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個青年組的冠軍,還真不值得他們多加關注。
明清元的人緣很好,但也沒好到可以在這些頂級運動員麵前,輕而易舉就替淩燃爭到更多關注的地步。
場麵冷了一下。
但等跟淩燃打過不少交道的維克多和竹下俊也主動跟淩燃打過招呼後,其他的選手終於多看了淩燃一眼。
一連三代世界冠軍都關注看好的小選手,或許等他升組後就會來者不善。
好奇,打量,審視的目光一擁而上,談不上惡劣,但也絕對夠不上友好。
可年紀不大的少年始終麵色如常,甚至連眼風都沒亂瞟一下。
這是屬於淩燃的自信。
他心裡對自己有數,所以絕不會因為旁人質疑的目光而心生動搖,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懷疑自己。
少年腰杆挺直,任人打量,反而讓不少運動員收回視線,眼裡露出個欣賞的笑。
心性不錯,如果發育關不沉湖,未來不止步,應該會有不錯的成績。
至於延續青年組冠軍的榮耀?
他們壓根就沒往這方麵想。
在場的,就有好幾個曾經的青年組冠軍,不照樣從來沒能摸到過成年組的金牌?
青年組是冠軍,到成年組一點水花都翻不起來的簡直數不勝數。
所以看好淩燃的有,但不看好,甚至無感的也挺多。
明清元這會兒簡直想把自家崽崽護到身後,怎麼回事,一個二個的,跟要吃了他們家淩燃一樣。
但這種目光,在淩燃看來其實很正常。
這是既得地位者對後起之秀的一種本能提防。
明清元心大,對他隻有看好,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後輩後輩,乾脆叫後浪得了,反正早晚是要衝上來把他們這些前浪拍死在沙灘上,多打量挑剔幾眼怎麼了?
這點打量都受不住,將來怎麼站到世界巔峰,承受所有人的評判和挑戰。
好在他們見淩燃在集聚的目光裡紋絲不動,也就陸陸續續地將目光收回,繼續剛才的交談。
說實在的,如果換作一個真正十六歲的少年,可能會有點沮喪失落,心性弱的,說不定當場窘到麵紅耳赤。
但淩燃畢竟早就在這種事情上走過一遭,他跟頭一回往圈子裡領人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的明清元不一樣。
他心裡很清楚,在自己沒有取得實打實的成績之前,再怎樣厚重的人情,也很難讓這些頂尖運動員多看幾眼,頂多就是混個麵熟。
隻有實力,才是實打實的敲門磚。
他今天之所以跟著明清元來,一來是不想拂了明哥的好意,二來也是想提前見見這些自己未來的對手。
是的,未來的對手。
阻擋他摘到成年組金牌的未來對手。
淩燃目光湛然地將在場的名將新星都收入眼底,沒有懼怕,也沒有自愧不如,眼底湧現的熱度分明充滿著對未來挑戰的無限期盼與渴求。
阿洛伊斯無意間瞥見,眼裡的讚賞之意更濃,他想到淩燃在青年組的優異成績,忍不住點點頭。
“這回賽後的派對,你要帶上淩一起嗎?”
他是現在的世界冠軍,說話很有份量,原本以淩燃的咖位,還真未必能去,但如果阿洛伊斯開口邀請,主辦方肯定會考慮一二。
事實上,主辦方之一的維克多揚了下眉,“我也很歡迎淩的到來。”
即使阿洛伊斯不說,他也很想讓淩燃來,更彆說,淩燃還跟他有一場冰演之約。
明清元簡直喜出望外。
給淩燃引薦圈子是一回事,他們肯接納淩燃則是另一回事。
淩燃隻笑笑點了下頭,客氣地道了聲謝。
讓周圍聽見這幾句的不少人都恰了檸檬。
這可是來自花滑男單頂級圈子的邀請,這個華國少年是不是根本就沒聽明白?
擱正常人身上不應該欣喜若狂嗎?
不應該大驚失色嗎?
