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前六分鐘練習。
淩燃一反常態,提前脫掉自己的訓練服,露出一襲淺綠的考斯騰。
不是完整的布料裁剪。
一片片寬大微卷的葉子,沿著銀色的葉脈,蜿蜒爬上少年的窄腰,鎖骨,手臂,將他纖細有力的身軀勾勒出來。
每一片葉子,都是阿爾貝托手工裁剪出來,一片片上色暈染成自然漸變,經過無數次調整與設計,確保它們錯落有致地分布成最完美的視覺組合。
層層遝遝,深深淺淺的葉子就仿佛是已經擁有生命一般,愛憐地將精致非凡的少年護佑在自己的懷抱。
隻要有眼睛的人在看見淩燃的第一眼就會知道,他是這片森林的寵兒。
他合該從綠葉中誕生。
他就是活生生的精靈!
少年摘掉冰刀套,彎腰輕輕叩了下冰,站直身滑了出去。
【哇,這也太美了!】
【emmm,得虧淩燃皮膚白,要不然這麼嫩的綠色,一般人可襯不住】
太亮眼了,實在是太亮眼了。
不少觀眾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哪怕他們其中很多人其實是為了彆的選手而來,但人皆有愛美之心。
眼睛更是誠實,會自動為他們捕捉冰麵上最奪目的風景。
即使沒有全錦賽時那樣熱烈的掌聲陪伴,但淩燃滑到哪,觀眾們的視線就情不自禁地追逐著他。
以至於冰場最中央,高高懸掛的賽方攝像頭都忍不住多給了這個華國少年幾秒鐘的偏愛。
女解說員阿黛爾也忍不住讚道,“這位來自華國的精靈擁有一張迷人的麵孔,如果他再大幾歲,一定會擁有光芒四射的魅力。”
少年過了年才剛剛十六,眉眼裡的英氣還沒有完全綻開,穿上這身考斯騰時,更多的是一種偏中性的精致。
但從他挺直的鼻梁和清俊的眉眼完全可以想象出,再過幾年,這張臉會出落成多麼英俊的模樣。
阿黛爾自詡識人無數,她敢斷言,就憑淩燃這副優越的骨相,就不可能會有長殘的危機。
她甚至忍不住在心裡暢想著淩燃未來可能的長相。
男解說員艾倫卻很嚴肅,“裁判們曆來分為兩派,有的主張花滑男單應該更注重力量感,有的則更讚賞柔韌的藝術美,淩的骨架很中性,也很纖細,未必能如丹尼爾和約瑟夫那樣兩者兼得。”
阿黛爾撇了撇嘴角,說得這麼正經,但你能收收自己放光的眼神嗎?
彆以為她不知道,自己這個老搭檔可是正兒八經的藝術派,最欣賞的就是美妙絕倫的節目,對那幾個隻會跳高的運動員並沒有什麼好感。
但賽方剛剛得到一大筆讚助,他們來解說之前早就被領導暗示過,需要話裡話外多誇讚丹尼爾和約瑟夫·梁幾句。
不止如此,為什麼國際滑聯更偏愛m國選手,還不是因為背後的最大讚助商都是來自美國的冰雪運動品牌和冰雪俱樂部。
競技體育,拚的是公平,但隻要涉及到人力的運作,就難保不會摻雜進其他的東西。
淩的賽程不會很順利。
阿黛爾在心裡歎了口氣,繼續解說起其他的運動員,“這位金發碧眼的少年是來自f國的阿德裡安。哦,天呐,你們看,剛才完成一個漂亮的3f跳躍的,是不是e國的伊戈爾?還有……”
伊戈爾是故意在淩燃麵前跳3f的。
他的3f一直很穩,跳完之後甚至還得意洋洋地衝淩燃拋了個眼風。
你那個隊友說的不對,我這樣才是正確的跳法。
可惜淩燃聚精會神地在腦海裡過著自己的節目,壓根看都沒看他一眼。
伊戈爾憋了口氣,想去搭話,但想想馬上開始的比賽,也不得不開始專注自身。
淩燃在冰上找尋著旋律,他側身平行於冰麵,高高抬起一條長腿與冰麵成三十度左右的夾角,雙手斜舉著上托,如燕子般翱翔於林間。
袖邊的葉尖隨風顫動,又被優雅收回。
他用一側的刀刃滑行,整個人都微微傾斜,無比絲滑地從觀眾麵前滑過。
立馬就引發了無數口哨和尖叫。
很優雅的燕式滑行,他們可以!
