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向元濤帶著劉東風等一乾手下, 還有特邀的邱明泉, 坐上了南下的列車。
去年的興業房產新股發行, 邱明泉和向元濤在人數最多、最危險的江灣體育場,而第二紛亂的雲南小學就是劉東風坐鎮的,也積累了不少的經驗。
一踏進車廂,幾個人都被可怕的味道熏得差點昏過去。
一節車廂裡, 擠滿了人!
除了一百多個座位外,所有的走道湧進了大量的乘客, 擁堵得水泄不通, 地上還堆放著不少編織袋。
夏天的汗水味、隨身攜帶的饅頭食品味, 小孩的喊叫聲、人群嘰嘰喳喳的交談聲……充斥著這狹窄的綠皮車廂。
劉東風護著向局長,好不容易擠到他們的座位上, 剛剛坐定,就看見身邊站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
劉東風趕緊往裡麵擠了擠, 和同事挪出了點位置,讓老大爺坐了下來。
“平時也沒這麼多人啊!”劉東風感慨著,和身邊的同事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眼神。
這絕對不正常!
老大爺連聲道謝, 手裡緊緊攥著的大包口有道縫, 正露出來裡麵白花花的一堆身份證來。
邱明泉悄然一掃,心裡, 封大總裁已經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是趕去南圳, 參加認購證的申購的!
“大爺, 您也買的是去廣州的票吧?再轉到南圳?”邱明泉小聲問。
沒有直達那裡的車票, 現在,都需要從廣州市中轉,辦理好邊防證才能過去。
老大爺有點緊張地捂緊了包,小心翼翼地看著邱明泉:“你也是?”
邱明泉壓低了聲音:“當然。去碰碰運氣呀。”
他指了指身邊的劉東風:“和我表哥他們一起來的。”
老大爺恍然:“厲害厲害,這樣一起排隊也能休息點!”
封大總裁在心裡冷冷道:“你叫這老頭回去吧。他這麼大年紀,彆把命交待在那。”
前世的這個時候,整個南圳所有的旅館告急,數十萬人夜宿街頭,從兩天兩夜前就開始排隊,中途還經曆了瓢潑大雨。
這樣的老頭,他哪裡擠得過那些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去了還不就是炮灰嗎?
去了,就算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大爺,聽說這次全國過去的人,有幾十萬呢。而且還會增加,我在那邊的同學跟我說,現在他們那裡的旅館都爆滿了。”邱明泉小心地勸說著,“您一個人過去,能擠得過那些小夥子嗎?”
老頭一愣,不死心地說:“一共發行五百萬張呢,總不至於真的買不到吧?咱們東申市今年,可是無人問津呢!”
旁邊的向元濤忽然開口,沉聲問:“老人家,去南圳的話,得有邊防證,您今天趕去,得兩天兩夜才能到。辦理邊防證,怕是來不及了吧?”
他們的對話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四周的人卻幾乎都是抱著同樣的目的,全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一個中年婦女忍不住湊過來,得意揚揚地說:“我早就拜托那邊的朋友打聽過了!邊防線上全是鐵絲網,到時候,找人帶我們找地兒鑽過去,就行了!”
封大總裁苦笑:“是的,前世的邊防證到後來根本被積壓得辦不下來,據說當地農民帶一個人鑽邊防鐵絲網過去,就收四五十元!”
邱明泉心裡一動,悄悄附在向元濤耳邊說了幾句,向元濤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輕輕點頭。
“明白了,我會趕緊向老徐建議。”
兩天多的冗長旅途終於過去,幾個人在廣州下了火車,全都長長舒了口氣。
車上的時間,太痛苦了!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到處氣味難聞,想在過道上舒展一下筋骨都做不到。
就連體格素質最好的劉東風都齜著牙,腰板肩背無處不酸痛交加。
剛在車站附近吃了碗鮮肉餛飩,廣州市公安局來接應的同誌就到了。
一位民警大汗淋漓地找到了他們,對向元濤敬了個禮:“向局長好!”
他把幾張去往南圳的車票遞給了劉東風,心有餘悸地抱怨:“幸虧我們早幾天接到電話,就早早地訂了車票,你們知道現在廣州去南圳的車票,多少錢一張了?!”
劉東風一愣:“多少錢?”
“這幾天,廣州站到處求票的,全是去南圳的。原本三十多塊的軟臥,現在被黑市價炒到三百元一張!”那位民警嘖嘖稱奇,“為了買張認購證,都瘋了!”
向元濤默默聽著,心裡更加沉重。
他看向了邱明泉:“你在車上說的,有幾十萬人擁過來了,是隨口猜的嗎?”
