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風範……”有個華國記者小聲嘀咕著腦子裡情不自禁蹦出來的詞。
旁邊的同伴就搗搗他的胳膊,一臉自豪,“兄弟,頭一次跟淩燃的比賽吧?他一直都這樣,穩得一批!嘿嘿,這心態,比賽肯定能贏!”
嘀咕的華國記者也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眼見淩燃已經摸到了自己的順序正在打開,不少記者都緊張地張望起來,活脫脫就跟抽簽的是他們自己一樣。
奧委會的工作人員將順序亮出。
“最後一位!”
明清元倒抽一口氣,狠狠地抱了一下親親小師弟,“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花滑畢竟是打分項目,最後一個出場,壓力的確很大,但如果能頂得住壓力的話,分一般都會很好看。
壓力?
淩燃怎麼可能頂不住壓力!
他最會扛壓力了!
抽到最後一組倒數第二個出場的明清元有那麼一點點羨慕。
淩燃卻很平靜。
對他來說,第一個和倒數第一個出場都沒有什麼本質性的區彆,他都會好好對待自己的節目。
但最後一個出場,分會好看很多的話,又何樂而不為呢。
沒想到自己奧運會的手氣還不錯?
淩燃忍不住翹了下唇角,然後就發現身邊抽到第二組第一個出場的焦豫整個人臉色發白。
是因為緊張嗎?
淩燃輕輕拍了拍焦豫的肩。
焦豫這會兒真的緊張極了。
因為淩燃和明清元在上屆世錦賽上的優秀表現,華國破天荒地拿到了三個奧運會名額。焦豫也是在選拔賽上爆發了一次,以超水平發揮力壓其他所有選手,才拿到了第三個名額。
雖然已經用選拔賽證明了自己有參加奧運的實力,可焦豫心裡還是很虛。
這可是奧運會啊!
自己萬一表現得不好,會不會丟華國人的臉,那麼多頂級選手珠玉在前,自己真的能滑好嗎?
頭一次參加這種重量級比賽的焦豫緊張得不行,察覺到肩膀上被人安撫性地一拍,就忍不住抬眼看了下淩燃。
瘦瘦小小完全沒有要長個頭傾向的小選手白著臉,“燃哥,第一次參加奧運會,你緊張嗎?”
淩燃頓了頓,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準確來說是第三次。
說實話,沒有緊張是不可能的。
畢竟四年才有一次,一生可能也就參加兩次三次的奧運,容錯率極低,一旦失誤或者錯過幾乎沒有任何補救的可能。
隻要是有心獎牌的運動員,怎麼可能不緊張?
至少剛剛阿洛伊斯他們抽簽的時候,淩燃就看見他們幾個人的臉色比以往都要嚴肅緊繃得多。
大家都很緊張。
淩燃也緊張。
但也就那麼一點點而已。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一直緊張下去,太過緊繃的狀態一定會影響比賽。
但這話不能直接跟焦豫說,說了說不定會加重對方的焦慮。
淩燃想了想,“適度的緊張是比賽的動力。”
這麼說燃哥也緊張嗎?
焦豫的臉一下就有了血色。
他還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緊張呢,原來總拿冠軍的燃哥也緊張嗎?那就好那就好,看來緊張什麼的隻是正常現象,根本不耽誤燃哥拿冠軍。
焦豫已經得到了心理安慰。
雖然還是緊張,但將緊張視為正常狀態的他已經比剛才好受多了。
在一邊聽著兩個師弟低聲交談的明清元握拳笑了下,忍不住用力揉了一把淩燃的腦袋。
淩燃會緊張?
打死他都不信,也就焦豫這傻小子會信了。
但看著後輩們都能和睦相處,滑完這個賽季就打算退役的明清元還是生出一種格外欣慰的心情。
淩燃不太能理解自家師兄略顯詭異的慈祥眼神,但他已經對明清元免疫了,也就沒太在意。
反倒是媒體們捕捉到這一幕,哢嚓哢嚓地將華國運動員們溫馨的相處場景都拍攝了下來。
華國隊的氣氛好像一直都不錯?
記者們忍不住露出了個笑。
雖說運動員撕破臉陰謀陷害什麼的,的確很有話題度,但說實在的,體育圈子最大的看點還是在於熱血奮戰和惺惺相惜。
體育本質上是一切美好品質的化身,更是人類走向文明和進步的重要標誌。
誰不想看乾乾淨淨的賽場,朝氣蓬勃的運動員和公平公正的比賽?
那才是真正鼓舞人心的力量源泉!
記者們仔細將華國隊,尤其是淩燃與隊友們的相處拍了下來。光是望著這幾個年紀不大的運動員團結友愛地相處,大家夥臉上就帶上了姨母笑。
阿洛伊斯遠遠望著這一幕,眼神就晦暗一下。
胸腔裡壓抑著難以出口的秘密。
他心裡就像是有貓爪子在撓。
等到抽簽結束,溫和青年在原地猶豫幾步,拳頭握緊一瞬,終於還是選擇追了上去,用儘全身氣力叫住正欲離開的少年,“淩!”
