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連總決賽的門票都提前定好了。
但這並不妨礙他為了爭一口虛無縹緲的氣,單方麵就跟淩燃杠上了。
淩燃當然也不會知道。
對他而言,那位紅頭發,不友善的記者,連個淺薄的影子都不會在他腦海裡留下。
除去滑冰和比賽,淩燃現在滿腦子都是各種公式數字古詩詞。
哦,可能還有語文老師總結好,特意給他發來的作文參考素材。
畢竟明年就要高考了。
淩燃的時間越發緊迫,他甚至都沒有太多時間發愁自己的跳躍成功率太低,會不會影響比賽成績。
沒有時間去發愁。
有那個時間,倒不如多上上冰,亦或者是多刷刷題。
他送走了記者,在門口跟教練彙合,還沒有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喇叭聲。
一回頭,就發現送他們來的車居然開進了度假村。
怎麼回事?
淩燃跟薛林遠對視一眼,都有點迷糊。
豪車駛近,車窗優雅降下,露出霍聞澤那張清正冷肅的臉。
“上車吧。”
淩燃也沒多想,還以為是霍聞澤剛剛去跟工作人員商量好,作為家屬想要來送送他。
他也沒客氣,把行李箱一提,就跟著教練坐進了後排。
不是淩燃嬌氣,這兩步都不願意走,這也是蘇醫生特意交待的。
醫生的原話是:咱們能不多動就不動,把好鋼都用到刀刃上。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的骨頭是很懂事,基本上是勻速增長,但增長的速度還是有點快,骨質的生長速度
遠遠大於韌帶、關節囊的生長速度,造成的最直接後果就是軟組織之間產生了無法避免的牽拉。
運動員的訓練本來就重,這種牽拉無可避免地造成了膝蓋和骨骺周圍出現了刺激性的疼痛。
白天還好,夜裡幾乎疼得不能行,還是反複發作的,除了多休息幾乎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淩燃又閒不下來,隻好在平時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多注意注意,學學偷懶,能不多動就不多動。
聞澤哥應該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特意開車送他。
淩燃安心地坐在車上,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他打開手機看了看明清元發來的消息,忍不住提醒道,“聞澤哥,明哥說我們是住在湖南的小彆墅區,你是不是開反方向了。”
這明明是往北邊開的。
霍聞澤沒有回頭,右手穩穩一轉,車頭徑直向著北邊開去。
“北邊有個獨棟彆墅,設施更齊全,也更安靜,是我的私人財產,我送你去那邊住。”
聞澤哥在這裡都有房子?
淩燃忍不住愣了下。
薛林遠直接就驚了,“不是說這片度假村不單獨對外出售的嗎?”
畢竟主打的就是旅遊娛樂,這片度假村很出名,前兩年大獎賽的時候大家也都是在這邊入住的,大概情況也都了解。
霍聞澤語氣很平淡,“現在這片度假村隸屬於霍氏集團,確切來說,是掛在我個人的名下。”
這句話就差明說,所以你們想住哪就住哪。
啊這,薛林遠都被這樣財大氣粗的大手筆震了下,眼神不住地往自家徒弟身上溜,忍不住問出了口,“為了淩燃嗎?”
嘖嘖,這一擲千金的架勢,要不是他們有兄弟關係,薛林遠都要不受控製地往歪處想了。
淩燃倒是沒想歪,他隻是有點不好意思,還有點糾結:不會吧?自己不會又麻煩聞澤哥了吧?
霍聞澤透過內後視鏡,將少年臉上的種種情緒收入眼底,頓了頓,把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轉而切換了很官方的語氣。
“這片度假村本來就是霍家想要收購的目標,地理位置好,以後發展的前景也好。”
“哦哦,原來是這樣。”
薛林遠有一絲絲尷尬。
淩燃卻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自己就好。
驀然放鬆的神情透過內後視鏡,轉瞬間被前排開車的青年收入眼底。
說不清道不明的細微心緒在心底一閃而過,路上沒有其他車,霍聞澤分神往後多看了幾眼,神色不自覺就變得柔和。
“阿燃,我讓人放好了溫泉水,一會到了之後去泡泡澡,然後下來吃飯。明天我送你去比賽的地方。”
淩燃答應了一聲,好奇道,“聞澤哥這回來s市沒有彆的事嗎?”
總不能單單是為了看他比賽吧?
