經到了,現在正要敲門……誒誒,您放心,我就是磨,也得把他給磨去h市!”

薛林遠掛了電話,搓了搓手,上前摁響了門鈴。

一眨眼,就過去了兩三天,淩燃彆說上冰了,連摸摸冰都是奢侈。

他一如既往地按照譚慶長規定的兩倍完成自己的訓練量,可譚慶長硬是又扣掉了他整整二十分的基礎分。

怎麼回事?

淩燃看著自己被扣掉三十五分的表格,整個人在風裡淩亂。

再扣掉五分,低於六十的及格分,他說不定都不能留在國家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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