怎麼這個年紀不大的華國小選手居然這麼淡定!
這下就連原本沒有很在意的盧卡斯等人也多看了淩燃一眼。
淩燃還真不知道自己隨便道個謝,就引來這麼多人的注意。
他從前去過很多次這種賽後派對,感覺也就是大家相互認識認識,交流交流,可能再混進來一些媒體記者,俱樂部老板什麼的在其中來往應酬。
其實沒多大意思。
不過基本上能見到圈子裡所有排名靠前的運動員是真的,這對於一年到頭埋頭訓練的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可以交流技術心得的機會。
淩燃完全不知道的是,這個簡單樸實的想法如果讓那些恰檸檬的人知道了,怕是還有得酸。
什麼叫沒多大意思?
都能見到圈子裡最頂尖的那一批運動員了,你管這叫沒什麼意思?
知不知道有多少花滑運動員終其一生都夠不到這個圈子!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但不管其他人怎麼酸,淩燃跟這些牢牢占據一線的運動員打過招呼,見明清元還在交談,就自顧自地滑到一邊,開始做一些簡單的練習。
他的右腳還沒好全,但隻要不上跳躍,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問題。
少年在冰上滑行,壓步,變換著步法,留下一道道白色劃痕,他沉浸在訓練裡,迎著風舒展每一寸骨節,唰唰的刮擦聲一入耳,那種純然的熟悉快樂就浮上心頭。
他彎了彎唇,精致無暇的麵孔上就現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原本被頂尖選手的氣場壓製在冰場邊緣的那些選手就投來了羨慕的目光,甚至還有點羞愧。
他們怎麼連一個小選手都不如!
不少人被鼓舞,也紛紛往更靠近內場的地方滑,但更多的人則是一靠近,一看清那些頂級選手的臉,再想想自己跟他們有如鴻溝的巨大差距,就悻悻地退了回來。
退回來的人再看向那個華國少年如風般的身影,心裡就生出了異樣,該不會是不知者無畏吧?
所以淩燃去衛生間的時候,就聽見有人用蹩腳的通用語提到了自己。
“那個華國的小選手,自己還沒有升組,就迫不及待來認識成年組的選手,是想提升自己的名氣嗎?”
“彆說了比爾,他有明的引薦,是我們比不上的。”
“那又怎樣,他會四周跳嗎?沒有實力的人,再怎麼鑽營,也不會出頭的,冰是誠實的,它隻認同強者。”說這話的人顯然沒看過淩燃的比賽視頻,甚至可能根本就不認識淩燃。
“沒準等他升了組,我們還會對上。”
“對上就對上,以他的年紀,怕是還得有兩年才升組。”這人以貌取人,誤以為淩燃年紀還很小。
隨即傳來一陣衝水的聲音。
那兩個人一推開門,就看見他們剛剛議論的華國少年正在水龍頭處洗手。
兩個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繃著臉胡亂衝了下手就直接逃走。
淩燃洗了一把臉,才從衛生間出來。
他沒有把這些閒言碎語放在心上,也不想理會這些碎嘴的人,那隻是浪費時間。
但見那幾個人還在不停地衝他和明清元指指點點,難免就有點不耐煩。
明清元是好心,但耐不住有人多嘴多舌。
淩燃打心底裡感謝明清元為他做的種種,所以想到明清元可能會因為自己而被人議論,就有些不愉。
而讓這種流言蜚語不攻自破的最好辦法,就是展現出自己的實力。
淩燃在冰上滑行著,試探地動了動右腳。
關節倒是不疼,隻是肌肉還有點酸脹。但說到底,其實不是很嚴重的損傷,又將養了這麼久,針灸敷藥都輪著來,隻需要再多些時間養養,肯定不會有大礙。
所以少年助滑幾下,在冰上轉了個身,左刀齒輕輕一點,整個人就高高跳起。
筆直的雙腿夾得很緊,軸心很細,在空中略頓了頓,才在最高處高速擰轉。
足足四圈!
