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纖細瘦小,長相清秀;一個長手長腳,輪廓深邃。
兩人明顯是在彆苗頭。
你上一個3t,我就跳一個3s。
你上一個3t+2t,我再來一個3lo+2t。
簡直把在場的媒體都樂出了花。
這下他們的報道標題都有了。
嗯,就叫【竹下川vs丹尼爾的初次交鋒】
冰麵就那麼大,竹下川和丹尼爾比拚得熱烈,高質量的跳躍一個接一個,其他人就被擠到了剩餘的冰麵上。
甚至有一些選手半天了還沒有上冰,站在冰場邊跟鵪鶉似的,明顯是被嚇得不敢上冰。
鄧文柏搖搖頭,連站上冰麵的勇氣都沒有,怎麼可能拿冠軍呢。
他掃了一眼,失望地收回目光。
淩燃也是他口中沒有勇氣的一員。
他倒不是不敢上冰。
主要是,公開訓練的時間很長,以淩燃的經驗,那些媒體記者過來拍些素材就要走了,而冰場裡鬥得熱烈的那兩個體力消耗得厲害,估計一會兒也要離開。
自己何必著急呢,倒可以在冰場邊先等等。
淩燃倒也不是白等,他一邊熱身,一邊在認真觀察丹尼爾和竹下川的明爭暗鬥。
平心而論,這兩人的確是這個年紀段的佼佼者。
竹下川雖然瘦小,但身材比例很好,骨架子細,很有少年感,跟淩燃甚至有些撞形。
但他細眉細眼,偏女相,是典型的大和撫子長相,跟淩燃精致裡又帶著點少年英氣的冷淡長相還是很好區分的。
最重要的是,竹下川的跳躍一看就是費了一番苦功的,用刃上基本上沒有什麼大問題,起跳落冰也很穩。
比起跳前明顯會提前轉體的丹尼爾要踏實多了。
但是丹尼爾的滑行很不錯,速度非常快,他個子高,長手長腳,熱烈的舞蹈動作做出來很好看。
丹尼爾還有m國國籍加持。在歐美係裁判那邊應該很受青睞,要不然也不會在第一站m國分站賽上拿到冠軍。
這兩人都不可小覷,相比而言,h國的那位張恩昊就有些遜色了。
算是中規中矩,沒什麼大問題。
當然,這個遜色是指相比於竹下川等人,與其他選手對比的話,張恩昊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淩燃在心裡評估著。
羅泓終於鼓足勇氣想上冰,臨走時他對淩燃點了點頭,腳一蹬滑了出去。
淩燃看了看漸漸空曠的冰麵,也坐下開始換冰鞋。
還沒等他換好冰鞋,冰場上驀地傳來一聲吃痛的慘叫。
是羅泓的聲音!
出事了!
正在陸陸續續離場的記者們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紛紛舉起手中的攝像機朝冰場上拍去。
淩燃臉一沉,撥開人群滑了進去。
羅泓正蜷縮在冰麵上死死抱著腿,臉色慘白。
“怎麼回事?”
淩燃不知道羅泓是不是傷到骨頭,不敢挪動他,隻蹲下扶住羅泓的頭,讓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少年冷冷地掃向四周,他的目光太銳利,看得人紛紛後退一步。
有幾個華國的小選手大著膽子,“他正在合樂練習跳躍,竹下川跟丹尼爾突然滑到他的路線附近,他避讓的時候沒落穩,就摔倒了。”
淩燃的視線落到了那兩個人身上。
羅泓是為了避免撞倒他們才好心避讓開的。
但對方一個低頭不語,一個雙手插兜,根本不像是有要為這件事負責,或者覺得不好意思的樣子。
丹尼爾甚至聳了聳肩,“他該不會是故意碰瓷的吧?”
碰瓷兩字用的是中文,發音不夠標準,但嘲諷的意味十足。
是了,這一幕任誰都會懷疑是羅泓碰瓷。
畢竟他們倆是這場比賽最有可能爭奪冠軍的一二名,而羅泓隻是個沒有名氣的國內選手。
那些向來歧視華國的外國記者們連標題都想好了,就叫【驚!華國一小選手或故意摔倒,栽贓竹下川和丹尼爾!】
鄧文柏背後冷汗直冒,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什麼小事,鬨大了沒準會引發外交事故!
