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猛然一怔,大急:“不,我……”
韋青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手掌溫柔而留戀,生怕碰觸到他臉上的任何傷處:“孩子……我絕不會,再冒任何失去你的危險了。”
邱明泉正要急切反對,心中,封睿已經輕喝一聲:“你冷靜點!她出去吸引注意力,你反而有機會出其不意,襲擊鄭老大!一起出去才是死路一條!”
韋青深深地看了邱明泉最後一眼,像是想要看清這失而複得的孩子的樣子,再牢牢記在心裡,然後,她扒開了稻草,毅然決然地站了出去。
佯作無意地,她輕輕踢亂身後的稻草,遮擋住了裡麵的邱明泉,她脊梁挺直,靜靜地站立著,直視著鄭老大。
“我出來了。”她淡淡道,“孩子已經和我分開走了,他跑出去求救,警察一定就在附近搜救,馬上會到的。我勸你還是早點認清現實吧。”
鄭老大倒是沒有對這句起疑,他根本不知道封睿前來救援,還以為是邱明泉冷不防殺了兩個同夥,按說分開逃跑是很合理。
他獰笑一聲:“就抓住你一個人也夠了,我就不信向元濤不顧老婆的死活!給我過來!”
他舉著槍,直逼著韋青,韋青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認命地走過去,忽然,鄭老大猛然回頭,驚疑不定地望向了四周。
一團團的草垛散布在四周,淩亂而沒有規律,就在這影影綽綽的一團團草垛後,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極為微弱的黑影閃動!
有人!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就要伸手去攬韋青的脖頸,可就在這時,一聲槍聲驟然響起,劃破了淩晨的長空。
劉東風藏在一個草垛後,果斷舉手,向著鄭老大射出了第一槍!
一槍擊中,鄭老大猛然一個踉蹌,腰部綻開了一朵血花。
他疼得一個哆嗦,兩眼驟然變得血紅,心裡湧起某種困獸臨死前的絕望和瘋狂。望著四周,他臉上猙獰一現,趁著身子倒下,忽然猛地一撲,撲倒了韋青,將她拉倒在地。
“鄭老大,投降吧!”劉東風高聲厲叫,悄然向著身邊的戰友做了個包圍的手勢。
幾個先行趕到的刑警會意,悄無聲息地借著草垛遮住身形,一點點縮小了包圍圈。
鄭老大喘息著,身下已經一片血跡,他挪動著半邊開始發麻的身體,藏在了草垛後,手臂死死扼住了韋青,高聲冷笑:“叫向元濤出來,我有話和他說!”
一陣靜默後,向元濤緩緩轉出來,從隱蔽處現了身。
“局長!您不能出去!”劉東風焦急地叫。
向元濤輕輕按住了他。
“我在這裡。”他看著遠處露出一點影子的鄭老大,心裡焦急無比,妻子在他手裡,邱明泉呢?
不會……有什麼不測吧!
“有種衝著我來,抓女人算什麼本事?”他淡淡道,舉起手,示意自己沒有帶槍,一步步向前走,“十幾年的恩怨,你爹和你大哥,都算是死在我手裡。現在我來了,你要怎樣,我奉陪。”
鄭老大忽然瘋狂地叫起來:“是啊,我爹是你親手擊斃的!我大哥也被你抓去吃了槍子,死了!姓向的,你和我家是血海深仇!”
向元濤冷冷道:“沒錯,假如你還負隅頑抗,今天這裡已經是天羅地網,那也一定會死的。到時候,你們鄭家可就絕了後。”
鄭老大忽然桀桀怪笑起來,聲音充滿狠厲:“我死了,也要拉你一起!”
說時遲那時快,他猛地將身前的韋青向前一推,手裡的槍迅疾無比地指向了前方的向元濤!
韋青站立不穩,直直撲向丈夫,向元濤匆忙間去接,而這時鄭老大的槍,已經瞄準了他的頭。
不過數米距離,他的身體藏在草垛後,正在逼近的幾個民警都沒有辦法直接命中他的要害,整個穀場上,所有人的心都揪緊了。
——糟糕!