而後少年穩穩當當地從右腳落冰,左腿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後,才從外側滑出。
這是一個具有滯空感的4t。
完成得相當完美!
四周跳本來就很難了,這個少年還有意跳出了滯空感,都是成年組了,在場的選手哪個不知道,延遲轉體其實是最吃天賦的。
而這個華國少年顯然就有這種天賦!
剛才還在嘀嘀咕咕發酸的那幾個不出名的運動員都驚呆了,想到自己剛才還在質疑淩燃可能連四周跳都不會,這幾個實打實連四周跳都不會的選手簡直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這可真打臉,那個叫比爾的選手臉上青青紅紅。
主要是他沒看過淩燃的視頻,單看淩燃年紀小小,就能接觸到那些他隻能仰望,連搭話都不敢的優秀選手,還以為他是借著明清元的關係,過來混臉熟的關係戶。
誰能想到,這個小選手居然上來就能來個四周跳呢?
什麼青年組成年組的,自己在成年組,不也沒能出四周跳嗎!
這個選手多大,居然能跳四周跳?
比爾心亂如麻。
他的同伴在手機上搜了幾下,找到了淩燃的比賽視頻,就有些臉紅,“比爾,他叫淩燃,或許真的是個天才。”
屏幕上,少年用刃向前起跳,明顯是一個阿克塞爾跳。
而以他跳躍的高度和遠度,明顯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3a!
雖然是一個險些摔倒的3a,但這可是一個3a!
剛剛勉強接受淩燃能跳四周跳的比爾捂著胸口,隻覺得自己心臟病都要犯了。
4t就算了,淩燃的技術儲備裡居然還有3a?
比爾眼前一黑,隻覺得未來無望。
自己比不過成年組的那些大咖就算了,連一個青年組沒升組的小選手都比不過,還參加什麼比賽啊!
比爾征戰世錦賽的雄心壯誌還沒升起來就被澆滅。
淩燃沒心思關注這些,他的眼風一掃,見剛才還指指點點的那些人在他的目光裡都羞慚地低下了頭,就知道他們應該不會再傳自己和明清元的閒話。
目的達成,少年在冰上繼續心無旁騖地訓練。
他沒想過這裡是世錦賽的賽場,彙聚著全世界最優秀的成年組選手,他隻當這裡是一塊普通的冰麵,而他剛剛好有機會能在這裡練習。
甚至有一種好久不見,甚是想念的心情。
4t落冰,淩燃訝異地發現自己的腳隻是短暫地疼了一下。
可見皮肉傷果然好得比較快。
亦或者說,薛教準備的那些膏藥什麼的真的很管用。
想到薛林遠,淩燃有點蠢蠢欲動。
他在冰上滑行幾下,找到感覺後,縱身向前一跳,想要再試一下自己成功率很低的3a。
這些天不能上冰,他在腦海裡模擬了無數次3a的跳躍,越模擬,越是心裡癢癢,簡直恨不能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就去上冰。
可能是暢想了太多次,也可能是剛才嘗試的那個延遲轉體的4t給了他新的感覺,這個3a居然成功落冰了!
3a!
成功落冰!
這一下,不少人的目光都震驚地投向了淩燃。
剛剛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淩燃雖然能跳3a,但是還不能很好落冰的比爾已經徹底崩潰,他脫力地往椅子上栽倒,感覺自己的臉都被打腫了。
他的同伴也都羞紅了臉。
要知道,他們幾個都來自花滑很弱勢的國家,要不是占著國籍的便宜,說不定連世錦賽的門檻都摸不著。
彆說3a了,他們連一個像樣的四周跳都拿不出來。
而就在剛剛,他們居然還以為這個華國少年是明清元帶來的關係戶,什麼都不會的那種?
現在看來,不配出現在這片冰麵是他們自己才對。
這可真是太丟人了,那幾人在羞恥心的作用下,呻.吟著捂住了自己的臉。
冰麵上,淩燃找到了感覺,緩了緩,又來了個3a。
居然又成功了!
