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共兩天。
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六月八號下午五點整,“考試結束,請考生立刻停筆……”的播報聲準時響起。
考場裡頓時響起一陣嘩啦啦的紙張翻閱聲。
監考老師立刻站到講台前,“請大家將英語試卷和答題卡放到……”
因為天氣放晴,開始變得悶熱的教室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呼氣聲。
最後一門也考完了。
大家略顯疲憊的臉上先是空白一下,馬上就激動起來。
高考結束了!
強自按捺激動心情的考生們簡直恨不得奪門而出。有人已經想好招呼哥兒們,一會兒一起去哪吃飯看電影唱歌;也有人偷偷地往暗戀女生的方向不斷偷瞄,醞釀著一會兒的表白句;還有人就是單純地放空,有一種結束了嗎的震驚感……
獨屬於青春期的躁動伴隨著刺耳的蟬鳴,在考試還沒有結束時就已經回蕩在校園上空。
可交卷之後,所有考生還需要等考務處清點完全部試卷才能離場。
密密麻麻的人流堵在警戒線的門口,等待著衝往無拘無束的暑假生活,嗡嗡嗡的議論聲就沒有少過。
“啊啊啊啊,我的青春結束了!”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唱個痛快!”
“這個電影好不好看啊?電影廳賣的飲料不好喝,我們自己在商場裡買了帶進去好不好?”
有人興高采烈,想要第一個衝出校門。
但也有人動作緩慢,夢遊一樣地拖在後麵。
淩燃是刻意走在後麵的那一撥。
不出意外的話,每次高考結束,都會爆出來一些,類似於采訪第一個出考場考生的采訪,還會出現在流量很大的平台上。
淩燃才結束完整整兩天高精力集中的考試,並不是很想在鏡頭麵前露麵。
事實上,他整場高考,都是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才出門。
來送考的,像明清元,薛林遠和秦安山這種經常入鏡,容易被認出來的也都儘量戴著帽子墨鏡。
全程不顯山不露水,就為了能夠不引起注意。
這也是有原因的。淩燃其實一直都有點擔心,自己來參加高考的消息泄露出去,會不會被媒體圍堵。
這倒不是他自戀。
主要是媒體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正經的媒體都已經被打過招呼,輕易不會在他高考時候過來。
但三流媒體,以流量為目的,隻想博人眼球的那種,誰知道會不會把他參加高考的事當話題吸引熱度。
畢竟他上輩子還沒有那麼出名的時候,就遇到過那種無良狗仔。
那時候他雖然一直是萬年老二,但在華國也是實打實的男單一哥,咳咳,長相也有個差不多,偏冷清氣質的款,顏粉什麼的還真不算少。
官方雖然沒有什麼打造運動明星的計劃,但一直追著他的狗仔私生從來就沒有少過。
出國比賽的時候還好點,在國內的時候,偶爾出門就會被各種鏡頭偷拍,甚至還要被各種離奇揣測。
就連他偶爾戴了一塊薛教在他生日時送的手表,都會被扒出來具體的型號參數,繼而被討論手表價格和運動員收入的匹配可能。
而這樣的話題底下,總少不了對他萬年老二的調侃和惋惜。
那時候他全身心都撲在花滑上,又因為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績,本來就心情就不怎麼好。
最討厭的就是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
這樣的事遇得多了,就更不願
意出門,也不想跟其他人多來往,隻一心一意地鑽在花滑和提升自己的肢體柔韌度上。
連畢業照合影都不願意參加,學校更是很少來。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淩燃很快就將這些不算愉快的記憶驅散,他捏了捏口罩的鼻梁,眼就彎了下。
不管怎麼樣,他偽裝得很成功,全程都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安安生生地考完了兩天的考試。
真好!
少年心情都輕快了一下。
眼見同學們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就拉了拉背包,快步走向了校門。
還有很多人正在等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少年眼神越發明亮。
然後,就在校門口硬生生地停下來腳步。
因為校門口已經架起了長槍短炮,滿臉笑容的記者正在攔住出門的考生,舉起手中的話筒。
“同學,你不慌不忙地走在人群最後,是對自己這次的考試很有信心嗎?”
淩燃:“……?”
啊這,為什麼落後的也要被采訪?
以前有過這樣的報道嗎?