在他身後,盧卡斯滿頭霧水,“阿洛伊斯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他一直心不在焉的,這會兒又匆匆忙忙地去追淩了。”
西裡爾正盯著手裡倒黴的第一個出場順序號生悶氣呢,聞言就悶聲悶氣道,“大概是去追問淩會不會上4lo了吧?”
這句話一出,其他運動員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的,“淩真的要上4lo嗎?”
“根本就不值得啊!”
在場的都是專業運動員,心裡都門兒清得很:按照淩燃現在的自由滑配置,替換4lo真的是一點也不劃算的改動。
更何況,淩之前可從來沒有在正式比賽裡上過4lo。
這可是四年一次的奧運會,大家一般都會求穩,甚至有人為了這次奧運會整整四年都滑著同一套節目,就為了能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淩就算是對自己的技術再自信,也不該反其道而行之才對。
s級的比賽,一旦出錯,誰能輕易釋懷?
說不定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走廊通道裡,運動員們議論紛紛。
但他們大部分跟淩燃的關係都隻是平平,也就是比賽時照過麵要過簽名合照的關係,又因為少年強勢崛起的成績,心裡滿是崇拜和畏懼,這會兒愣是沒一個敢跟過去聽的。
“等阿洛伊斯回來吧。”
安德烈被一個選手問得不耐煩了,擰著眉慢慢說道。
對方似乎還不想罷休。
西裡爾就站到同伴麵前,大刺刺地叉腰,“明天就比賽了,等比賽不就知道了,你們問安德烈做什麼,我敢保證他也不知情。”
大家夥這才散了去。
但心裡都記掛著這個事。
廢話,怎麼可能不記掛。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淩燃在這個賽季衛冕登基幾乎是定局,少年現在也就差這枚奧運金就能讓自己成功加冕。
所以這位花滑王者的一舉一動當然會受到所有運動員的關注。
淩燃現在就是高山仰止的那座險峰,更是所有人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打敗的假想敵。
而現在,這位王者似乎不想走尋常路,甚至打算拿奧運金牌來冒險,誰不好奇,誰不關注?
說句不好聽的話,淩燃的確已經在大獎賽總決賽上再斬一金,但如果這次奧運會他痛失金牌的話,即使馬上就又在世錦賽上將冠軍贏回來,他的地位都會重新變得岌岌可危。
不關注體育,占比最多的普遍大眾可不關注什麼世錦賽大獎賽,他們就隻認得奧運冠軍。
s級的賽事全球矚目,其他的比賽跟奧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哪怕是a+的世錦賽,還不是拍馬都趕不上。
這樣的想法出現在不少人心裡。
走廊儘頭,被叫住的淩燃停下回頭,“阿洛伊斯?”
溫和青年是一路跑著追來的,向來打理得乾淨的發型都微微淩亂,他氣息急促,臉色也不太好看,“淩,我能跟你單獨談談嗎?”
淩燃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
阿洛伊斯卻隻是苦笑。
看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了。
淩燃心裡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他看了看薛林遠,後者就擺擺手,“你自己看,不過這裡可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
淩燃也這麼覺得,就主動開口邀請對方,“去我們住的地方說吧。”
華國隊住的地方?
那一定會有很多人關注。
阿洛伊斯卻搖搖頭,他想了想,很快想到一個折中的方案,“奧運村裡有一個人工湖,現在天冷,應該沒什麼人去,我們去那裡說?”
淩燃就點點頭。
青年和少年並肩離去。
明清元抱著胳膊,忍不住皮了一下,“人工湖?淩燃不會被阿洛伊斯推湖裡吧?”
焦豫還是第一次見阿洛伊斯真人,一下就緊張起來,“明哥,那,那我們?”我們要不要跟去看看?
明清元一下就噗嗤笑出來,“怎麼可能!阿洛伊斯為人很好,用咱們華國人的話來說,絕對有那什麼君子之風。”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運氣不太好,臨退役了撞上淩燃這麼個橫空出世的天才魔王,以至於一路順風順水的職業生涯最後卻不能善終。
這是阿洛伊斯的不幸。
卻是他明清元的大幸。
更是華國男單的大幸!
明清元搖頭晃腦地感慨,直到被陸覺榮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巴掌,才帶著憂心忡忡時不時望一眼淩燃離開方向的小師弟離開。
人工湖邊,被明清元感歎不幸的阿洛伊斯也覺得自己簡直不幸極了。
他斟酌著詞彙,把前些日子滑聯來找他的原話和盤托出。
“滑聯的話很隱晦,但是淩,你很聰明,我相信你能聽懂其中的含義。”
少年沒吭聲,目光落在了遠處的樹木上,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青年語氣艱澀,臉上閃過一絲羞愧,“我沒有辦法拒絕,這是滑聯的決定,他們根本就沒有給我拒絕的餘地。”
更重要的是,如果強硬拒絕的話,他進入滑聯的途徑極有可能就要斷送在這一次的拒絕裡。
那可是他背叛母國,選擇移民s國的唯一目標,更是他痛下決心,想要改變花滑現狀的唯一機會。
“所以,淩,很抱歉。”
短短一句,像是消磨掉了青年的所有驕傲,他頹然地望著人工湖裡遊動遲緩的金魚,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樣違心和內疚過。
阿洛伊斯握緊了拳,臉色漲紅,這位一貫以紳士風度著稱,禮儀俱全的年輕人現在連牙齒都在打顫。
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少年的回應,就像是在等待死刑宣判的那一刻。
阿洛伊斯甚至已經預感到他很珍視的這段友誼的終結,連心臟都開始變得疼痛。
淩會說什麼呢?