連續兩個3a都成功了,自己這是終於開竅了嗎?
淩燃高興一下,很快又冷靜下來。
訓練中跳躍成功,不等於比賽時的跳躍也能成功。
道理也很簡單。
平時的訓練裡,運動員很可能蓄力很久,做足了充分準備才會跳起,心裡也不需要惦記彆的,隻需要把這一個跳躍跳好就可以。
但在正式的比賽中,短節目三組跳躍,自由滑七組跳躍,還有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步法旋轉,都是需要運動員時時刻刻在心裡記掛著,表演時還要考慮合樂和銜接的問題。
能單獨留給一個跳躍的心神很少,甚至有可能在這個跳躍之前,就被其他動作消耗了不少心神和體力,並不能以最完美的狀態和心神起跳。
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運動員明明早就在他們的社交平台上po出過不少高難度的動作,卻從沒有在正式的比賽上拿出來的原因。
但不管怎麼樣,這到底是一個非常漂亮的3a。
在場的成年組選手裡,很多人即使掌握了四周跳,都未必比這個青年組的小選手做得更好。
原先不把淩燃放在心上的運動員們不由得在心裡升起同樣的想法: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來勢洶洶。
阿洛伊斯好奇地跟明清元打聽,“淩打算什麼時候升組?”
十六歲,其實已經可以升組了。
明清元也不太清楚,但他直覺,隊裡應該打算留淩燃一年。
畢竟淩燃接觸花滑時間實在不長,即使已經稱得上天縱奇才,也不能揠苗助長,留在青年組再磨上一年半載,磨磨技術磨磨心性,等再拿上幾塊金牌再升組也不遲。
自己應該也還能再頂上一年?
明清元有點不確定地想。
然而,還沒有等他回答,少年冷淡自信的嗓音就從後麵傳來。
“今年。”
今年什麼?
淩燃今年就要升組?
明清元整個人都愣住。
匆匆趕來,就看見淩燃又在練習跳躍,正要上冰把這個腳傷還沒有好全的小子拎下來的陸覺榮也跟著愣住。
等反應過來就是眉頭一皺,誰同意淩燃升組了?
他就不同意!
淩燃還不到十六周歲,花滑生涯才剛剛開始,完全沒有必要那麼著急那麼趕,發育關都還沒有影子呢,著什麼急啊。
但當著那麼多運動員的麵,陸覺榮也沒反駁,而是僵硬笑笑找了個借口把淩燃帶了下來,又找了個背人的地方。
陸覺榮也沒生氣,反而是苦口婆心,“淩燃,升組不是小事,需要很多人的同意,像剛才那種話,以後需要注意點,不要輕易說出口。”
少年垂著眼,看上去很乖巧,說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
“陸教,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那薛林遠同意了嗎,秦安山譚慶長他們都同意了嗎?”
淩燃沒吭聲,薛林遠和秦安山肯定會同意,譚慶長還真不好說。
陸覺榮自以為問住了少年,就簡單總結了句,“所以等回國再說,你的教練們肯定會給出最貼合你自身情況的合理意見。”
淩燃看向他,“那就等回國再說。”
明清元的比賽當前,他沒必要與陸覺榮因為這種還沒有定下的事先爭執起來。
陸覺榮也鬆了口氣,安撫地拍拍淩燃的肩。
他還真怕淩燃固執己見,自己到底不是淩燃的親近教練,說話還真不一定好使。
孩子大了都好麵子,總不能跟訓小孩一樣訓他吧,那多不合適。
兩個人一起返回冰場,打算去看明清元的比賽。
路上就遇見了維克多。
維克多是主辦方之一,權力很大,他看見淩燃走近,就滿眼放光。
“淩,世錦賽後的表演滑,我想辦成冰演的形式,你願意來參加這次的冰演嗎?”
陸覺榮當場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讓淩燃跟這些世界頂級選手參加同一場冰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