少年愣了愣,難得露出一絲與年紀相符的苦惱。
他站在高大的盆景後麵,看著外麵的媒體就有點頭大。
倒也不是絕對排斥,畢竟現在高考都已經結束了,他自覺自己考得還算不錯,累是累,但心情還可以,打起精神來,應對一些媒體根本不費什麼氣力。
但心裡就是過不了這一關。
就這最後一次了,結果還是讓媒體堵住了,怎麼感覺自己的運氣就那麼不好呢。
淩燃難得在這種小事上生出些不甘心的心思。
但大家都還在外麵等他。
少年攥了攥背包帶,深吸一口氣,打算硬著頭皮出去。
才走到學校邊上,就被人迎麵扣上了一頂棒球帽。
淩燃還沒有來得及用手扶住帽簷,就被身量高大的青年一把拉住小臂,“跟我走。”
熟悉的聲音讓他整個人心弦一鬆,就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跟著來人埋頭就走。
兩人都刻意低調。
但在人群裡還是非常的顯眼。
才結束上一位采訪的記者眼前一亮,上前想攔住這兩位,結果被年長的青年客氣拒絕,“我弟弟身體不舒服,不好意思。”
他身後跟著的少年遮住頭臉看不清容貌,身量看上去就瘦瘦弱弱的。
記者隻好笑笑抱歉。
淩燃才走出兩步,就聽見後麵有人接電話,語氣激動,“什麼?淩燃就在這個考點考試?我在校門口一下午了,根本沒看見。他是不是還沒有出來?”
少年在口罩下的嘴角上翹一下,心念一動,用力反拉住青年的手,“聞澤哥,快跑!”
他拽著霍聞澤就往停車位置跑去。
很有點幼稚的舉動。
偏偏身邊人還真被他帶著一道跑了起來。
咚、咚、咚……
很多人都在回頭看這兩人。
主要是被拉著跑的青年一身做工精細的襯衫西褲,皮鞋也擦得光亮,沒有一絲灰塵,居然也會跟著年紀小的那個胡鬨。
一直到跑到車邊,淩燃才微微氣喘地鬆開手,笑著回望校門口的方向,比劃了個勝利的手勢。
“成功了!”
薛林遠從車窗裡探出頭,焦急道,“跑這麼快不熱嗎,趕緊上車上車!”
淩燃一把拉開車門。
坐下後第一時間就摘掉了悶熱的棒球帽和口罩,眼角眉梢都是笑,“有點熱。”但是很爽快。
悶熱教室裡憋了兩個多小時的那口氣可算都被跑了出來。
他終於考完試了。
一直到現在,淩燃才有一種自己的高中生活終於要結束了的真切感覺。
薛林遠一看自家寶貝徒弟這麼高興,原本的焦急神態就被笑容取代,他擰開瓶蓋,遞過毛巾,小心翼翼的,“怎麼樣,考得還行嗎?”
淩燃喝了一口水,“應該還可以。”
如果發揮正常的話,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應該不是問題。
少年回想著這兩天的考試,自我感覺狀態還不錯,想著想著就心情大好。
畢竟這三年的努力可算沒有白費。
如果能快點出分就好了,淩燃天馬行空地想著,然後就看見霍聞澤也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開車。”
青年臉上沒什麼表情,就跟剛剛跟著淩燃胡鬨的人不是他一樣,一路上也隻是靜靜地聽著後座上薛林遠不停的噓寒問暖。
淩燃用礦泉水打濕的毛巾擦了把臉,不緊不慢地回答薛林遠的問題。
“還可以,數學最後一題有點難,不過我做出來了。”
“回集訓中心,不過可能要先回一趟家,爺爺很久沒見我了。”
“短節目的曲子不著急,新規則快出來了,肯定要參考一下新規則。”
他認真回答著薛林遠的問題,然後就發現車開的方向越來越不對。
“我們這是去哪?”
不是回集訓中心的方向,也不是去小公寓的路。
薛林遠神秘兮兮的,“等到了就知道了。”
淩燃眨了下眼,一頭霧水。
但薛教滿臉都是笑,他也就沒多問。
心裡卻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們是要給自己慶祝一下高考終於結束嗎?
他看了看前座的霍聞澤,再看看身邊的薛林遠,不知怎的,彎彎眼就無聲地笑了下,胸腔裡怦怦跳動的位置也不受控製地生出一股暖流。
但驚喜往往比淩燃想得還要大。
車子一口氣開到郊外。
一直到天都黑透,才從空曠無人的公路開到h市市郊很出名的景點。
是一片很大的天然湖泊。
淩燃以前跟隊裡團建來過,很美的湖,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植被,有天然氧吧之稱。
景色很美,就是繞湖走一圈有點費腿,一整天可能才勉強走完三分之二。
但這會兒天都晚了,有風景也看不了,這是要開去哪?
他疑惑著,直到車子停在了湖邊彆墅區的某個獨棟小彆墅院裡。
“到了。”霍聞澤解開了安全帶,自己下車後順手拉開了淩燃的車門。
院裡和彆墅裡意外地沒有開燈,隻有車燈的光柱直直地打在院門上。
四周安靜得嚇人,隻有些城市裡罕見的蟲鳴。
怎麼有一種要進鬼屋的感覺。
淩燃心裡奇怪,但還是在薛教輕輕推了背之後下了車。
霍聞澤在前麵領路。
屋裡靜悄悄的,還很黑。
還在一樓都是落地窗,借著外麵的熹微月光和車燈還能勉強看得清家具的輪廓。
“不開燈嗎?”