他趕緊就給主辦方負責人打電話。
場裡議論聲嗡嗡。
碰瓷兩字一出。
不知道周圍誰竊笑一聲,刺耳得很。
淩燃將羅泓交給滿頭大汗趕來的向一康和薛林遠,就冷著臉站到了竹下川和丹尼爾的麵前。
“羅泓會摔倒,是因為你們滑行時沒有避讓,你們應該向他道歉。”
賽前的合樂練習,輪到誰,其他人都要避讓,這是賽場上默認的規矩。
羅泓大概率是參加不了比賽了,但最起碼,他應該得到一個公道。
淩燃特意切了通用語。
竹下川臉有點紅,率先鞠了一躬,“我不是故意的。”
丹尼爾卻很囂張,他靠近淩燃,壓低了聲,“華國一個出色的男單都沒有,他上不上場又有什麼區彆?反正都拿不到冠軍。”
他被m國內部的輿論裹挾洗腦,最討厭的就是華國人。
這些搶錢搶工作的華國人,他父親的公司就是被物美價廉的華國貨擠垮的!華國人都活該摔斷腿!
淩燃這下真的被激出了火氣。
氣到極致,反而心平氣和。
他掀起眼簾,漆黑的眼靜靜看著丹尼爾,唇角微微上揚,“丹尼爾,我同你打一個賭。”
丹尼爾沒聽清,湊了過來,“什麼?”
淩燃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就賭這場比賽,能站在領獎台最高處的,一定是你看不起的華國人!”
他們心裡苦啊!
華國又不像終年白雪皚皚的北美東歐,除去東北兩省,彆的省份連冰場都少見。
缺乏群眾基礎,到哪去搞那麼多苗子種子。
更何況,滑冰這運動,用東北話說——賊特麼燒錢!
不說每年都要磨損更換的冰刀,日常上冰的冰場練習費用,光是聘請有點名氣的教練來指導,就是論小時計算的天價。
除了有錢人家的,或者俱樂部狠心栽培出來準備當招牌的,能有多少人家燒得起這筆不一定看得到希望的錢的?
他們又不像跳水和乒乓,曆來是為國爭光,拿獎牌拿到手軟的重點培養對象,國家大力扶持,家長也願意把孩子往隊裡送,試試搏一個前程。
華國的花滑,尤其是單人滑和冰舞,簡直可以用顆粒無收來形容。
雙人滑還冒出過頭,多少有些收獲,冰舞這兩年也有出圈過,單人滑簡直是查無此隊,雪上加霜。
外界條件限製,不一定出成績,還很燒錢,華國的男單常年處於青黃不接的狀態。
華國目前的男單一哥明清元可都二十三,快退役了,還常年在世界二十名外打轉。
等明清元一退,華國的男單怕是連世錦賽的自由滑都摸不進去!
H省單人滑教練周譽今年才三十六,就愁白了頭。
隊裡一通知他過幾天有比賽,讓他來逛逛挑挑看有沒有合適的,可以吸納進隊裡的小選手的時候,他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生怕晚了半步,稍微差不多的好苗子就被雙人滑的教練給薅禿了。
可雙人滑的教練楊瓊光幾乎就跟他前後腳一起來的。
周譽苦著臉,卻也不得不把觀察的窗子讓給她半邊。
楊瓊光去年才往國際大賽上送了一對雙人滑組合,聽說已經被國家隊選中作為現役一哥一姐的接班人培養,說話的嗓音都中氣十足。
“今年的人不少啊,”她從窗子裡往下打量,“光精英組的就得有三四十人吧?也算是個豐收年了。”
的確是個豐收年,周譽也顧不得提防同事了,眯著眼仔細打量樓下冰場裡正在上冰試訓的小選手們,眼尾細紋都炸開了花。
楊瓊光和周譽都下意識地忽略掉了大眾組的選手,兩眼放光地盯著那些個頭不高的孩子們。
精英組的選手都是考過等級證的專業選手,年紀都很小,數量也少。大眾組則是為花滑愛好者提供的表演舞台,什麼年齡段都有,冰麵上擠得人挨人。
不說彆的,淩燃在賽場邊緣單腳定住,另一隻腳劃圓做規尺動作的時候,就險些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生撞了一下。
得虧淩燃反應速度快,一個點冰後跳,才避讓了開。
薛林遠嚇得魂都要掉了,一通小跑跑過來把淩燃拉到自己身後,“你怎麼回事啊!怎麼能往彆人身上撞呢!”