霍聞澤其實還真就是為了看淩燃比賽才來的。
隻是省運會一次沒來,淩燃就摔了一回,霍聞澤從不迷信,但也還是會覺得,自己不在場的話,總不能安心。
他不會阻攔淩燃比賽,隻是想要在第一時間知道淩燃的傷情。
但這話一說出來,無異於是加重少年的心理負擔。
淩燃很重情,也很怕麻煩彆人,這一點,霍聞澤早就發現了。
而自己顯然比不上薛林遠,暫時還是那個彆人,這一點,他心裡也很清楚。
幾不可察的檸檬氣息一閃而過。
在商場上遊刃有餘的霍聞澤就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和語氣,“當然是有合作洽談的事宜才會來。隻不過這幾天都比較空閒,剛剛好可以去看你的比賽。”
青年說得很坦然,淩燃第一時刻就相信了。
他應了聲,也沒有再多問,靠著椅背上輕輕揉著自己的膝蓋。
薛林遠登時就緊張了,“又疼了?”
淩燃笑笑,“沒有,就是習慣了。”
夜裡總疼,他就是下意識的動作。
這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大事,蘇醫生也說了,他沒有出現滑膜炎和關節畸形的情況,就是純粹的生長痛,多吃點鈣片多休息,晚上熱敷熱敷就能緩解。
淩燃是真的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薛林遠可心疼壞了,乾脆就跟隊裡申請,把自己跟徒弟一起打包跟霍聞澤住到了一個屋簷下,天天晚上親自動手給淩燃熱敷。
可熱敷歸熱敷,隻要淩燃白天還繼續訓練,晚上就總會疼。
看著薛林遠那叫一個心疼,也就是霍聞澤這種冷情冷性的能眼睜睜看著,然後不發一言地走開。
想到這,薛林遠忍不住看了霍聞澤一眼。
這人也真奇怪。
說他不在意淩燃吧,事事都替淩燃著想,說他疼淩燃吧,每每看著淩燃摔倒受傷疼痛都無動於衷。
就是奇奇怪怪,薛林遠在心裡吐槽了好幾回。
但其他事上霍聞澤又真的沒得說,總能替淩燃考慮周全。不說彆的,彆墅有單獨的溫泉供應,就省了熱敷的功夫,對關節的養護理療效果也好。
實在是想不通淩燃這大哥的腦回路,薛林遠索性也不去想。
“度假村有溫泉,咱們又單獨住,晚上泡泡肯定能好得多。這幾天要比賽,咱們晚上早點休息,題和卷子都過幾天再刷,不急在一時。”
淩燃聽著,點了點頭。
車很快開到霍聞澤口中的彆墅,一路開到地下車庫,三人從電梯上去,就是窗明幾淨的房間。
霍聞澤把24小時供應溫泉的最大套房留給了師徒倆,自己住到了隔壁次臥。
淩燃推辭不過,在門口往裡看了看,發現次臥的房間也很寬敞明亮,心裡的彆扭感才好過很多。
霍聞澤微微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發頂。“我不會虧待自己的,阿燃,你不要想太多。”
說實話,淩燃現在已經長到了霍聞澤眉宇的高度,這個動作已經有點不太合適和過度親昵。
但淩燃都被揉習慣了,也沒覺出什麼不對。
又說了幾句,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屋裡,手腳勤快的薛林遠已經把行李都歸置好,見他回來,就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剛剛好的熱度,你趕緊去泡一會解解乏,我也去小衛生間泡一會,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薛林遠一路上也累得不行,交待兩句就自顧自地往另一間衛生間去。
淩燃把裝著冰刀的背包小心放在床頭地毯上,才打開行李箱,取出換洗衣服往衛生間走。
溫熱的水流還帶著點礦物的味道,有點熏人,但溫度剛剛好。
他整個人泡在水裡,突然就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句話——“溫水煮青蛙”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並沒有在淩燃腦中停留很久,下一秒,他擱在浴室邊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秦安山壓抑不耐的嗓音就從話筒裡傳了出來,“你們不是說五點左右到?現在都六點半了,人呢?”
啊這……
淩燃往水裡沉了沉,這才想起來自己一路上總覺得好像少了點的是什麼。
敢情是他們都把秦教給忘了。
這也太烏龍了,少年心虛地皺了皺眉。
可這種實話是萬萬不能說的,淩燃很清楚秦教的脾氣,也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避重就輕地小心道,“秦教,我現在在聞澤哥的彆墅這邊,等晚飯之後我過去接您吧?”
一聽說淩燃要來接自己,不高興等大半天的教練一下就被捋順了毛,答應兩聲就掛斷了電話。
淩燃這才鬆了口氣。
可沒等他把電話放下,下一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跨國電話,淩燃連看都不看,就知道是阿洛伊斯。
說起來,雖然大家都已經很熟了,但跟淩燃關係好的還是這位被自己奪走世錦賽金牌的前任世界冠軍。
阿洛伊斯的脾氣好,為人正派是一方麵,主要是隻有他會時不時給淩燃打打電話,交流交流最近圈裡的事以及技術上的問題。
淩燃在人際交往方麵從來都不是主動的性子,所以格外主動的阿洛伊斯很快就成為他通訊錄裡的一員。
這一點,如果讓盧卡斯他們知道了,肯定要捶胸頓足。
為什麼不給你打電話,你心裡沒數嗎?