淩燃下意識地想找燈,然後就被薛林遠攔住,“先進去。”
他跟著前方的高大身形摸著黑,走到約摸是餐
廳的位置,外麵的車燈一下滅了。
這下真的是什麼看不清了。
淩燃滿心問號,正要開口詢問。
就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一回頭,就看見隨著腳步聲,一車溫暖的燭光被推出來,很多他熟悉的嗓音七嘴八舌地同時開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再定了定神,就看清昏黃燭光裡映出很多他熟到不能再熟的麵孔。
明清元,焦豫,羅泓,秦安山,時靈珊,陸覺榮,周譽,趙方剛,蘇醫生等等等,他所熟悉的教練,男單隊裡還在役的隊員全都從躲藏的屋子裡一湧而出,連雙人滑的祝盛輝和秦明月也擠在人群裡,被暖融融的燭光照亮兩張開心的笑臉。
很多很多人。
多到淩燃震驚之餘,甚至不受控製地跑神在想:他們是怎麼躲在一間屋子裡,又是怎麼商量著一點聲都不出,給自己這麼大一個驚喜的。
是的,驚喜。
真的很驚喜。
淩燃還是第一次過這麼熱鬨的生日。
一直到蛋糕車被推到麵前,他站在原地都還有點回不過來神。
然後就感覺到自己頭上被霍聞澤輕輕戴了上一個東西,摸起來是皇冠的形狀。
“生日快樂,阿燃。”青年在燭光裡微微笑著。
其他人像是被這一聲帶動,也跟著大喊一聲,“淩燃!十八歲生日快樂!”
屋裡頓時充滿著歡快的笑聲。
淩燃的肩也被推著蛋糕車的明清元上前兩步搭住,“快點來許願!”
另一側肩也被薛林遠輕輕地拍了下,“去許個願吧!”
“淩燃,來許個願!”
“一定要閉眼,閉眼的才靈!”
耳邊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催促著,淩燃還沒反應過來,很快就和蛋糕車一起被圍到了人群最中央,眾星捧月似的。
“快許個願吧!”
這些催促聲裡滿是祝福和笑意。
才從狀態外醒過來神的少年是真沒想到,高考之後,等待自己的會是這樣的驚喜。
居然會有這麼多人來給他補過因為高考被耽誤的生日。
淩燃竭力地想要繃住自己的神情,可發自內心的快樂顯然是壓都壓不住的。
少年的視線緩緩掃過眼前燭光裡的一張張笑臉,就像是要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記到心裡。
然後就在所有人的催促聲裡,很認真微微低下頭,雙手交叉握拳,許下了一個有關花滑有關朋友的心願。
如果真的會靈驗的話,希望這個心願一定要實現。
從來不信鬼神的淩燃在心裡默念了整整三遍,才睜開了眼。
“怎麼樣,許願的內容有沒有我?”明清元的大臉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自我感覺良好,然後就被陸覺榮一個爆栗子鑿到了腦殼上,“淩燃,彆聽小明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陸教!說了多少次了,我不叫小明!”明清元捂著腦袋耍起了寶。
淩燃嘴角上揚一下。
其他人也都哈哈地笑了起來。
還是時靈珊溫柔地笑著提醒,“該吹蠟燭了。”
薛林遠馬上叮囑他,“一定要一口氣吹完!”
淩燃低頭看了看。
十八支蠟燭均勻分布蛋糕最上層。
看上去應該能做到。
他深吸一口氣,閉眼團團一吹。
“哇!一口氣吹滅了!”
“啊啊啊
啊啊!”
在場的人當時就樂翻了天。
黑暗裡,開關聲清脆一響,有人把燈打開了。
再度睜開眼的淩燃這才看清蛋糕上的裝飾物。
是很多個翻糖製作出的小人。
蛋糕一共三層。
最上麵一層,擺放的是他現階段所獲得的所有金牌縮小版和一雙冰刀。
圍繞著金牌,冰刀,和下兩層邊緣的,是一圈穿著各色考斯騰的小人。
從初生,鳴蟬,到繁星,歸來,還有本賽季的紅山茶,ontheice,甚至連幾套表演滑都沒有少。
小人有雙腿筆直一字向外的,有腰身後仰雙臂伸開的,也有握緊冰刀用力舉過頭頂的……雖然看不清五官,但姿態動作都下了十足十的功夫,簡直就跟視頻裡複刻的一樣。
高達三層的蛋糕,幾乎是他這輩子職業生涯的總結報告。
這樣細膩的心意,淩燃想都不想就看向了霍聞澤。
青年眼裡含著光,笑著把塑料刀遞給他,“去切蛋糕吧。”
薛林遠把蛋糕車上放著的紙托盤遞給少年,“大家夥可都還沒有吃飯,就等著你切蛋糕呢。”
淩燃微笑一點頭,第一刀,就把奧運金牌和世錦賽金牌切分了開。
少年垂著眼睫,很認真地把蛋糕切開分給每一個人。
明清元剛剛好分到了大獎賽金牌,不由得感慨,“今天咱也是吃過金牌的人了!”說完就一口把那塊金箔巧克力用力塞進了嘴裡。
一下就把大家都給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