邱明泉自然不能直說前世得知的數字,隻能沉吟一下,看了看周圍的車站廣場。
“向伯伯,您看看這裡的人山人海。”他輕輕歎氣,“實際上,車票不夠,一定還有無數人包車和坐長途汽車過去。徐局長也說了,早在十幾天前,這種人潮的湧進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他指了指廣州車站那恐懼的人頭:“我覺得,恐怕不止幾十萬。”
劉東風傻乎乎地張大嘴巴:“怎麼會!難道會有上百萬嗎?”
封大總裁在邱明泉心裡冷笑一聲:“你可以恭喜他,他說對了。”
在前世,常駐人口隻有六十多萬的南圳市,在曆史上這場有名的認購證發行風波下,從全國足足擁進了一百多萬人!
向元濤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去年的東申市,江灣體育場等地方,也不過聚集了數萬人。現在的南圳,聚集了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是要怎樣?!
幾乎沒有作任何休息,向元濤一行人和邱明泉一起,就再度坐上了去往南圳的火車。
幸好,這次廣州的同誌幫著買的是軟臥票,一行人結結實實地在車上睡了一覺,隻有向元濤在夜色裡久久不能入睡。
車廂裡一如既往得擁擠,即使是一人一位的臥鋪,可是不遠處硬座那邊的嘈雜還是飄了過來,向元濤向著南圳的事,就有點兒失眠,目光落到對麵鋪位上的邱明泉臉上,就是微微一怔。
車廂裡暗黢黢的,隻有極微弱的光線照在少年的臉上,依稀看得出膚白如玉,麵容安然。
大概是天熱,邱明泉隻穿了件雪白的小背心睡著,身上搭著脫下來的襯衫,這麼一小會,大概是睡得不舒服,那襯衫已經半邊滑落下來,露出少年修長勻稱的臂膀。
向元濤悄悄翻身下床,輕輕地幫邱明泉把滑下來的襯衣重新蓋好。忽然地,邱明泉在熟睡中就猛地舉起手,迷迷糊糊地衝著自己臉上打了一下。
老火車上衛生差,角落裡臟水沉積不可避免,即便有這麼多人,蚊蟲也毫無懼怕,反倒像是看到鮮血盛宴般狂歡。
看著邱明泉迷糊中皺著的眉,向元濤沒有繼續上床。反正也失眠睡不著,他拿起身邊的一份報紙,折成了小扇子的樣子,悄悄在一邊幫著對麵床鋪的孩子打著扇兒。
有點絲絲的涼風,又趕走了蚊蟲騷擾,臥鋪上的少年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香甜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華燈初滅。一眾小夥子們睡了一覺,都又生龍活虎起來,隻有向元濤一個人眼圈發著黑,特彆明顯。
“喂,我跟你說。”封睿在心裡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向伯伯為什麼眼圈這麼黑?他昨天晚上,幫你扇了大半夜的扇子!”
邱明泉一怔,呆呆地看著向元濤的側臉,向元濤扭頭看見他怔忪目光,不由溫和一笑:“睡醒了?”
正說著,向元濤包裡的大哥大就準點響了起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老向啊,我在車站等著你了!”
幾個人急匆匆出了站,一眼就看見旁邊的一輛商務車,一個四十多歲的精悍男人穿著短袖的警服,飛快地跑過來,狠狠地給了向元濤一個擁抱。
“可想死了我了!咱哥倆,得有四五年沒見麵了吧!”
向元濤堅毅的臉上也有點柔軟,捶了他一下:“上次見,還是在燕京市的工作會議上吧。”
這個時代,沒有即時網絡通訊,沒有視頻傳輸渠道,除了電話和寄照片,就沒什麼辦法看到朋友親人的音容笑貌。
像他們這樣在部隊裡結下的友情,自然更比彆人的深厚得多。
“我也不說客氣話了,謝謝你星夜趕來,我這邊真的有點焦頭爛額了,心裡七上八下的。”南圳市的公安局長徐長楓真心實意地道。
身為本地負責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官員,麵對窮凶極惡的歹徒和罪犯,他也從沒發怵過,可是現在,他是真心地怕!
這情形,誰也沒見過啊。
整個悶熱的城市,就像是一個被不斷充氣的氣球,感覺上,隨時可能承受不住這日益膨脹的壓力,而砰然爆炸一樣!
“你放心,我們有備,就應該無患。”向元濤安慰著,指了指身後,“你看,我還給你帶了幾個有經驗的同誌來!”
徐長楓大喜過望:“好好,太好了!”
一眼看見向元濤身邊安靜的邱明泉,他眼睛一亮:“哎喲,這是小城吧,都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