可就在這時,鄭老大身邊依靠著的草垛,忽然揚起了一大蓬稻草,紛紛揚揚,猝不及防。
在這漫天飛揚的稻草中,一個少年的黑色剪影驀然飛出,橫衝著撞向了鄭老大。
鄭老大全部身心都放在前麵的向元濤上,手指也已經重重扣下了扳機,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下,一槍砰然炸響,卻被撞偏了方向。
子彈帶著呼嘯的風聲,擦著向元濤的臉頰飛過,向元濤眉頭微微一挑,緊緊摟住妻子護在了身後。
那個衝出來的黑影死死抱住了鄭老大,拚命去搶奪他手裡的槍。幾乎就在同時,劉東風和幾個刑警也已經如狼似虎地衝了過來。
這一切幾乎同時發生在瞬間,當韋青回過頭的那一瞬,隻來得及看見鄭老大瘋狂地掙脫了邱明泉的阻攔,再度衝著她和向元濤這邊舉起了槍。
“砰!砰!……”
兩聲槍響,先後響起。
鄭老大的頭被劉東風一槍爆開,紅紅白白的血液和腦漿一起迸濺出來,身體猝然倒地。
可同一時刻,韋青也清晰地看見,擋在槍口前的少年身影同時定格,緩緩倒了下去,
一切猶如無聲的黑白默片,在她眼前晃動不休,耳朵裡“嗡嗡”作響,韋青忽然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封家客廳裡,徹夜未眠的劉淑雁終於接到了塵埃落定後的電話。
隻聽了第一句,她就雙腿發軟,麵無血色。
“三個人都進了醫院?到底怎麼樣了?!睿兒他——”
一邊,正在發呆的向城和向明麗同時撲了過來,向城更是膝蓋一下子磕在了實木茶幾上,立刻青紫了一大塊,他渾然未覺,顫抖著問:“他們怎麼了?!”
劉淑雁死死抓著話筒,聽著那邊向元濤的親自來電,終於神魂回來了一點。
好不容易平抑下心境,她猛地抱住了兩個孩子,哽咽著道:“你們的媽媽沒事,隻是受了刺激昏了過去,在醫院裡。睿兒也沒事,受了輕傷,現在也醒了。”
她艱難地接著道,心裡也是萬般揪心:“隻是、隻是明泉那孩子不太好。受了槍傷,正在搶救……”
向明麗驚呼了一聲,聽到媽媽沒事,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可是轉瞬又提了起來:“邱明泉在搶救?嚴重嗎?!打到了哪裡?”
向城呆呆地聽著,俊美的臉上一片慘白,心裡混亂無比。
媽媽和睿哥都沒事。隻有邱明泉,邱明泉受了槍傷,在搶救。
他是……代替自己去的啊。易地而處,躺在醫院裡生死不明的,本該是他才對。
為什麼又是他救了自己?
難以言狀的內疚、懊惱、擔憂,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糾結在他心裡交織著:為什麼他要上前,為什麼他就不能叫他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呢?!
他那樣義無反顧地替換下自己、去麵對生死艱難時,有沒有想過,他並不願意?!
市人民醫院裡,急救室外,一堆人或坐或站,眼巴巴地望著門。
劉東風焦躁地來回踱著步,顫抖著拳頭,一下猛捶急救室外的牆壁上。
“都怪我,我假如再果斷一點,早開槍一秒,就好了!”
假如他不因為怕傷到人而猶豫,鄭老大就不會再臨死前還能開一槍,邱明泉也不會去擋!
“不……都怪我。”一邊,封睿沙啞著嗓子,低聲道,“我不該和他分開的。”
他說了一定會回去接他,可是他食言了。
這一刻,封睿隻覺得滿心都是痛苦,無比痛恨自己那個看似理智的決定,他就不該丟下邱明泉去迎接救援的人,他就該死死護在他身邊的!
向元濤定定地站在手術室門口,忽然衝著身邊的一名刑警示意,要來了一根煙。
戒煙已經十幾年的他,再次點燃了一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濃重的灼燒感直達肺腑,嗆得他猛然咳嗽起來,近乎自虐般的難受感覺包圍了他,讓他從恍惚中清醒了些。
妻子韋青就在隔壁的病房,剛剛曾經醒過來一次,在聽到邱明泉中槍搶救的消息後,竟然又昏了過去!
而在昏倒之前,她說了一句話,叫向元濤心神不寧到了現在。
“元濤、元濤……救活他。他是、是我們的明泉啊……”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叫他無法理解。
是的,那個孩子叫明泉,可是,什麼叫“我們的明泉”?
站在手術室外,向元濤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心臟開始猛跳。
韋青說的這句話,就像忽然撕開了陰雨天的漫天烏雲,一道刺眼的光照耀在他心間。
某種奇怪的聯想浮上心頭,讓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忽然恍惚起來。
……走廊儘頭,劉淑雁一路小跑,一眼就看到了手術室外垂頭而坐的封睿。
一路上聽說兒子昏迷入院後狂跳的心總算是落了地,她捂著嘴巴,忍住了成串的淚珠,飛奔過來:“睿兒!你怎樣?”
封睿臉色極白,唇間沒有什麼血色,他昏倒後被送到醫院,經過急救後剛剛醒過來,韋青和邱明泉就前後腳進了醫院。
“我沒事,媽,你放心。”他低聲道,柔和地安慰著媽媽,順手握住了劉淑雁的手。
這漫長的一夜,媽媽也是受了太大的驚嚇。
“醫生說我肺部嗆了點水,沒有大礙的。”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了?”劉淑雁啜泣著,膽戰心驚地看著他身上衣衫的血跡,“這些血是怎麼了?受傷了嗎?怎麼不去包紮?”
封睿疲憊地搖搖頭,修長如劍的眉峰焦躁地蹙起來:“不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