尤其是這個華國少年的視線還從他們臉上輕輕滑過。
所以,這是在看他們吧?
是吧是吧是吧!
直播間也嗷嗷直叫。
不過有冰迷敏銳地發現了不同。
【有點奇怪,淩燃以前六分鐘練習的時候可不會脫訓練服,而且一般都會更沉浸在自己的訓練裡。我怎麼感覺他今天像是在故意撩觀眾呢?】
【我也有這種感覺!而且我有被撩到!呲溜呲溜!好想在現場被撩!】
冰場邊,薛林遠悶悶地喝了一口水。
他心裡明鏡似的,淩燃還真就是故意在撩觀眾。
在場的觀眾,十成九是m國人,當然會向著m國的選手。
丹尼爾和梁僑天然就有主場優勢的加持。
上一次淩燃是跟伊戈爾和阿德裡安比,大家都是外國人,都沒有主場優勢,有主場優勢的那兩個m國選手實力又不佳。
等於說大家差不多算是站在統一起跑線上。
這一次淩燃天然就是弱勢,倒不如在六分鐘練習裡就展現出實力,也好給觀眾提前留下點深刻的印象。
薛林遠心裡想得明白,但看著場上花式炫耀的徒弟還是難免有點心酸。
他的寶貝徒弟受委屈了。
真憋屈!
要是下一屆世青賽在華國舉辦就好了,要是他的寶貝徒弟不需要展示自己,就能成為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就好了。
淩燃還不知道自家教練在心裡替自己腦補了一出悲情大戲。
如果知道,大概也會被逗笑。
他一直都很享受比賽,也很享受將自己的進步與優異展現給所有的觀眾,收獲到他們的掌聲與喝彩的瞬間。
這可以讓他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接下來的節目。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他當然要展現出最無可挑剔的節目。
這一次,之所以會選擇穿著考斯騰,適當地在練習中炫技,其實是淩燃一直以來的一個習慣。
每個賽季末尾,當他打磨好本賽季的節目,已經對接下來的節目了如指掌,儘在掌握的時候,在世青賽亦或是世錦賽的冰麵上,他就會抽出兩分心神,在六分鐘練習裡與觀眾儘情互動。
這是他更享受比賽的表現。
隻不過這一世的薛林遠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登上世青賽的賽場,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
冰上所有人都專心致誌地準備自己節目,就連丹尼爾都不例外,他顧不得生氣,緊張地備戰。
自從被淩燃在華國站打敗後,丹尼爾足足有半個月都沒敢上冰,每一次上冰,都會在腦海裡不斷閃過自己狼狽摔倒在冰麵上的場麵。
太丟人了,幾乎成了他的心理陰影。
他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心態,重新站到冰麵上,但麵對淩燃時,再努力讓自己不在意,也還是會偷偷留意對方。
見淩燃吸引了觀眾們的目光,他簡直恨得牙根都癢癢。
但他今天來是為了奪取金牌,拿到來年的IR代言,不是為了跟淩燃置氣的。
他急需這筆錢去拯救被華國公司擠垮的家族企業。
丹尼爾強行壓下心神,不讓自己的視線觸碰那個精靈一樣的少年,卻還是控製不住內心油然而生的那種懼怕和驚慌。
不上冰的時候還好,一旦上了冰,再看見淩燃也在冰上,丹尼爾簡直恨不得馬上逃走。
這個該死的華國人!
丹尼爾咬緊牙關,目光滑過裁判席的時候,才稍稍輕鬆一點。
華國人的身份,就注定隻要自己沒發揮失常,淩燃就絕對贏不了自己。
倒是要注意他那個華裔的師兄才對。
丹尼爾的目光落到梁僑的冰刀上,眼裡劃過一絲貪婪。
梁僑人精一樣,怎麼可能沒察覺。
他冷笑一下,看了看淩燃,心裡就有了盤算。
淩燃還不知道自己成了這對師兄弟關注的焦點。
但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前世的他雖然一直是萬年老二,但也沒人敢輕視他,所有人都把他當做一座難以攀爬的險關。
隻要打敗淩燃,他們一定就能拿到冠軍。
這個意識足足影響了兩代男單,以至於,淩燃每次在冰場裡的一舉一動,都會備受重視。
甚至還發生過,六分鐘練習時,有兩位選手一直分神關注淩燃,一不小心相撞摔倒退賽的事故。
當時還引發好一陣熱議。
淩燃早就習慣被萬眾矚目了。
六分鐘練習結束,少年滑下冰。
薛林遠一臉心疼地迎上,讓淩燃有點莫名其妙。
但薛林遠很快就強顏歡笑起來,“今天感覺怎麼樣?”