我們沒打過嗎?
我們都打過好不好!
可是你有回撥過嗎?一次也沒有吧?
我們還以為你是嫌煩呢,早知道像阿洛伊斯一樣隻管打就好了,誰還缺這點跨國電話錢啊!非得打到你煩不可!
所以一般情況下,阿洛伊斯還真成為大夥想要聯係淩燃的最佳方式。
這都是淩燃不知道的。
如果知道大概也會覺得自己冤枉,他很少上網也很少打電話,通話記錄裡撥出去的次數本來少到驚人。
阿洛伊斯這會兒打電話過來,也是因為看見了新聞。
他語氣急促,“淩,我聽說你現在已經有179?”
淩燃嗯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阿洛伊斯忍不住又重複一遍,確認消息的真實性之後,忍不住按著額頭,“你怎麼沒有跟我說?”
淩燃怔了怔,“我記得我說過了。”
阿洛伊斯苦笑,“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原話是:最近長高了一點,跳躍成功率在下降,所以最近正在努力磨合新的肌肉記憶。”
淩燃更疑惑了,所以……自己這不是說過了嗎?
阿洛伊斯簡直無力吐槽。
淩燃說那話的語氣簡直平淡到就像是在說自己今天吃了什麼,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淩燃居然一口氣長高了那麼多!他還以為淩燃就是長了兩三厘米,而且很快就適應了的!
這麼大的事,淩燃怎麼能用這麼平淡的語氣就說了出來?
天知道,阿洛伊斯看見新聞的時候都要驚呆了。
其他人知道他跟淩燃一直保持聯係,紛紛打電話過來問,他都是一頭霧水沒吭聲,心裡還存著僥幸,覺得可能是媒體誇張報道。
可等他看見越來越多的媒體把179三個巨大的數字放在版頭或者圖片裡,明顯不是空穴來風,就忍不住打了電話過來。
沒想到那些媒體說的居然是真的。
淩現在真的有179!
阿洛伊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有點懵,第三次重複,“真的是179?”
這位一貫以溫和紳士著稱的前任王者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的風度。
淩燃:“……是真的。”
為什麼他覺得,阿洛伊斯比自己都激動。
阿洛伊
斯的確很激動。
以至於掛了電話回複其他著急忙慌來詢問的人時都緩不過來勁。
其他人的反應也都跟他差不離。
盧卡斯直接就蹦了起來,“天啊,淩是吃了什麼生長激素嗎?才半年!七八厘米!他怎麼還敢來比賽?!”
西裡爾也懵了,暈暈乎乎的,“淩今年是在走背運嗎?”自打學明清元從華國請平安符之後,這位小少爺已經沉迷於來自遙遠東方的神秘力量無法自拔,說話都一股神棍味。
安德烈默了默,“真的很不幸。”
r國那兩位直接就懵了,惋惜之餘,也有點後悔,早知道他們還換什麼站,留在r國不好嗎?淩桑這個賽季肯定會出現狀態下滑。
大家的反應都很激烈。
阿洛伊斯頭腦嗡嗡嗡一陣之後,才發現大家都不太看好淩燃。
也是,一口氣長這麼多,淩的狀態下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而他們在休賽季可都沒有閒著,都是拚了命了地在趕超淩燃。
誰能想到,淩自己居然先出了狀況。
運動員們的反應都很大,國際上冰雪愛好者的圈子裡直接就開始地震。
總局的輿論風向暫時吹不到這裡,大家說什麼的都有。
但總體還是惋惜。
廢話,怎麼可能不惋惜,剛剛升起的朝陽還未如日中天就要變成轉瞬即逝的流星,他們原本還打算看淩燃在新賽季衛冕成功,登基稱王呢。
結果卻等來了淩燃長高一大截的結局。
發育關沉湖的女單都未必有淩燃長得這麼快。
大夥的態度都很悲觀,但也沒完全絕望。
畢竟淩總能為他們帶來奇跡。
他們也是真的不希望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如此迅速就隕落無蹤。
所以到了華國站比賽當天,原本沒時間打算看回放的冰迷們都早早守在直播間裡,紅發記者伯尼直接就坐在高價收購來的觀眾席上。
所有人都在等著,想要見證這位運氣糟糕的新王在新賽季的第一戰。
是浴火重生再上一層樓,還是黯然隕落,從此消散無蹤。
簡直是曆史性的時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以至於賽前六分鐘練習的時候,淩燃滑上冰,對上的就是觀眾們沉甸甸的目光。
很沉默,簡直像是提前在為他默哀。
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