又趕緊轉過身檢查淩燃的手腳,“淩燃,沒事吧?”
不怪薛林遠大驚小怪,賽前在冰場練習的時候,一不小心撞上的還少嗎?
尤其是快速滑出和跳躍的時候,大家的速度都快得跟飛一樣,要是被人撞倒,再被冰刀劃到哪裡,嚴重的說不定都要提前退役!
國際比賽裡甚至有過專門使壞的小人!
薛林遠都覺得自己右邊的腿骨又開始疼了。
要不是那回被人撞到,他其實還可以再晚幾年退役的,要是淩燃有什麼三長兩短……薛林遠一顆心都在抖。
緊接著,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淩燃洞察一切的眼神安安靜靜,無比認真地看著他,“薛教,我沒有被撞到。”
隻這一句話,薛林遠的心就落到了實處。
差點撞到淩燃的那個大學生叫耿弘,是個180的清秀小夥,這會窘得抬不起頭,“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試試跳一下,沒想到落冰時打滑呲溜出來了,差點撞上你。對不起對不起!”
他穿的很休閒,帶了一整套護具,看上去就是個很普通的冰雪愛好者。
淩燃點點頭接受了道歉,就再度滑了出去。
這事也就這麼算了。
跟耿弘一起來的幾個同學卻有些不滿了,“嘁,這小孩好大的架子!”
“這不是也沒撞上嗎!”
他們都是假期沒事,跟著耿弘一起來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過來湊熱鬨的,對花滑都是一知半解。
耿弘卻不一樣,從他隻是個普通冰迷,就敢報名比賽,還敢嘗試跳躍,就足夠說明他的專業素養了。
所以他一眼就認出,淩燃避開的那個動作,是一個後外點冰的t跳。
明明是被自己驚嚇到臨時起跳,卻跳的又高又遠,落地時更是穩得嚇人。
他一定不是業餘選手。
而且淩燃腳下的那雙冰刀,雖然是低調不起眼的黑色,耿弘卻一眼就看到了冰刀後跟處不起眼的標識。
那個少年穿的是世界頂級運動品牌IR的定製款,價格昂貴,製作精良,是專業級運動員的最愛。
耿弘自己都眼饞好久,打算拿了獎學金就給自己置辦一雙的。
耿弘認定了淩燃是專業選手,就把自己的猜測說給同伴聽,“人家一看就是專業的運動員,跟在他旁邊的那個肯定是他的教練,所以人家沒跟我們計較,絕對算是我們運氣好了。要是真撞上了,你們把我賣了也賠不起啊。”
“有這麼玄乎嗎?”
皮膚黑黑,一臉憨厚的章碩撓撓腦袋。
長得嬌小可愛的魏冉提議道,“反正到時候他們都要比賽的,我們去看看那個小帥哥比賽不就知道他是什麼水平了。”
耿弘哼哼兩聲,“人家肯定是在精英組比賽,到時候官網上會放視頻,什麼時候都能看。倒是你們都去看他了,沒有來給我加油,萬一我也能進自由滑呢?”
魏冉一撇嘴,“就你那兩把刷子,可拉倒吧,你要是能進自由滑,到時候我跟章碩就請你吃大餐!”
耿弘立刻跟打了雞血似的,“不能耍賴啊!”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約好了一起去看大眾組的比賽。
淩燃已經打算下冰了。
來參加比賽的選手良莠不齊得厲害,他已經很多年沒跟這麼多人共用一塊冰了,分分鐘就要留出心神怕被那些花式摔倒的業餘選手撞倒。
與其不斷被.乾擾,還不如回去做做陸地訓練,他的體能真的是一大短板。
淩燃滑到場門附近,就看見薛林遠緊張地跑過來,“怎麼了?”
淩燃蹲下解鞋帶,“人太多了。”
薛林遠歎口氣,“我打聽打聽附近還有什麼冰場,或者托托關係,晚上偷偷領你進來練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