淩燃喝了口水,“很不錯。”
他不是安慰薛林遠,是真的感覺很不錯。
無論是冰的軟硬,冰刀的弧度,還是冰麵上吹來的風,都讓他心曠神怡,似乎連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
薛林遠拍了拍他的肩,“那是先休息一會,還是到後台坐坐?”
淩燃想到昨天的抽簽結果,在他之前的幾乎沒有什麼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比賽的時間又夠長,就決定下來,“到後台休息活動一會兒。”
他跟薛林遠到了後台,坐在原先的角落,點開手機屏幕,打算看一會兒貓和老鼠。
少年眸光專注。
屏幕上,藍色的湯姆貓氣急敗壞,棕色的傑瑞鼠笑得站不直腰,耳機裡傳來的交響曲幽默又風趣。
淩燃現在的心情很平和。
超乎尋常的平和。
既沒有被昨天的糟心事影響,也沒有因為金牌和名額的壓力而猶豫躊躇。
他像是完全放空了自己,打算準備好全部的心神與熱情,去赴一場與冰有關的約會。
薛林遠在邊上看著,不讓其他人來打擾。
等時間差不多了,才過來輕輕推了推。
淩燃會意,摘掉耳機,把手機和耳機一起裝進背包。
他站起身往外走,在冰場邊熱身,活動著全身的關節。
不遠處,梁僑正在觀看比賽,他故意叫上了丹尼爾,餘光瞥見對方緊張不安,坐臥不寧,就禁不住翹了下嘴角。
目光再輕飄飄地一瞥,就定在淩燃身上。
他看過淩燃在大獎賽總決賽上的視頻,美則美矣,技術水準跟他比起來還不夠拔尖。
而節目內容分,又向來留給裁判們自由發揮的很大餘地。
不說彆的,他自己的每一個節目,都會受到裁判的格外青睞,拿到一騎絕塵的p分。
哪怕是發水,受益的也肯定是他。
梁僑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很快就恢複成平日裡陽光自信的偽裝。
那是這些m國人最推崇的模樣。
他在此間長大,卻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真的融入了這裡,m國對華國都不友好,對華裔能好到哪去,但總比蘭斯洛特那種混血強。
一天天說著不許種族歧視,但最傲慢最歧視的就是那些自詡正統的m國人。
但總比回華國好。
被父母灌輸著舊思想,梁僑簡直對華國深惡痛絕,如果有基因修改的法子,他簡直恨不能將自己身上的華國血脈剔除乾淨。
嗬,華國人!
他在心裡冷笑,準備親眼看著淩燃拿到不如人意的成績而痛哭流涕。
看台上,其他幾個小選手排排坐在一起。
“我在華國全錦賽看過淩最新的編排,的確提升很多,光技術基礎分就高了不少。”
伊戈爾慢吞吞說著話,語氣分明就藏著得意。
在坐的,就隻有自己在現場看過最接近滿血版的節目了。
阿德裡安果然投來羨慕的眼神,“我隻在視頻裡看過,淩居然完成了3f。”
淩燃養傷那段時間,他跟淩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自然知道他的短板,那個很難跳好的3f。
竹下川則是從哥哥口中得知的,也點了點頭,“淩桑現在的3f完成得很不錯。”
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才是最後一個後知後覺知道淩的訊息的人,伊戈爾登時就不高興了。
這點不高興,在看見蘭斯洛特在不遠處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時,升到了極點。
“你偷偷摸摸看我們做什麼?”
一臉陰鬱的小少年冷著臉,淺淺的瞳色冷淡得驚人。
蘭斯洛特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蹦起來,摸摸後腦勺,“我也……我也想看淩的比賽。”
又多了一個。
對方甚至還抱著跟淩一模一樣,淩送給他的冰刀。
排排坐的三人齊刷刷地盯著蘭斯洛特,像是要把他盯出個洞。
蘭斯洛特厚著臉皮過來坐下。
阿德裡安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沒說什麼,還收了收自己的背包,讓了個位出來。
倒是伊戈爾冷哼一聲,蘭斯洛特就紅了下臉。
竹下川沒留意到幾個人的官司,反而提醒了一聲,“淩桑的比賽要開始了!”
四個小少年齊齊坐好,望向冰場。
剛才被六分鐘練習驚豔到的觀眾們也都紛紛坐直了身。
剛才幾個選手的表現都快把他們看睡著了,淩會帶來什麼驚喜嗎?
