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雪勢漸小,轉而成了細細的雪粒子,被風夾雜著刮在臉上,生疼。

陳博衍同張岩主仆兩個,騎馬回宮。

街道上冰雪泥濘,地麵甚滑,兩人也不敢打馬飛馳,隻是順著街道慢慢溜著。

連下了幾日的雪,天寒地凍,又是年根,路上行人稀疏。

陳博衍深吸了一口這雪天裡清冷的空氣,一道細細的冷氣直鑽入五臟六腑,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和毛孔便都覺得熨帖起來。

他仰起頭,看著天上那如鹽一般灑下的雪白粒子,不由眯細了眼睛。

那一年,他領兵回京時,也是這般大雪滿城。也是同一天,他知道了蕭月白早已罹難的噩耗。

想起那時候的情形,陳博衍禁不住攥緊了手中的韁繩,饒是過了這麼多年,曆經一世之久,他依舊能感到那鑽心刺骨的疼痛。

好在,如今這一切都尚未發生。

念及此,陳博衍被回憶緊揪起來的心情又逐漸舒緩下來。

是啊,月白還在,他還有的是餘地去周旋籌謀。

這一世,他可絕不會離開京城了。安國公府靠不著,宮廷靠不著,既然萬般靠不住,那就由他自己來守著她。

這心愛的寶物,當然要親自好生珍藏著。

今日見過了蕭月白,他心中是極度歡悅的。她還好,活生生嬌怯怯,這比一切都叫他高興。

他會仔細護著她,等到時機成熟,便迎娶她過門。上一世的孩子沒了,又有什麼打緊。這一生,他們會有許多的兒孫。他和蕭月白之間失去的,這輩子他會連本帶利的全討回來!

今世,這萬裡江山他要,而心愛的女人自然也要!

陳博衍躊躇滿誌,卻刻意忽視了適才蕭月白眼中的迷離與懼意。

兩人沿著街邊慢慢前行,陳博衍默然不語,張岩也不是個愛說話的脾氣,一路無話。

途徑槐安街上一處小酒肆時,門裡忽然傳來炸雷也似的吼聲:

“爺今兒個就讓你們瞧瞧,馬王爺到底長了幾隻眼!”

這一聲落地,猶如春雷乍響,驚得街上行人四下亂看。

那門中更傳出砰砰幾聲,仿佛許多碗筷摔在地下,繼而便是叫罵聲,廝打聲,求饒聲攪在一處。

陳博衍聽見這動靜,不由眉頭微皺,低聲吩咐:“張岩,去把你周爺請出來!”

張岩應命,翻身下馬,進到那店裡。

隻片刻功夫,他複又出來,躬身道:“爺,周爺不肯出來,還在裡麵同人廝打。”

陳博衍臉色更沉,他便也下馬,大步走進了那店中。

到得店內,隻見小小一處酒肆,倒是熱鬨不堪。

地下桌椅翻倒,碗盤碎裂,筷子灑了一地,乃至於豌豆、花生、熟牛肉這等下酒菜也混在裡麵。

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青年女子,在一旁站著,其中一個懷中還抱著琵琶。

陳博衍先掃了她們一眼,似有幾分眼熟,頗有那麼三四分姿色,依稀記得是城南大營的粉頭。

城南大營是京中的勾欄瓦肆所在,歌舞雜耍應有儘有,也不乏娼妓優伶。世人將其中吃花粉飯的人家,呼作院裡。這兩個女子,便是那院裡人家出眾的姑娘了。

那些貴胄子弟,日常會酒會茶,時常叫她們的局,故而陳博衍也見過她們。

目下,這兩個女子就站在一邊,作壁上觀,絲毫不見害怕,倒是一臉譏誚的神色,似是見得慣了。

場地當間,便是唱這台戲的主人公了。

但見一身型豪壯的青年男子,將另一人壓在地下,奮起兩條肌肉膨脹的臂膀,掄起砂鍋也似的鐵拳,拳拳生風,記記到肉,打在那人身上。每一記拳頭,都仿佛有骨肉碎裂聲傳來,聽得人牙磣。

那被壓在底下的人,滿臉血肉模糊,進的氣少出的氣多,隻餘下哼哼的力氣。

店鋪掌櫃和幾個夥計,早已縮在了櫃台後麵,隻露出幾雙眼睛。