大概會痛斥亦或是失望於自己的妥協和懦弱吧?
阿洛伊斯手指攥緊,連指節都發出了哢嚓的響聲。
“所以,滑聯的意思是,他們會暗示那些裁判,示意他們儘量將分數向你傾斜?”
淩燃沒有遮遮掩掩,一語道破了滑聯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辭背後的肮臟算盤。
阿洛伊斯羞辱地點點頭。
滑聯想要榨乾自己的最後一分價值,想要用這枚無比珍貴的奧運金牌替s國的冰雪廠商和俱樂部增添光彩,擴大知名度。
但這枚金牌就算真的到手了,對他而言,也隻是恥辱的印記而已。
這麼**裸的算計,淩會這麼想?
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告訴他,至少,不至於讓淩在賽前就失去了信心,影響到他的發揮。
阿洛伊斯心裡亂糟糟的,突然就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但是真的,他快要熬不住了。
這樣的不堪詭計,就像是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一刻也喘不過氣來。
甚至連上冰訓練都變成了折磨。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配站在這片潔白的冰麵上。
青年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淩……”
“阿洛伊斯。”
淩燃破天荒地打斷對方的話,微微笑著,“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為能擁有一位你這樣正直和坦誠的朋友而感到高興。”
正直坦誠?
阿洛伊斯被這個詞語和少年的笑震在原地。
淩燃卻覺得自己隻是說了句實話。
“你能告訴我這些,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少年已經看出阿洛伊斯內心的煎熬,望著那雙灰藍的眼,語氣認真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樣難以拒絕的誘惑,哪怕是你什麼都不說,也沒有人會怪到你頭上,畢竟一切都是滑聯在背後搗鬼。而你也隻不過是他們攫取利益和名聲的工具,是一個傀儡,甚至都不是計劃的執行者。這一切的錯都不在你,所以,阿洛伊斯,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淩燃已經看出阿洛伊斯岌岌可危的狀態。
這樣的心態,參加比賽的話,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淩燃不想看著這位老朋友在自責愧疚的內耗裡消磨掉自己的全部心神。
阿洛伊斯對他而言是朋友,也是一名可敬的強勁對手。
更何況,這本來就不是阿洛伊斯的錯。
淩燃心裡很清楚這個事實,也不會因此而遷怒這位曾經給予過自己不少幫助的好友。
淩這是在安慰自己嗎?
阿洛伊斯眸光顫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到這樣的消息,淩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難過憤怒,反而是安慰自己這個可恥的利益既得者?
阿洛伊斯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的眼一下就紅了,“淩……”
淩燃卻隻覺得自己說的不過是實話而已。
阿洛伊斯能做什麼呢?
他甚至還偷偷將這麼重大的消息提前偷偷泄露給了自己。
能飽受良心煎熬的人,前提是得有良心。
淩燃已經很感謝阿洛伊斯肯將這個消息提前告訴自己了。
他將話都說清楚,就靜靜地陪著這位朋友站在湖邊,等到對方終於收拾好了情緒,才溫聲道謝道,“無論如何,謝謝你,阿洛伊斯,謝謝你告知我這個消息。”
這裡是s國的奧運村,到處都是滑聯的工作人員,阿洛伊斯肯當眾叫住自己,本身就是冒著風險的。
阿洛伊斯到底是閱曆豐富的成年人,將壓在心裡很久的話說出來之後,很快也收斂好了心緒。
他難得粗魯地抹了一把臉,“那麼淩,你打算怎麼辦呢?”
淩真的能承受住這種打擊嗎?
阿洛伊斯有點不敢想,這可是淩第一次參加奧運會,就遇到這樣不公的黑幕,他才十八歲,甚至還沒有在法律上成年。
溫和青年滿心擔憂。
他不知道的是,淩燃當然能承受得住。
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經曆了。
前世就有,這輩子在e國也經曆過。
說實在話,淩燃早就知道這一天有可能會到來,畢竟滑聯是從根子裡就腐爛發臭的資本家組織,他從來就沒有抱有過什麼額外的期待。
自己是華國人。
還是個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的華國人。
光是這兩項就注定滑聯對自己沒有什麼好感。
隻不過居然會選在奧運會這種關注度極高的比賽動手,對方的貪婪嘴臉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加掩飾。
但也差不多是他們的慣例了?
他們成功水走過金牌很多次,甚至已經變得明目張膽。
但自己也絕不會將這塊金牌拱手相讓。
少年臉上是不符合年紀的鎮靜,嗓音裡並沒有失望亦或者其他情緒,“阿洛伊斯,”他挑了挑眉,漆黑眼瞳裡就漾起了星星點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