在場的其實也有不少之前就來看過大獎賽總決賽視頻的觀眾,很多人懷裡甚至還抱著隻圓滾滾的柿子。
袁思思也來了,正坐在vip席上,拿著手機給小群裡的姐妹們直播。
自打年尾的兩回熱搜,群裡現在經常活躍的都有三位數了!
袁思思美滋滋的,期待著淩燃接下來帶來的表演。
說實在的,她都看了三次相同的節目,卻也不嫌膩。
主要是淩燃每次都會提升節目的配置,節目的意境也會有所變化,每一次都會帶給她不同的感受。
所以這一次呢?
作為本賽季最後一次出場的節目,淩燃會再度給她們帶來驚喜嗎?
袁思思拭目以待。
淩燃已經滑上了冰,他在冰麵整個滑行一周,調整好身體的重心,站到了白色劃痕的中央交界點。
他運氣很好,上冰前製冰師剛剛修補過冰麵,可以讓大開大合的滑行更加放開手腳。
音樂聲流淌進耳膜的同時,少年就遊刃有餘地滑了出去。
冰麵的風拂動他的發梢,讓他的神情都變得明亮。
這是一個慵懶的午後。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提示。
他隻扭了個頭,就穿進書裡。
森林裡,最高最直的望天樹隨著清風的吹拂,緩緩搖晃樹冠。
於是,森林的孩子從綠葉裡蜷縮著,隨風飄落,轉眼就變成了精靈。
一隻纖瘦的,白皙的精靈,在空中儘情舒展著四肢。
俊俏的麵孔鐘集著整個森林的靈氣。
精靈挑挑眉,帶著不可思議的訝異。
他居然如此輕易就獲得了生命?
少年驚喜地踩著刀齒,在冰上撚轉,修長的腿彎折成90度,貼合在另一側不曾彎曲的膝骨邊,歡快地隨著旋律的流淌,劃出一圈又一圈的弧線。
刀齒刮擦冰麵的聲響,卡在節拍的每一個轉折上。
少年竭儘全力地旋轉著,向上奮力揚起雙手,就像是在暢快地拋灑自己滿心的快樂。
這可真是神明的恩賜。
一具完美的,柔韌度滿分的身體。
一具可以讓他滿心歡喜,再度踏上花滑道路的身體。
少年在冰上遊走,淺內刃滑出相對平直的弧線。
隨即高高舉起雙手,感恩似地右腳點冰,一下跳起!
筆直的雙腿在半空中旋轉著收攏。
刀刃刮擦的冰屑也隨著他的旋轉四散如流星。
一圈,兩圈,三圈!
冰刀落冰時的聲音清脆乾淨,聽著就讓人滿身舒暢。
少年微微垂眼,加快了滑動的速度,像是要拚命地追趕上隨手贈予他新生的神明。
他願意以生命向神明許諾。
用一生守護著這片土地。
這會是亙古不變的誓言,跨度從他的出生到死去。
雷鳴般的掌聲立時響起。
“3f的跳躍!還是一個舉手的3f跳!”
解說員艾倫嘖嘖稱奇,“第一個跳躍就選擇了難度僅次於a跳和lz跳的f跳,的確很不錯!但我聽說淩燃在大獎賽總決賽上的第一個跳躍是3lz,他為什麼沒有選擇3lz呢?還是他打算大膽地將3lz放在連跳中?”
艾倫激動地說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測,說完,馬上就開始後悔替自己喜歡的小選手立了fg。
要知道,這場解說是現場錄製,已經實時傳遍了全世界。
如果淩燃一會接上的其實不過是個普通的連跳,那不就讓所有觀看的觀眾們失望了嗎。
艾倫簡直想收回剛才的話。
但阿黛爾已經不由得地驚呼出聲。
“可lz跳本身就是高難度的跳躍,淩還能再接上一個連跳嗎?那怎麼可能?”
華國國內的比賽在國外的關注不高,他們還真沒看過淩燃上一場的短節目,因為工作人員的失誤,也還沒拿到淩燃提交的節目動作順序單。
所以很難想象出這個來自華國的少年到底編排了怎樣的難度。
直播間裡,聽見解說員訝異的質疑,一連串哈哈哈哈就如雪花般飄過。
看過淩燃全錦賽視頻的冰迷樂嗬嗬的,忍不住地搓手。
【好期待兩個解說員接下來的反應啊!】
【我是土狗,就喜歡看這種乾脆利落的打臉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